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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给了一个死人-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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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她面前的这堵墙这时却翻转过来成了她头上的天花板;原先她一直站在其上的
地板,现在却翻转过来,成了坚在她面前的一堵墙。那扇门变得毫无指望地怎么也
摸不到了,它成了头上的一个关死了的陷阱,根本没法到达。
灯熄了。所有的灯全都熄了,一种栩栩如生的大爆炸似的感觉不停地飞也似地
在她头脑中闪现,黑暗中这些感觉闪现出白炽光芒,相比之下,她花了较长的时间
才意识到她正置身于一片漆黑之中,什么也没法看见。只觉得自己处于一阵感觉得
到的恐怖的后怕之中。
她有一种恶心的感觉,好像铁轨不再是坚硬的钢铁条,却软化成了飘动的绸带,
而这列火车却依然想顺着它们的弯曲线条行进。车厢似乎在上升又落下,就好像一
种舞台布景上的火车轨道在一起一伏不断缩短,越缩越快,越缩越快。远处产生了
一种尖利的吱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这声音令她想起在她还是小女孩时,家
里有的一种咖啡磨。不过那种磨子声不像眼前的这种声音,不会把你拖进它的磨盘
里去,不会把一切吱嘎吱嘎全嚼啐。
“休!”散了架的地板本身似乎在她身后尖叫了一声。就叫了这么一回。
随后,地板又一片阒寂。
还有一些不太明显的感觉。她觉得各条焊缝在裂开,沉重的金属块都变弯曲了,
在她头顶上摇摇欲坠,到后来她身处其中的裂缝不再是四方的,而成了帐篷形的。
黑暗中突然显出一种阴森的苍白色,有一种火热的皱缩起来的气息。蒸汽在逃逸出
来。接着又变得稀薄了,四下又是一片漆黑。什么地方有一点橙黄色的光在闪烁,
是在很远处。接着光亮又一点点变得越来越暗、越来越弱,最后也消失了。
这会儿四下一片静寂,毫无动静。所有的一切都安静下来,沉入朦朦之中,似
乎已被人遗忘。这是怎么回事?她睡着了吗?还是死去了?她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不过这也不是在现世。她还记得现世的人生;只不过几分钟之前她还在活生生的人
世间。有那么许多的光亮、人、活动和声音。
这一定是别的什么事。是某种过渡阶段,某种直到现在还没人告诉过她的别的
情况。既不是生,也不是死,而是一种介乎两者之间的状况。
不管它是什么,它包含着痛苦,它包含的都是痛苦,只有痛苦。一种开始很小
的痛苦,但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她想移动一下身子,但做不到。她脚边围着
一个细小的东西,湿漉漉的,冷冰冰的,正在把她一点一点拖下去。它笔直地顺着
她的身子落下来,就好像一条水管从接口处脱落开来。
痛苦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如果能放声尖叫,或许能减轻这种痛苦。但看
来她没法叫出来。
她把手放到了嘴边。她在第三根手指上碰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环,就是那个套
在她手指上的戒指。她张嘴咬住了它。这一来起了点作用,痛苦稍稍减轻了一点。
于是痛苦变得越大,她就越是使狠劲地咬戒指。
她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小声呻吟,她闭上眼睛。痛苦消失了。不过它同时也把一
切一起带来了:思想、知识、意识。
她又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过了几分钟?几小时?她不知道。她只想睡觉,多
睡一会儿。思想、知识、意识都回来了。不过痛苦没回来;看来它永远离开了。取
而代之的只有困乏。她听到自己轻声呜咽起来,就像一只小猫。要不这不是她在哭?
她只想睡觉,多睡一会儿。不过它们正发出那么大的声响,它们不会让她睡。
是许多层很松的镀锡铁皮所发出的铿锵铿锵,咣当咣当的声响,在撬开所有一切。
她把头向一边倒过去一点,以抵挡这种声响。
从她头顶上方的某个地方,射进了一道狭窄的光束。它就像一根很长的细手指,
一根辐条,指着她,向她捅过来,想在这片黑暗中发现她。
实际上它并没有照到她,但它不停地在这片乱七八糟的地方,在这四周寻找她。
她只想睡觉。她轻轻地像猫似地叫了一声,以示反抗——要不这不是她在叫?
——突然传来一阵担惊受怕的响动,咣当咣当的敲击声越来越快,撬动声也变得更
为急躁。
接着,这一切突然全停住了,完全中止了,正对着她的头的上方传来了一个男
人的声音,但很奇怪,这声音听起来那么空洞,那么模糊,就好像一个人通过一根
管子在说话。
“别紧张。我们向你过来了。亲爱的,再坚持一分钟。你能坚持吗?你受伤了
吗?你情况很糟吗?就你一个人在那儿吗?”
“不,”她虚弱地答道。“我——我刚在这儿生了个婴儿。”
第六章
身体的恢复就好像是将很不平衡的两个极点作一番调节的一个过程。起先,总
觉得时间老是在晚上,无尽的极地黑夜,一长段时间里只有一两分钟短暂的白昼。
黑夜是睡觉,而白昼则是清醒。接着,一点一点地,白昼在延长,夜晚在缩短。现
在,白昼不再是每二十四小时当中出现多次的短促的时段,它每次都在二十四小时
当中占去了一段长时间,就像白天应有的那样。不久,白昼就从一天的开始一直延
伸到太阳落山以后,并占去了傍晚初始的一两个小时。现在,每天晚上不再出现许
多短促的白日时光,相反,在整个白昼中倒会出现许多短促的夜晚时光。不是小睡
片刻就是打打盹儿。两种极端状况相互作了置换。
康复也是一个与此同时逐步出现的短暂的阶段。身体是逐步恢复的。随着日子
一天天过去,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范围一天天扩大。起先,在她每次清醒时,她能
觉知周围一个很小的范围;她脑后的枕头、床的上面三分之一部分;外侧有一个模
糊不清的脸在俯视着她,离去又复回。此外,人家还让一个很小的形体栖息在她的
胳膊肘里,每次只放一会儿。那是个活生生的温暖的形体,是属于她的。这种时候,
她就会显得比别的时候更有生气。它是食物、饮料和阳光;是她又活过来的生命线。
余下的一切在她脑中没留下什么印象,统统消失在她周围那一片向远方延伸的灰沉
沉的迷蒙之中。
不过,视觉的清晰程度也是与日俱增的。它逐步扩大到了床脚边。接着又扩大
到了床四周像护城河似的房间其余部分,它的底部还没法看到。接着又达到了房间
的墙壁,全部的三面墙壁,眼下没法多看见什么,就到此为止。不过这完全不是因
一种不完全的清醒而造成的限制,那是一种身体禀赋的限制。即便是良好健全的眼
睛也不可能看透墙壁。
这是一个舒适的房间。一个绝对舒适的房间。不费心思随随便便是决不可能把
一个房间搞到这种程度的。这种舒适随处可见,渗透一切;一切都是无懈无击,完
美无缺:不管是色彩、协调感、声音效果、安逸和气派,还是所有的一切,都让人
产生一种受到庇护的安全感,一种终于找到了一个归宿的感觉,一种发现了天堂、
找到了避风港的感觉,一种不会受人打扰的感觉。由此可见,必定有一种极高的科
学能力和才识渗透其中,才有可能达到这种逐步积累的效果,使她内心唯有把它称
之为极度的舒适。
总体效果是一种温馨明亮的乳白色,让人觉得置身于一个荫凉所在,而不是那
种冷嗖嗖的医院的白色。她的右上方有一扇窗户,加上一扇威尼斯式的百叶窗。当
百叶窗卷起时,一道厚实的平板状的阳光照射进来,就像一大块含金的铜矿石。当
百叶窗放下时,一道道分散的光束显得很朦胧,形成了一片迷蒙的光雾,里面飘浮
着大量的铜和金的尘埃,就像一个光环一样粘附在整扇窗户上。在其它时候,人们
把百叶窗板条紧紧地闭合在一起,房间里便是一片凉爽的蓝色的幽暗,而即便在这
种时候,也会让人有一种快意,令人会很轻松地闭起两眼,打个盹儿。
还有,房间里总摆放着鲜花,就在她右边的床头上方。花儿的颜色从不重复。
每天必定有人来换这些花。总有鲜花,但从不会接连摆放上同样的花。先是黄色的,
第二天是桃红的,第三天就是紫色和白色的,到再下一天才又换上黄色的。她变得
总是想望着它们。这使她想要睁开她的双眼,看看这一天会是什么颜色的花。或许
这也是总有鲜花摆放在那儿的原因。会看到一张脸,那人会把花儿端过来凑近她,
让她好好看看,然后再把它们摆回去。
每天她讲的第一句话总是:“给我看看我的小宝贝。”而或许紧接着会说的第
二句话总是:“给我看看我的花儿。”
过了一会儿又给她拿来了水果。并不是一开始马上就有的,而是稍稍过了一段
时间,待她重新开始有了胃口才送来。水果放在另一个地方,离她稍远些,靠近窗
台那儿。水果放在一个篮子里,篮柄上用缎带扎了一个很大的蝴蝶结,挺括地直立
在篮柄上。水果的品种从不重复,也就是说,各种水果的安排或者说搭配从不重复,
水果也从没有一个斑点和瑕疵,她因此明白,每天送来的水果必定都是新鲜的。扎
在篮柄上的缎蝴蝶结也从不重复,由此也可大致推测出,每天的水果篮也是不同的。
每天用一个新篮子,装上一篮子的新鲜水果。
如果说,这些水果的意义在她眼里根本不像鲜花那么重大的话,那是因为鲜花
是鲜花,而水果也就是水果而已。尽管如此,水果的样子还是赏心悦目的,明晃晃
的阳光照射在青紫色的葡萄和绿色的、紫色的葡萄上,使它们具有一种教堂窗户的
光彩;巴特利特梨①带有一抹玫瑰色红晕,这几乎是只有在苹果的黄色果实上才有
的色彩;带着一层绒毛的黄桃;小巧的柑橘;鲜艳的苹果几乎是鲜红欲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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