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历史沉思录-第10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显然,他们无法接受这样冷酷的事实:和自己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的同学,与自己一起千里迢迢、风尘仆仆来到井冈山的战友,竟会把笑声、歌声葬在这里,把青春的活力、战斗的激情葬在这里,而让长征队少一个成员,井冈山新添一座坟茔!
三天后,林金凤入土安葬了。
有几百名红卫兵送葬,大多数都是相互陌生的,第一次走到一起,犹如前面的几十面旗帜,来自北京、上海、广州、哈尔滨、西安、成都、武汉、杭州、南昌等祖国各地的长征队旗帜,第一次汇合在一起。
肃穆,悲哀,迷惘。只有北风拍打旗帜的声音,强悍,尖厉,让人感到它们随时有可能会被撕开,或者被折断;只有几百双脚踩在满是冻雪的土地上的声音,〃咔嚓〃,〃咔嚓〃……洁白的晶体顷刻间化为一摊摊污水,像是雪也在呻吟。
沿途,不断有年纪大些的红卫兵加进送葬的行列。而年纪小些的,伫立在原地,眼睛里充溢着不安与惊恐,似乎那抬在四个老表肩上的不是一口白木棺材,而是他们的明天……
到了墓地。墓地在离井冈山大厦不远的山脚下;靠近茨坪去大井的公路。几个老表早挖好了坑,棺材稳稳地放进去后,组织这次送葬的北京大学、东北农学院的几个红卫兵,命令同来的袁林、孙景玉、段奇逵等井冈山上的〃走资派〃走到坑前。临来前,他们已被勒令〃披麻戴孝〃头上扎着一块白布,身上是一件白大褂,胸前吊着一块写有〃杀害红卫兵的刽子手〃字样的牌子。这一生里,他们死过亲人,牺牲过战友,可他们还从未有过这样的装束……
〃你们统统跪下,请罪!〃
袁林,这位参加过伟大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曾和胡耀邦同志在一个团共事的老干部,第一个跪下了。其他五、六位领导干部也相继跪下了,地上的冻雪一下湿了他们的膝盖……
不是怯懦,从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人是不会怯懦的。说到底,他们的手是干净的,而且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从山上发现脑膜炎起,他们一天二十四小时站着,向南昌紧急求援,向北京紧急电告,组织抢救,安排隔离,处理后事,安恤死者亲人,乃至在医院送汤水、倒痰盂,拆纱布做口罩……
是真诚的痛惜。他们为一位如花的妙龄少女未等到展现自己的全部色彩、全部芬芳,便凋谢在井冈山上而痛惜,他们也有与林金凤差不多年纪的女儿……
是坚韧的负重。虽然还说不明白,可他们能感到为林金凤的死,红卫兵骚动的心里有了某种悲哀,某种迷惘。也许为了掩饰心灵上已经爬上的裂纹,红卫兵才需要某种精神上的发泄,那就让自己来承受这种劈头盖脑的发泄吧。
一个红卫兵发言道:〃我们是怀着对伟大领袖毛主席无限崇拜、无限热爱的心情来到革命圣地井冈山的。可是井冈山的走资派们极端仇视我们,制造恶劣的生活条件、肮脏的生活环境,妄图驱赶我们,林金凤战友的死就是他们迫害红卫兵的铁的罪证……〃
他一步走到孙景玉面前,狠狠甩了一记耳光,孙景玉被打得身子歪倒在地上。他又走到袁林面前,右手刚刚举起来,后面有红卫兵高喊:〃要文斗,不要武斗!〃
他走回去匆匆地念完了带有浓厚火药味的发言稿,算是对死者的祭文。
北京大学、东北农学院的那几个红卫兵,从老表手里拿过铁锹,将泥土铲进坑里去。所有的红卫兵都围过来,插得上手的,便用手撒把泥土下去。当未上漆的棺木被褐黑色的泥土隐没了最后一点白色时并不比粘合一个信封、或者油漆一张桌子更复杂,站在前面的人都愣了一下。有几个女红卫兵啜泣了,哭声是压抑的,揪揪颠颠,时断时续,压抑得似从石磨子里发出来的……
不一会,哭声泛滥了,几乎所有的女红卫兵都哭开了。让人分不清是北风在渐渐隆起的坟头上呜咽,还是哭声在阴沉的天穹撕碎败絮似的云块……
十三
茨坪。
那半块未搭棚子的水田上,一连解放军战士手拉手地拉起了一个巨大的圈子,同时也拉起了一个巨大的憧憬。
如果说毛主席一定会来井冈山接见红卫兵的想法是如此地根深蒂固,以致常常会在眼前幻化出一幕幕激动人心、热泪淋漓的场景,那么这一回飞机不在厦坪空投、而要在茨坪降落下来的事实,眼前出现的众多解放军战士紧张又警惕的面孔,则使这一想法得以大鹏展翅般的飞腾!
某种失望一扫而空,某种迷惘抖落一尽,就是心头弥漫过的某种悲哀,也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欣喜,产生了速度。嘴唇皮的波动决不会慢于水浪的波动
〃毛主席会来看望我们!〃
〃毛主席今天会来慰问我们!〃……
痴迷,爆发了联想。每一个红卫兵的脑海里都有节日焰火般的绚丽
〃林副统帅会来!〃
〃周总理会来!〃
〃江青同志也会来!〃
各个接待站的工作人员都在解释
〃这是中央派来送治疗脑膜炎药品的飞机!〃
〃这是中央派来送治疗脑膜炎药品的飞机!〃……
几十条、几百条嗓子,盖不过数千、数万条嗓子。犹如真理常常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少数人却常常处于被打倒、遭屈辱的地位一样,红卫兵怀疑他们!红卫兵嘲弄他们!红卫兵敌视他们!这种敌视,使真话越讲越像假话,假话越传越像真话……
圈子外,人头攒动,人山人海。
所有的眼睛都瞪着灰蒙蒙的天空,所有的耳朵都竖起来,力求捕捉到那非同凡响的声音在大气里引起的第一阵颤动……
我们也在其中。胡平与几个同班同学一起,站在博物馆大门口的那片高坡上等着,张胜友则挤进了离圈子不过五米远的近处。
就是站在一起,我们也不会真正认识。我们,还有这片人山人海,不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却胜似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历史,还没有给我们认识自己、也认识同一代人的机会。
当时我们绝没有想到,二十年之后我们会来写这样一篇作品;犹如当时我们不可能料到,十年之后我们会从社会的阴沟里爬出来,蒙混进了堂堂的复旦大学……
世界上难有这样漫长的等待,世界上找不到这样耐心的观众。衣服单薄的红卫兵们,在零下二、三度的旷野,等了半天,等了一天……
次日上午,那片几乎凝固了的、巨大的〃银幕〃上,终于隐隐地有了什么:由弱而强了,是发动机的轰鸣声;由远至近了,是一架涂有八一红星军徽的直升飞机。
顷刻间,那海,发生了海啸:
〃毛主席万岁!〃
〃毛主席万岁!〃……
那山,上下起落,左右错位,似乎这是一座火山,即将要有一次伟大的爆发!
那圈子,则像一只四面受强气压挤压的脆弱的气球,随时都有可能破碎……
直升飞机并没有立即着陆。它在低空作了多次的盘旋,那道道灼热的气流,纷纷扫落树枝上的冰壳、冰凌,强大得像奥林匹斯山上的宙斯,在俯视人世间的芸芸众生;它几次像是要着陆了,又猛地升上去,似乎又有蜻蜓般的小心翼翼,生怕让什么东西给吃了、或缠了去……
身子向后顶去,脚板向前蹬去,解放军战士们的手拉得更紧了,彼此的五指,宛如一道铁钩……
直升飞机终于着陆了。螺旋桨仍在隆隆地转动,舱门刚刚打开,隐约看到里面一个穿军装的高大身影……
这一刹那,站在高坡上的胡平看见,往前涌的人海扯出了后面的几个口子,口子里都有结着一层薄冰的粪坑,粪坑里都不断有闪避不及、被撞下来的红卫兵,其势正如中国的改革者在一九八五年纷纷中箭落马!
已挤到圈子边的张胜友目睹
一个十五六岁、操着宁波口音的红卫兵喊了一句:〃我要第一个与毛主席握手!〃话还未落地,他和另一个红卫兵竟冲进了圈内,仅跑了七、八米,许是被发动机喷出的气流那巫师般的力量摄住,他不动了,身子又往左侧了一下,旋即,飞机头部的螺旋桨劈将下来,一股白色、粘稠的脑液似从高压水龙头里喷射出来,他的两颗眼珠子,也被打出去七、八丈远……
前面的红卫兵都呆住了!圈子内的另一个红卫兵更呆住了,几秒、十几秒……足足半分钟之后,他走过去,双手捧起地上的一摊脑浆,将它们放回到同伴的冒着热气的大半边脑壳里,似乎这样能够起死回生……
上帝没有被感动。
所有的欣喜,所有的痴迷,同时都被螺旋桨劈得粉碎……
直升飞机运来的是几箱贵重药品进口的阿拉明、新福林,还有血管紧张素等抢救休克的针剂。据说,后者一盒得花二十八元人民币。
红卫兵散去后,在这半块水田里,拾到了两大筐鞋子、袜子……
直升飞机只能暂时停在了茨坪,螺旋桨劈坏了,在等着从南昌的向塘机场运新的螺旋桨来换……
惊愕、愤怒的红卫兵们向空军造反了,他们誓死要揪出杀害红卫兵小将的刽子手和幕后策划者……
十四
抢救是及时的,成功的。
上海来了医护人员,南昌来了医护人员,广州部队也派来了有经验的大夫。在前后二百多名脑膜炎患者中,死去的只有六人。
不幸中之万幸,还不仅于此。脑膜炎的流行,比中央随即下达的紧急通知,更有力地堵住了红卫兵到井冈山的串连洪流。
一九六七年一月以后,虽还有零零星星来的,但那不过是一场洪峰过后的几圈涟漪……
有关部门还有大量的善后工作
清理账目。一直清理到一九六八年春天,才有了一个大概的眉目:不�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