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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玉成烟-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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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也不答话,只管游目四顾。
徐夫人见她不答话,略为丧气。一想,也许“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暗示,又也许“他”脸嫩羞于出口相求。
白柳横坡,疏林如画,一大片草地绿意盎然,平铺宛如锦缎,中间有一块却是枝叶衰败,余草枯黄,呈现践踏过后留下的狼藉。沈慧薇道:“这么好一块草坪,毁坏了真可惜。”
“哦,那个呀——”徐夫人不在意地望了望,“可惜你没早几天来,否则倒有一场奇观呢。”
沈慧薇心头一跳:“说到点子上了!”
她忽然觉得不妙。她心头这一跳,再也停不下来,越来越是加剧,脸热心燥,体热如沸。她转头望着徐夫人,后者招手缓缓笑道:“宝贝……过来……过来……”不太年轻的声音充满了沙哑的磁性,有一种特异的吸引力。徐娘半老的姿容辉映在霭霞染金的斜阳之下,眼中笑意如酒,浓浓地漾了出来。
沈慧薇不由自主,向前走了两步。但觉天光变幻,飞快灰黯下来,没有长空,没有绿茵,没有那条丰满又窈窕的身影,有的只是暗宇沉沉,四面空墙,也有这样一个飘忽的、不可捉摸的声音在对她说:“过来,过来吧!”
这声音的出现好似一个焦雷,徐夫人异样妩媚的笑容瞬时化作青白厉鬼,沈慧薇微咬舌头,保持最后一分清醒,默运玄功,不一会儿,静凉如水,种种异象都从眼前消失了。
她暗自骇异,从第一次眼目晕花开始,她就知道那杯茶有问题,她曾在雪域受过专门锻炼,对于各种药物毒素都有专门的认识。但那杯茶里并没毒药,只是放了一点点份量不足的迷药,无色无香,不易察觉,总以为把这迷药压过以后就无事了,想不到这仅是第一关,更厉害的还在后面的催情剂上头,这徐夫人竟如此不择手段,沈慧薇不由得忿忿地红了脸。
徐夫人看着她唇边泛起迷离的笑意,转眼间站住了不动,又似清醒又似迷茫,也吃了一惊,随即见她脸色绯红,更是可爱,笑盈盈道:“好孩子,你乖乖听话,以后我的就有你的。”
沈慧薇嫣然而笑:“多谢啦。”却不移动脚步。徐夫人再难按捺得住,伸手揽她肩头。蓝衣少年神情慵懒,由她摆布。徐夫人又惊又喜,她从谢秀苓无意中提及这少年起始,便不曾断绝绮念,龙华会上一见,犹胜于传闻。但是这少年论武功,论性格,比以前她遇见的所有少年都不可捉摸,因而甫一上门,她便决定无论施硬施软,绝不让这少年脱身。想不到只是一杯茶,这可爱的人儿已无抗衡之力,真是出奇的顺利。
不知是暖风吹散了发髻,还是因其他的缘故,绾发的簪子叮的一声脆响,落在地上,沈慧薇懒洋洋地转了个身,长长的秀发在风中划出一道弧线,便如春云出岫,婉兮清扬。
徐夫人陡然退了半步,手心、后背俱是冷汗,喃喃道:“你……你究竟是男是女?”
沈慧薇极其安静地看着她,眼神氤氲,仍在不清醒中,并不回答。
徐夫人气极,不由得化作一声冷笑:“你、你……好极了!呵呵,好!”
沈慧薇笑嘻嘻地又向前走了一步,伸手似要相唤,徐夫人已是万分戒备,不想还是被她的手搭上了肩膀,大惊,高喝:“够了!你快醒醒!”
沈慧薇一怔,徐徐回了神,左右张望,茫然道:“呀……我在哪里?这是怎么了?”
徐夫人气得不知如何是好,跺足道:“你这……你这……顽皮的丫头,此处不欢迎你,快走快走吧!”
沈慧薇把发绾束完毕,回头看看正门之上所悬的黑底金字书“江湖首盟”大匾,回想刚才那一幕,那么熟悉又那么邪恶,心底的冷笑凝聚成眼角的一滴泪。
她穿行在期颐的大街小巷以内,茫然不知所向,甚至不想回到冰丝馆——叆叇集聚之处。避开尘嚣,抛却世俗,是她此刻惟一的愿望。可精神恍惚、仿若宿醉的蓝衣少年是路过行人注目的对象。沈慧薇感觉到那些眼光,越加感到无从诉说的愤懑难耐。
夕阳西沉,夜暮渐临,这是一天当中最为混沌的一刻,大地收下最后一缕光线,星月还没有爬上山坡。她走在暗色里面,轻忽得如空中的一片微云,也仿佛得到些微安全感。
但她只感凄凉,冒昧闯入江湖首盟的府邸,除了险些受到一场侮辱之外,她没有得到丝毫有关雪儿的消息。——只看到大片被践踏的草地。她敢说,那是雪儿重新又变人为狼所留下的证据。心头绞痛,后悔也在吞噬她心灵,和雪儿相伴虽只一个多月,潜意识里已经把她当成自己在世上仅有的几个亲人之一。
因为顾虑到徐夫人和叆叇巨大的实力悬殊,她宁可露出红妆真相,也留给对方一点薄面。然而非常清楚的一点是,她此后切切实实失去了再度打听雪儿的机会。徐夫人之多疑已为她亲身领教,倘若直言询问那奇形兽人,只会为雪儿带来无穷麻烦。
然而——任由雪儿在那个心机深沉的女子手下挣扎求生?
她做不到帮助她再世为人,难道眼睁睁看着她重失人性,复归狼途?山中荆璞谁知玉,海底骊龙不见珠。可真正是在咫尺之遥失去了她。
怎么办?怎么办?!
风渐凉,夜色,转深了。
山色迷离。半山亭里几条人影。
坐着的那人,面目隐在黑夜之中,依稀是个白衫男子,其他一概模糊不清,周身一股霸气隐隐焕发出来,不怒而威,莫可名状,就连夜色对他也低头。男子身后侍立两人,一个是年纪很轻的少年,另一个则是异常魁伟高大的壮汉,抱刀凝立。
飞鸟凌空。魁梧大汉伸手拦截,鸟儿乖乖地落到他掌心,取足上竹筒中的小纸卷看了,脸色凝重道:“老爷,卢回死了。中毒。”
少年失声道:“哎呀,老爷料得极准!”这少年约摸十七八岁,穿着一袭式样简单之至的青衫,听他称谓,似乎不过是白衣人的家僮之流,然而形容隽秀,举止态度说不出的儒雅,“我不明白,为什么不救他?”
白衣男子哼了声:“为何要救他?”他的声音沉着冷静,微微透着锐利。
青衣少年听着反感,忍不住道:“老爷明知期颐节度使心术匪正,莫非老爷派他来此,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什么目的?”
少年几乎就要说出“借刀杀人”四个字,旁边大汉及时笑道:“文世兄,你的聪明才学我是极佩服的,可论到看事之深,眼界之阔,那是和老爷没法比的。”
少年怔了怔,负气道:“是。”
白衣男子手指上卷着那张纸条,不见他怎么动作,纸条在他手里变成了碎屑飞去。他忽然说:“这才刚入夜,酒宴方起,已经迫不及待下手。川照,该是怎么回事?”
那大汉川照道:“卢回为人欺软怕硬。他到期颐既是代天行事,一定不容别人忤逆,那定然是一开席就有口角,给了人下手机会。”
白衣男子点头,笑道:“恺之,你来猜猜看,谁会是被指认的凶手?”
那少年——文恺之——期期艾艾道:“这次宴请,除钦差、总督、节度使这些官面人物以外,龙华会上胜出的三个帮派首脑都参加了,或许江湖首盟也参加。徐夫人和节度使素来连成一气,总督是他丈人,凶手只在这三个帮派之中。瀚海山庄高手只有李葳瀚和欧琼海夫妇两个,伤之无益;云龙门是百年来泱泱大帮,根基深厚,伤之两伤。所以对象只有一个叆叇帮了,这帮派来历神秘,家底不详,年轻高手却不少。据说江湖首盟和这位黄大人,一向喜欢把这种帮派据为己有。”
白衣人道:“只错了一点,皇甫总督虽是他丈人,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全不知情,二是此次黄龚亭行动最大目标。我倒觉得后者可能性更大。”
文恺之惊道:“向岳丈下手?”
“这在他不是第一次。黄龚亭小混混出身,娶原节度使侄女为妻。认识皇甫总督的大千金后,第一任妻子暴卒,不到三天重做新郎。与此同时,他取得亡妻家族继承权。这是他目前官位来由。节度使系地方性武职,可以自行建立军队,但数量上的严格限制,那又远远比不上隶属朝廷的总督了。总督名义上由朝廷委派,可是数百年国家沿袭的惯例,也就是世袭制。皇甫总督垂垂老矣,平生只得二女,万一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整个期颐及下七省都齐归黄龚亭名下。”
白衣男子满不在乎地说着,别人的事在他仿佛了若指掌。文恺之微微抽了口冷气。白衣男子忽地转了头,凝神瞧着远远走来的一个人,一双锐利的眼睛出奇明亮起来。
此时月亮早已升到中天,照见地上如霜似雪、丰神秀绝的蓝衣少年。
川照浓浓的眉峰亦是一跳,显然对月下人印象很深:“龙华会上叆叇帮末一场出来比试的那个少年,沈岚。”
白衣男子喃喃道:“如夏花绚烂,如秋叶静美。”
文恺之噗嗤一笑:“老爷,人家听见了可不乐意。这不是把人看做女子了?”
白衣人反问:“谁说不是?”
文恺之诧然:“女子?——怎么可能?”
他目力远不如白衣人和川照,半山上看下去已然云隔雾笼,端详了半日,莹洁明净的月光之下,蓝衣形象宝相庄严,令人有无端生起的肃穆感,可是步态、动作,无一处似女子。
白衣男子呵呵笑了笑,徐徐加以解释:“男子这么美,是不正常的,其人必非祥物,便会美得过于妖异,未免带有鬼魅之气。然这人身上一派正阳之气,其美纯出正道,毫无妖惑之感,所以,定是女子。”
原来是这个道理,文恺之啼笑皆非,当然主人说什么,一定没有错的,他也不想争。只听男子叹息道:“这样女子,真乃极品。可惜……”
文恺之笑道:“极品,还有缺点么?”
男子笑道:“此女美则美矣,惜乎过于正大,堂皇。远观百好无缺,相处久则兴味乏然,反而不如一干魅惑女子了。”
“相处……”这两个字令身侧人听了大大一震,“老爷!”
如霜如雪的月光底下,那一道孑然身形之后,无声无息地,多了两条仿佛树叶抖动在地面投下的阴影,淡若轻烟。
夏夜空气里花香浮动,纯静而甜美,风声徐徐过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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