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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宫尘梦录-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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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行不到数步,一声呐喊!坏了!这破车的左右横栏,朽木经不住“最高”压力而向外倒,性命之忧几希,又一个恐怖来袭,大家觉得“不死于白市驿的汽车轮下,不死于飞机生障,而死于破卡车,真不值啊”!
然而,“最高当局”的命还是不小,车停加上绳索,这绳索不知哪里来的?我只当它是当方土地供应,居然捆住了,竭蹶再走,到了招待所。
我们满以为可以受招待了。现眼,却遇见了赤着膊、相伴着我们贵国姑娘正在喝咖啡、谈国际恋爱的盟友。仆欧神气地驱逐我们这帮不速的“难民”,他说:“五点钟要招待多数盟友晚餐,你们赶快走!”
我们渴得要命,向他求一点水,越发见得是“难民”。他更神气了,“这是洋人们吃的喝的,你们有钱也不会卖给你们!”一位少年朋友终日企图进外交部的却忍不住了,与之大闹一场,人多势众,却也马虎地抢着一点水喝。
朱公子不见了,大家以为他逃走,去寻梁站长,我已决定飞机场露宿,也不求人了。
忽而朱公子却又赶来,说是寻到了社会部新在此地办了一个复员宿舍,今天正值开张,可以一宿。
于是再上破车,直奔此舍,果然簇新的房屋,架子床,都有被铺,给我第一宿舍寓男客,第五宿舍寓女客,都是今天第一天布置好,没有人用过,究竟还是“最高”的人命大,虽然临时有■,当方土地神祗已经前来部署,各有安顿,皆大欢喜。
那位“朽气无锡队长”又忽然神气起来,在他宣布分男女宿舍的时候,最后加上一句:“这是命令!”过了他平生做大官的足瘾。大家以难民的性情接受。离此不远,有一饭馆,都纷纷赶去果腹,我们7个人连茶带饭带菜,化了5000元左右,非常满意而归。
我们这一天希奇古怪的遭遇,大家都疲倦了,择床睡觉,我挑了一个紧靠木栅栏的床位,睡在床上可以仰窥星斗,一望无际的平野,黑越越地也可以远看一些或者出现的鬼怪。同时我假定这木栅是像监狱门,我尝着犯人的滋味,也颇有意思。还买了些花生、广柑、大曲,吃着喝着,就枕以后,凉风徐来,蚊子宴客,也想到了盟友与仆欧以及国际恋爱。
那位少年朋友要回重庆了,以为这飞机的号数是13,数目不祥,即使修好,也未必可靠。回去再说吧!虽然他的结婚不久的太太,已经先回上海等。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还都趣谈(4)
我提出了曾国藩的“挺”字诀来鼓励他,告诉他:“白市驿来去之险,并不下于13号的飞机,况且太太在上海等着,这样加增冒险次数,她做寡妇的百分比也一样加增!”?
我知道他仅是主意不定而已,最后心理上战胜还是“起飞”。于是迷迷糊糊地入睡若干次。黎明,要大解,因厕所尚未设置,他们告诉我只有出野恭,我也只得不顾“最高的体统”,照办了。一个警察纡徐地走来,看清了我,我有些窘意,他却非常礼貌地立正,向我蹲着拉屎的人行礼,此礼如何还?翻遍全球的礼制也无办法,我狂窘了。
他还太息厕所之不设,又关照我;“满地是屎,走路要当心!”我听他的口音是湖南人,知道他替我们守卫了一夜,我感觉到8年以来所遇见的警察之圣,想不到乡下僻壤,倒有这样尽责而温良的警士,是社会部调来的吧?此却与这一所宿舍的设置,同为一种了不起的贤良措施了,平常最讨厌的卖膏药朋友谷正刚,只有此时觉得他还不错,只可惜没有想到毛厕,不可理解。我也“很礼貌地”蹲着对他表示谢意,目送他徐徐地走去。
天亮了,一看6点,起来盥洗,一忽儿汽车又来,朱公子又来接我们上机场,我觉得朱为我们辛苦不少,昨日也为我们出了不少汗,他是补救前失吧?真感激了,急忙招呼他,他举手向我行了一个军礼。
我们大众上了车,这破车也比昨天健全了,清明之气,人都清醒不少,我们的OK领队提起白住一夜宿舍,工役的酬稿一文也没给,似乎缺礼,要喊他来给予一万元。可是迟了,车已开动急行,呼之不停,只得算了。?
这位OK领队,我平日称他为太太式的,这样的事,正是太太们的任务,他也失败了!昨天的交涉,他根本不胜任,所以必定失败,不能怪他。我越想越对,不禁对他一笑,他似乎也有些心照,斜着眼盯我一下,我大笑了。思绪还没有断,已经到达机场,一眼看见昨天的13号机,已经另有人上,再过去,知道为我们换了一架12号,大众心上更松了一口气。于是按名而上,朱公子在逐个点名,忽然说是多了一人,或者一个小孩,据说:此机共载国防最高委员会43人,另外还有中航公司加卖的票不过数人,大概是黑市。他弄来弄去,算不清楚。
有人还说:“真见一人,溜下机去了。”
于是人言纷纷,一蹋胡涂了。只得两批人分开重点,终完一个也不多,耽搁了不少时间。7时欠5分,飞机上升,门窗都关着,外面一片茫茫,什么也看不见,我与皋女并坐在靠门左首,在重庆本会我办公桌对面坐的一位《儒林外史》人物,一个少年老成者照旧坐在我对面。机升不久,突然小落,我见他急急揸住上面的圆棍紧张地望着窗外,大约万一飞机下坠,他是要与此圆根同挂空中了??
我先说的少年朋友,隔一座躺着,迷糊溯想昨夜的乱念以及上海夫人了。OK领队闭目静坐阿弥陀佛了。其实他有时候拿阿弥陀佛来骗别人也骗自己的。另一位朽气领队在咀嚼发号施令过总司令之瘾(我一路发觉他时时含咏此味)。我一面旁征万象,一面同一个坐在皋女身旁的杨家5岁小妹妹作耍做鬼脸,吃糖抽拇指。
此时机声隆隆,平坦得比司泼林床上还舒服,不再小落来威胁那《儒林外史》的少老年,也不再使那少年朋友替在上海的太太怕接不到丈夫。不多几时,机上的中国机师助手出来与“朽气领队”耳语,我知道好消息快要宣布到达了。
朽气领队徐徐站起,用最愉快的神情过瘾,向一段段的同人耳语说:“是机要着地,大家要静候机师出门先下,方才可以起身。”
大家自然欣喜地接受,我也想这一关照,或者必要吧?OK领队也悠然地从华胥国醒来,耳中“巨鼎”(他夫人的外号,在重庆未来)之声,铿然讯远,佛号也早停歇。
我们眼看着飞机平安落地,为时仅11时15分,全程只飞4小时零10分,早已身在江南,下得机来,这是9年阔别首都的大校场飞机场,江山无恙,春梦迷离,比邻而居的两国人以及两面同种的中国人,做着异样的各梦,今日还有同样的人,做着两样的梦,一个小世界如此,再大一点的世界也是如此,我也不知道此梦醒也未??
此时正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群莺乱飞的时候,天气还是这样的热,直与巴山无二,我想,倘使正是江南,是不应该的。于是益发的感到梦境,我们在烈日之中,站了些时,清点了行李,有来接的朋友,同坐着汽车进城。一眼看见了荡荡的大道,脑海中却突然幻现了沦陷时堆积着军民的尸骨与血痕,我没法自醒我的沉梦。
第四部分:返平受讯记辱还都趣谈(5)
车到马台街15号宿舍,不正是我那10年前故居吗?粉饰一新,楼居宛然。后面一排竹篱,一弓园地,数株垂柳,一道小溪,丝毫未改旧日的景象。当时同我对门而居一位女士,那时天天与我同餐,别后知道她已经阅尽沧桑,黄粱梦醒,忽然在我离渝的前夕,不期而邂逅了一次,到此更是加重了我的梦境,旧燕归来,王谢犹是么?真乃不堪回首,又不敢前顾,实在不是梦,又实在是梦,真没法解释。
我想天下事,大都如此,不要想入非非,照着我应该踏的路走吧!?
匆匆一饭,皋女由汪婿来接去。我与那少年朋友,他要寻妻,我要看母,都急急要到车站转上海。据说:夜车票临时买不到,坐位更不易。人们在站班,票门走不进。少年朋友只是愁苦,我的“挺”字诀又来了,我鼓励他前进且去冲一下再说。到得车站,叫他看守行李,我直闯站长之室,采取非常办法。
站长王君,正是武进同乡,我说明来路,要求特别买票,顺利地解决了。即将行李存放在站长室,兴奋地带了少年朋友寻小饭馆晚餐,点了黄鱼与虾仁,对少年朋友示范要他学习“挺”劲,他五体投地了。
8时上京沪车了,王站长特别指定了一间房,派站丁替我们带路提行李前去,房中另有外交部一女二男,连我们成了一把伞。有一张沙发床挤坐而外,还有一个人拿一小箱子打横而坐,一刻工夫,就显然感觉到我们是特别包箱了。因为房外已经满坑满谷,不能容足。最困难的问题是小解,我要出去试一试,一伸足到户外,就有一个无锡老太婆抗议:“我是肉(读作“逆恶切”)呀!你有房间坐,还要走出来!岂有此理!”
原来我碰了他一下挡我房门的小脚。然而我只得杀出重围又杀进来,以后他们就只有车停时跳窗出入,深夜在窗口外,看见了10年久违的武进、无锡、苏州等站,在惺忪之中,都有一些梦意。
天明到上海,我同少年朋友离了车站,雇了一辆初次乘坐的三轮车,先到马斯南路(现在改名思南路),访一位吴君谈了一桩友人嘱托的事,少年朋友已经在那里见到他在上海久候的夫人。我匆匆地回到全神父路(现改中正南二路)花园坊16号从前二哥的旧居,现在五弟奉母所寓。入门登楼,见到了白发萧萧颤巍巍地83高龄的老母,康健犹昔,不过比10年前瘦削了一些,眼耳精神,似乎有些异样,说不出悲喜的情绪,见到了五弟全家,又是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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