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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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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大侠现在最怕人提起的就是这件事,他想封住李高的一张疯嘴,一时又想不出办法,只得敷衍道:

  “那是误传,我邵某怎么会有这本事。”

  “咱知道你邵大侠为何不敢承认自己的丰功伟绩了,”李高挤了挤眼睛,谑道,“你是怕当今首辅张居正找你的麻烦。”

  邵大侠不置可否,而是巧妙地转过话题说道:“听说你姐姐,当今圣母李太后对张居正甚为倚重。”

  “啐!”李高一脸不屑的神气。

  “李高!”

  李伟担心儿子又要胡说,赶紧出来制止。其实,就是李高不讲,邵大侠对他父子二人的心态,也是了解得清清楚楚。今年一连发生的两件事情,都对武清伯打击甚大。一是子粒田征税,二是给自己造坟申请用银事。前者让李伟一年要往外拿八千多两银子,后者让李伟想借此机会赚一把的念头落空。因此,父子二人对张居正恨得牙痒痒的。传说前些时有人前往荆州谋杀张居正的得力干将金学曾,也是受了武清伯的指使。尽管金学曾毫毛也未伤及一根,荆州知府赵谦却成了替死鬼。这是今年官场上发生的最大一件事情,虽然皇上有旨追查,但因谋杀者至今也未捉到,此事遂成了无头案。从与李伟见面谈话来看,邵大侠不相信这位木讷谨畏的老头儿有此胆量,倒是他的儿子李高这副势豪纨绔的架式,保不准会作出糊涂事来。但人命关天的事也不好随便乱猜,邵大侠想了想,言道:

  “我邵某在商言商,武清伯若有生意上的事情打点,鄙人倒可尽绵薄之力。”

  “你都做些啥买卖?”李伟问。

  “布匹绸缎,珠宝头面首饰,盐茶木材,凡是能赚钱的,我都做。”

  武清伯点点头,李高忽然来了兴趣,接着问:“听说你做得最好的,还是布匹绸缎。”

  “这倒确实。”邵大侠答。

  “同北京的郝一标比,你们两个谁强一点?”

  “各有千秋吧。”邵大侠的口气中充满自负。

  “郝一标的绸缎品种花色齐全,你的呢?”

  “只要人间有的,我的店里尽有。”

  “嗬,牛皮不是吹的,蛤蟆不是飞的,说说看,你的店里头都有些啥?”

  李高兴冲冲地催问。邵大侠如数家珍般说了一大堆绸缎名样,李高听罢又闹着要他说布,邵大侠呷了一口茶,又道:

  “若单道布匹,与苏州府相邻的松江府,自古就有衣被天下的美称,松江府上海县出产的标布、中机布、小布、浆纱布,嘉定县出产的斜纹布、药斑布、棋花布、紫花布、细布,绍兴出产的葛布等等,这都是大的品种,若再细论下来,怕也要上百种。”

  “哪种布最贵?”李伟问。

  “葛布,上等的葛布,如雷州产的锦囊葛,细滑而坚,颜色如象牙,一匹值三两银子,再其次是斜纹布,匀细坚韧,一匹值一两多银子。”

  “最便宜的布呢?”

  “浆纱布,一疋只值银四五分。”

  “这些布邵员外的店里都有?”李高问。

  “有。”

  “咱要的分量多。”

  “多少?”

  “二十万匹。”

  “这么多?”邵大侠嘿嘿一笑,回道,“难道少东家放着簪缨贵胄不当,也想开布店了?”

  “非也,”李高瞄了父亲一眼,斟酌着说,“最近,咱揽了一宗买卖.”

  “啊?”

  不待邵大侠追问,李高继续言道:“邵员外知道河中王司马这个人么?”

  邵大侠低眉一想,问:“可是王崇古大人?”

  “正是,”李高不无炫耀地说,“王大人现在蓟辽总督任上,他麾下有二十万名兵士,他答应把今年冬天兵士的棉衣换装这桩买卖,交给咱来做。”

  “这可是一桩大买卖。”邵大侠羡慕地说。

  李高转向父亲说:“爹,这二十万套棉衣的布料,就交给邵员外来做吧?”

  “好,”李伟对出手阔绰的邵大侠早就产生了好感,但仍不忘叮嘱一句,“只是不能太贵。”

  “邵员外这么个会办事的人,怎么会贵呢!”

  李高弄一顶高帽子给邵大侠带上,邵大侠笑了笑没有应声,但心里头清楚,这笔生意是非做不可了。

  谈完正事,李伟要留饭,邵大侠推辞不过,便胡乱吃了一点,然后匆匆告辞,直奔下榻的棋盘街苏州会馆而来。他这么急着往回赶,原是为了会见已阔别两年多的玉娘。

  当初,邵大侠为了巴结高拱。打着灯笼访遍南京及苏扬二州,才觅到玉娘这样一朵色艺俱佳的“解语花”,他满以为高拱一定会欣喜若狂,却未曾料到高拱是一个不解情为何物的糟老头子,枉费了他邵大侠一番苦心。自后玉娘的坎坷遭遇,邵大侠也约略知道一些。听说玉娘成了张居正十分宠爱的娇娃时,邵大侠心里头难免酸溜溜的。当初,因高拱的关系,他视张居正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觅到的江南才女,最后竞让这个仇人攫走。他打听到玉娘住在积香庐里,那里戒备森严一般人难以进去,邵大侠于是花银子买通积香庐的采买,递了一张纸条给玉娘,约她到苏州会馆相见。

  却说玉娘自住进积香庐后,倒成了金丝笼中的画眉。除了偶尔被李太后招进宫中唱唱曲儿拉拉家常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积香庐中靠抚琴弄曲打发时光,这天她突然收到邵大侠托人带进来的条子,一下子勾起了她对故乡旧识的回忆,因此连想都没有细想,就找个由头,乘轿往苏州会馆而来。

  大约下午未时光景,玉娘来到了苏州会馆,邵大侠早派人在门前候着,及至领到下榻处的客厅相见,不知为何,本来极熟的两个人,竞都觉得有些生分了。邵大侠定睛看着玉娘,觉得她虽然没有两年前那么清纯,但眉目之间更多了几分妩媚。与她相对而坐,邵大侠难免意马心猿,他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客客气气问道:

  “玉娘,这一向可好?”

  “好。”玉娘一笑,有些凄婉。

  “这两年你吃了不少苦。”

  “一切都过去了。”

  “你住进积香庐多少日子了?”

  “一年多了。”

  “啊!”

  一问一答,竞又没词儿了。花厅里陷入难堪的沉默。玉娘虽然心里头对邵大侠存着终生难忘的感激之情,但因一贯惧怕他,加之在积香庐里养出个孤僻性儿,所以不肯奉迎。邵大侠明显感到玉娘没有过去乖巧,便以为是玉娘攀上张居正这棵大树瞧不起他了,顿时就窝了一肚子火,说起刻薄话来:

  “听说张阁老待你甚好,京城人传说他把你含在嘴里怕融了,托在手上怕飞了。”

  “恩公,”玉娘听出话风不对,但她佯装没听懂,而是含情答道,“首辅大人待我的确恩重如山。”

  她那陶醉的眼神更是让邵大侠生气,他顿了顿,愤然斥道:

  “你完全忘记了高阁老!”

  “是的!”玉娘迎着邵大侠不满的眼光,回答得很干脆。

  遭这一顶,邵大侠好生难堪,他睨着玉娘,奚落道:“当初在京南驿,你为了高阁老,一头碰到柱子上,巴不得殉情而死,那时的玉娘,称得上千古烈女。谁知过后不久,你就移情别恋,向张居正投怀送抱。这种变化,实在超出我邵某的意料。”

  乍听这无端斥责,玉娘脸色刷地白了,她强忍住眼泪,哀怨地回道:“恩公,你怎能这样说话,奴家碰了柱子,眼睛也瞎了。高大人回河南老家,一走了之,你恩公也见不着人影儿,可怜奴家孤苦伶仃,像一只断线的风筝,任凭雨打风吹,后来竞遭歹人诳骗,卖到了窑子街。若不是张先生派人搭救,奴家哪里还有性命留到今日!”

  玉娘忆起往事心如刀绞,一边数落一边哭泣。看她眼泪不断线哀哀欲绝,邵大侠不免又心生冷悯,他长长叹一口气,说话的口气缓和下来:

  “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但我当初带你来京城,其初衷为的是高阁老。到如今,见你身边高阁老换成了张阁老,我心里一时难以接受。”

  玉娘止住抽泣,心神恍惚地问:“高阁老如今怎样了?”

  邵大侠摇摇头说:“我也没见过。昕人说他住在新郑老家,足不出户,官府派的人,还在暗中监视他。”

  “还监视他干吗?”玉娘茫然地问。

  “这个,你去问问张阁老。”邵大侠悻悻然言道,“一山容不得二虎,只要高阁老不死,张阁老心里就不得闲。”

  玉娘不想与邵大侠斗气,只是轻轻一叹,伤心地说:“老头儿人好,就是没情趣。”

  “如此说来,张阁老很有情趣哕?”邵大侠话里头带着浓浓的醋意。

  “恩公说得不差!”

  玉娘说着抬起头来,迎着邵大侠锥子一样的目光,一点也不怯懦。这份倔劲儿,倒逼得邵大侠把目光挪开。他心下佩服张居正不但是官场老手,更是情场圣手。才一年时间,就把玉娘调教得如此服帖。事既至此,与其赌气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倒不如好好儿利用玉娘,牵上张居正这条线。自己既在玉娘身上花过大把的银子,现在也该得到回报了。脑子这么一拐弯,邵大侠乌云密布的脸上顿时就放晴,嘻嘻笑道:

  “玉娘别往心里去,刚才我是逗着你玩的。”

  “啊,恩公啥时候也学着开玩笑了?”玉娘破坏了的心情一时难以恢复。

  “玉娘,邵某当年花大钱把你从养母手上买下来,替你赎了身,本意就是看你有大富大贵之相。这不,高阁老没福分留下你,换成张阁老对你宠爱有加,论地位两人一样高,论长相,论年龄,论情趣,张阁老全在高阁老之上。你有今天这份荣华富贵,我邵某打心眼儿里高兴。”

  一番悦耳的话,说得玉娘破涕为笑。她感激地说:“奴家有今日,全凭恩公当年的拔救。”

  看到玉娘情绪缓和,邵大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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