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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说明宫十六朝-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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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内老鹿身上,由司膳内监去采来,专供给正德帝晨餐的。每天的清晨,内监持着金瓯去采了鹿乳,探知皇帝昨夜留幸哪一宫,便交哪一宫的宫女。皇帝夜宿在哪里,退朝后必往哪里早餐的。早餐毕,才得到别宫去。倘皇帝事多善忘,听政回宫时记不得昨晚所宿的地方,自有尚寝局的太监预候在宫门(总门),一是侍卫散值,便来导引皇帝,到昨夜临幸的宫中。因怕皇帝错走别宫,那里不曾预备晨餐的,不是叫皇帝要挨饿了?譬如鹿乳等物,每天不过半瓯,皇帝哪里宿,司膳太监便递在哪里,别宫是没有的。万一仓卒到了别宫,不知这些东西在哪一宫,宫院又多,一时查也查不出来,必召司膳太监询明了,才知道在什么地方。待去转弯抹角地取来,已快要午晌了。所以皇帝宿哪一宫,即由这个宫中置备,又有内监导引。祖宗立法,真可算得美备无阙了。
当下正德帝饮了鹿乳,宫女们又把冲上两杯杏酥,这可不比鹿乳,侍嫔也得染指了,和皇帝各人一杯。它如参汤、鸡仁、虎髓冲,嫔妃一般地在旁侍餐。最后便是一盅香茗,给皇帝和妃子漱口。到了晚上,皇帝所幸的宫中也烹茗煮汤地侍候着,都是宫闱的惯例。正德帝在冯侍嫔那里,黄昏时来看卸妆,便斜倚在躺椅上,一头呷着参汤,还和冯侍嫔谈笑,这也是日常的老花样了。
可是这天夜里,不见正德帝进宫,想是往幸别宫去了,本是没有什么希罕的,偏是冯侍嫔不能安心,唤老宫女去探看,回说:“皇上独坐在水月亭上,仰天在那里叹气。”冯侍嫔见说,不由得惊骇道:“莫非外郡有什么乱事,皇帝心上忧闷么?”于是不敢卸妆了,竟扶持着两名宫人,盈盈地往水月亭上来。这座水月亭子当初是水榭改建的,里面很觉宏敞。孝宗三旬万寿时,亭上还设过三四桌的酒筵。正德帝驻了西苑,把亭子截做了两间。外面的小室,有时也召对相卿。后室却较宽大,正德帝令置了一张牙榻,作为午昼憩息的所在。又因御驾常幸,内监们收拾得窗明几净,真是又清洁又雅致,正德帝也偕了冯侍嫔到这里来谈笑坐卧的。这里冯侍嫔是走熟的地方,便带了宫人来见圣驾。正德帝似不大高兴地,只略略点头。冯侍嫔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知道正德帝心里有事,就搭讪着瞎讲一会儿。正德帝倒被她挖开了牙齿,慢慢地谈了起来。冯侍嫔细探口风,知正德帝的不怿,多半是为了政事,不过词锋中好像还有一桩什么委屈的事隐含在里边,一时倒猜不出它了。
大家说了半晌,正德帝见一轮皓月当空,不禁笑道:“这样的好月色,如吹一回玉笛,歌一出佳剧,不是点缀风景么?”冯侍嫔要正德帝欢喜,巴不得他有这句话,忙叫宫侍取过琵琶来,春葱般的玉指拨弄弦索,和了宫商,唱了一段《明月飞鸿》。正德帝屏息静,忽尔颔首,忽尔拍手,听得佳处,真要手舞足蹈了。其实谯楼打着两更三点,内监们都去躲在角中打盹,只有两个老宫女侍候着。正德帝吩咐一个去烹茗,一个去打瓮头春,并命通知司膳局置办下酒品,两个老宫人奉谕各自去了。
第五部分第五十章 兴王继位(2)
正德帝起身推开亭下的百叶窗,望着湖心正把皎月映在水底,微风吹绉碧流,似有千万个月儿在那里激荡。正德帝叹口气道:“‘人生几见月当头’,咏的是佳景不常见。又说‘今人不见古时月,古月依旧照今人’,人寿能有几何?月阙常圆,人死便休,怎及得月儿似的万世不灭?”冯侍嫔见正德帝感慨人事,怕他忆起刘芙贞和凤姐来,故而伤怀,便也来伏在窗口上,笑着说道:“人家谓李青莲是个酒仙才子,他为甚的那样愚呆,会到水中去捞起月儿来?”正德帝大笑道:“你说他愚呆了,他到底有志竞成,结果被他把月儿捞着了。”冯侍嫔也笑得和风摆杨柳般地说道:“哪里有这么一回事?”正德帝睁着眼道:“你不信么?朕可和你现试的。”冯侍嫔方要回话,正德帝蓦然地叉过手来,乘冯侍嫔两脚腾空的当儿,只在股上一托,冯侍嫔没有叫出“哎呀”,香躯已从窗口上直摔出去,噗隆咚的一响,但听得湖中捧捧的划水声和啯啯的灌水声,约有好半息,才渐渐地沉寂了。正德帝背坐在百叶窗下,不忍去目睹。
明世宗像那两个老宫女已烹茗打酒回来,瞧见亭儿的水窗下有样东西泳着水。一个宫女低声道:“湖里的大鼋又出水来了。”那一个应道:“湖中只有拜经的老鳖,没见过什么大鼋。”起先的宫女笑道:“老鳖是要啮蚌的,你须得留神一下。”那一个啐了口道:“丫头油嘴,等一会儿不要挨鞭起来,看你说得有趣。”两人一面说着玩,立在亭前的石梁上,看到水里的东西不见了。冯侍嫔想是没顶下沉,两人才走进水亭,觉亭内静悄悄的,听不到正德帝和冯侍嫔的说话声音,疑是往别处散步去了。正德帝却装做打盹,两个宫女似很惊骇地四面瞧了一转,不见冯侍嫔,只有正德帝渴睡着,忙回出亭去找寻,正德帝暗暗好笑。两个老宫女寻不到冯侍嫔,心里有些着慌,一路唧唧咕咕地走回亭来。正德帝假作惊醒的样儿,说:“冯嫔人在哪里?”两个宫女不好说找不着,只把“大约回宫去了”来支吾眼前。正德帝令一个宫女去传唤,去了半晌,便三脚两步地回来报道:“宫里也没有冯嫔人的踪迹。”宫人内监们议论纷纷,方才的两个老宫女说起湖中的响声,众太监就疑心到投湖的把戏。由总管太监钱福,命备了拿钩铁搭,四下里往湖中打捞,不到半会工夫,竟捞获一个女尸,不是冯侍嫔是谁?因宫中投河自尽的事本来是常有的,也没甚希罕,倒是一班的宫侍们窃窃私谈,当做一桩奇事讲起来。当下内监们捞着了冯侍嫔,便来报给正德帝知道。正德帝听了,似也不甚悲伤,只下谕司仪局,依嫔人例,从丰葬殓。但这天晚上已是来不及了,命两个小内侍看守尸体,预备明晨盛殓。正德帝独自水月亭上呆坐了一会,便冷清清地回宫中。
益王朱厚烨墓出土的金簪第二天的清晨,西苑里喧传起一件怪事来,原来冯侍嫔的尸身忽然不知去向了。总管太监钱福把守尸的两名小监再三地盘诘,甚至加刑,吓得两个小太监哇地哭出来了。据两名小监说:“奉谕守在这里,后来渐渐地睡着了,待到醒来那尸首已看不见了。”总管太监钱福讯不出什么头绪,只有据实上闻。正德帝听说,也觉有些奇怪。然人已死了,一个死尸有什么重要,所以只淡淡地命钱福查究,并不促得过于严厉。那些内监们乐得你推我让地鬼混一会儿,把这件事就算无形打消。
但那冯侍嫔的尸体,到底给谁弄去的?因当时江彬听了小太监的话说,几乎气得昏倒。又不知冯氏为什么要投河,一时又打探不出。正在没法的时候,恰好碰着了管事太监毛坚,平日和江彬本十分要好的。将冯氏从河中捞起,已经气绝的话约略讲了一遍。冯氏究竟怎样死的,毛坚也不知底细。以是江彬便让毛坚拿冯氏的尸首盗出来,许他重谢。毛坚是个死要钱财的人,真的去找了两名小太监,等到半夜,乘着守监睡着时悄悄地舁了尸身,潜出后宫。好在宫门的钥匙都是毛坚掌管着的,人不知鬼不觉地把尸体交给了江彬。江彬接着,自去盛殓埋葬不提。
再说正德帝自杀了冯侍嫔,眼前自觉清冷寂寞,心上逐渐有点懊悔起来。至于他要杀冯氏,为的冯氏言语行止上不时牵挂着江彬,常常念念不忘,以致引起了正德帝的醋意,心中一恨,就把冯氏推入河中。从此正德帝的身边没有如花似玉的妃子了。这位正德皇帝,平素是风流放诞惯的,怎能过得冷冷清清的日子?所以一天天地忧郁气闷,慢慢地染起病来。这样的正德十六年的春季,正德帝还扶病去行郊祀。待回到了豹房,已眼瞪舌结地不能开口了。豹房的侍监忙去报知张太后。幸得奉祭大臣未曾散值,一闻正德帝病剧,都纷纷奔集豹房。不一会,张太后也到了。看正德帝时只剩得奄奄一息,见了张太后,微微点了点头,就瞑目晏驾。
张太后痛哭一场,当即命拟遗诏。其时梁储、蒋冕等多已致仕,惟杨廷和还在。于是杨廷和受了遗诏,与阁臣等密议继统的人物。正德帝在位十六年,寿三十二岁,没有子嗣。大臣皆主张于皇族的子侄辈中择一人承祧正德帝,然后再议继位。杨廷和独排众说,把兄终弟及的祖训抬出来,依照英宗被虏,景帝继统的故例,谓宜迎兴王入嗣帝统。兴王祐杭,是宪宗的次子,和孝宗为亲兄弟。孝宗诞正德帝的隔年,兴王也生了世子,取名厚,与正德帝算是隔房弟兄。兴王祐杭逝世,世子厚袭爵,仍居湖北安陆州。这时杨廷和提议迎立兴王,张太后也同意,群臣自不便争执。当由杨廷和草诏,往安陆州迎兴王。不多几天,兴王厚到了都下,杨廷和忙令礼官拟了嗣位的礼节,出城迎接,呈上兴王。因礼节上和太子继位相似,兴王看了便要回车。众大臣叩询缘故。兴王含愤说道:“礼节照太子嗣统办法,俺难道是来做太子的么?”众臣劈头就碰了个大钉子,只得去报知张太后,由张太后传出懿旨,大开中门,迎接兴王入城,一切依着新君登位的礼节。众臣奉了兴王在奉天殿接位,是为世宗。追谥正德帝为武宗,改第二年为嘉靖元年,大赦天下,罢革弊政。人民无不踊跃欢呼。
第二天上,世宗命尚书毛纪赴安陆州,迎接生母蒋氏(祐杭妃)、妃子陈氏进京。蒋妃和陈妃到了京师,世宗着礼部拟两太后尊号,当晋张太后为慈寿皇太后,生母蒋氏为兴国太后。册立陈氏为皇后,武宗后夏氏为庄肃皇后。还有皇太妃王氏(兴王祐杭生母)晋为寿安皇太后。太后的名号既定,又要提议兴王祐杭的谥号了,由是引起极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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