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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园曲径-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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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征途?这是自找的苦头,咱们跑得再远再快,也比不上先辈的英雄气概。”
  迎面来了人。
  宛伶向说话的使了个眼色,摆摆手道声:“赶快前进!”
  宛伶刚至这个大村大队的村门,将发结放下来照常辫成辫子。本来,怕高高的发结讨人耻笑,哪知两根辫子更引人注目。沿街群众的目光总是先落在她的两根辫子上,脸上都显出惊奇而艳羡的神色。
  革委会办公室里,妇联主任热情接见了他们。
  “你怎么有幸保存下这么两条辫子?你们那里破四旧不反对这个吗?”妇联主任悄声问宛伶。
  宛伶瞟了她一眼勉强点了点头。
  晚上,宛伶几个住在一处有六七口人的家庭里。这户人家上有七八十岁的老人,下有六七岁的孩子。她们除清洁工作外,又去照顾老人。生病多年的老太太的屋子,异味扑鼻。宛伶嗅之倒退一步,但是那老人的出言吐语,举止不凡的动态,反而使她又前进了几步,扶住了对她们热情让座的老人。
  “老奶奶,您今年多少岁?”
  “不,俺不瞌睡,快坐下拉拉话吧。”
  宛伶她们听得抿着嘴忍住笑暗想:“真是聋子会答对。”
  老人虽然这样说,但总是瞪着老眼流露出厌恶和防备的神态。
  宛伶又贴耳高声说:“老奶奶,您坐着,我们先给您清洁清洁屋子。”说着动起手来。脏乱的屋子一会儿收拾的整齐干净。老奶奶菊花般的脸儿笑展了好几分。宛伶又计划给她倒便盆的时候,老太太拦住了。
  “不能,不能!这可不能再用你们。好孩子,没想到你们真像以前的八路军人。”
  接着,老太太讲述了以往来的串联队的行动。她说前几天来的戴红胳膊箍的小伙子、大姑娘、小媳妇就像野人。半夜三更也从她们家出出进进,真烦死人、烦死人。她叹了口气又告诉宛伶说,曾经有两个男一个女,进到她的屋里真无礼。一进家门,又唾唾沫又捂嘴,拿起桌上的铜佛像装在自己兜兜里。
  “你们看!他们抢走铜佛像不算,还在墙上写了字。俺怎么也擦不了啦。”
  宛伶举目细看,水笔字很小,但是能看清是“打倒牛鬼蛇神”。
  “老奶奶,以后再不要在桌子上摆设神像了,那时迷信。”
  “唉!俺没有摆甚的神像。就那个祖传的铜佛像,它不碍事,它又不告诉人做坏事,哪有甚迷信呀迷信嘞?”
  宛伶听之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又往后甩了一下辫子。老太太模糊的眼睛,这时才发现宛伶那两根美丽的长辫子。她,高兴地摸挲着眉开眼笑。
  “闺女,看你多好看的头发,这才像个女样嘞。看看她们,都给剪成个秃尾巴鸡。唉!和男娃们一样,男女不分。”
  宛伶的战友们听了,也叹息着摸摸自己一头短发,向宛伶投去羡慕的目光。
  “姥姥,俺怕!”
  老人七岁的曾孙,一进屋门,瞪着圆豆豆的双目惊恐地望望宛伶她们,忽地低下了头。大约过去一分钟,她又看看自己穿的花鞋花裤,摸了摸姥姥用红线给她穿的耳孔,突然急往姥姥怀里扑去,并“哇”的一声哭了。
  “不要怕,不要怕,这些阿姨是好人。”老人极力哄她。
  宛伶她们只当孩子害怕陌生人,哪知她心事重重:
  因为前几天一伙串联队指着女孩说:“花鞋花裤活像一个地主;扎了耳孔又像外国野人。快去!快去!看见你真动气。”
  孩子虽然不懂他们的言语,可是看见他们那一张张说不像说、笑不像笑的怪相,吓得哭个没完。从此,孩子一见陌生人看她,就失魂落魄地哭呀哭。
  宛伶她们得知情由,立刻抱起孩子又亲又吻又夸奖。她们的满面笑容,刹那间解除了孩子心灵上的紧张。孩子,从姥姥怀中挣脱,高兴地跳在地上拍着小手唱起歌来:“我们是祖国的小红花,阿姨爱来叔叔夸……”
  喜得宛伶她们一下将孩子架在头顶。
  文星坐在案桌前,像小学生聚精会神地听着宛伶的长征故事。当听到小女孩形象的时候,她也不由手舞足蹈起来。
  “宛伶,和孩子们在一起多有意思啊!你没问问她长大要做什么?”
  宛伶学着孩子的腔调,指着自己胳膊上的红袖章说:“阿姨,俺长大也要和您们一样,戴上这红袖子做好事。”说着又忽然圪嘟起小嘴眨着凤眼问:“您们和他们的红袖子一样吗?俺就要戴跟您们一样的红袖子,可不戴和他们以前那一样的。”
  宛伶和战友们听了“他们”二字再次看着墙上写的“打倒牛鬼蛇神”的字眼,都轮流抱起孩子如坐转椅似地悠动着,并且,对视着会意地笑起来。
  宛伶讲着讲着闭起眼睛做出抱孩子的架势蓦地转悠起来,文星立刻拉住她的手转呀转…… 
 
八 
 
  屋门“砰”地响处,成毅沉着脸站在了地上说:“呦!你们在二鬼丢跌?还是跳交际舞?特别是文星,真够乐活的。”
  文星和宛伶撒开手对对眼,顿觉话中有话。宛伶觉得自己不便多言,只是寒暄几句就与他们告辞走了。
  文星看着丈夫黑色色的面容惊问:“成毅,出什么事了?”
  成毅没答理,直倔倔地走回卧室“扑通”一下仰面朝天躺在炕上,足手捶打着说:“出,出事了。我坐班房你游街,看你再乐活?”
  文星顿时汗水淋漓,究竟有什么大祸天降哩?即使成毅被造反派揪出来,也不会有严重错误吧?自己更不会走到游街的地步吧?可是成毅他,他却?
  文星镇静了一会儿,看着成毅惨然不乐莫说了,眼神里还直向自己投来仇恨的目光。当他和她的视线碰在一起的时候,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顿觉他那一双大而黑亮的眸子,突然变得暗淡而阴森起来。她,更摸不着他的头绪了。
  文星抓耳挠腮地追问、追问。
  “你倒会装聋作哑?你问我,我该问谁?要不是我今天在公社门口看那张大字报,会被你瞒在鼓里一辈子呢。”
  “什么大字报,它上面敢对我放什么屁?”
  “屁!比屁还臭哩!说你和祁斌,又说你跟公社那个什么的干部,今天他被铐走了。听说,被他欺侮的女人名字够订个点名册喽!你还是前几名啦!呸!你叫我怎见人哪!”
  文星看着自己身上流着成毅的唾沫,心头的委屈和积痛突然变成了恼怒。
  “呸!亏你还是聪明伶俐、精明又强干的人,以我看,瞎眼狗也比你明三分。”
  确实,这三分是明摆着的,是嫉妒者在陷害成毅,是嫉妒者在杀子夺妻,是嫉妒者的谬论企图想促使成毅夫妻自相残杀。
  文星气死气活道:“我,我要去撕碎那张毒纸,或杀或剐再由他们!”
  她说着就往外跑,成毅立刻挡住了门,他黑脸变的黄了,态度也缓和下来。顺着门框出溜在门限上,边抹汗水边给文星讲他这几个月的遭遇和所见所闻。
  
  成毅和文星,在那秋园村前的羊肠小道上握别后,一路上挥动着他的笔记本孩子似地小跑回校。刚至门前,高阶上犹如机关枪向他迎面冲来。侯其林等领头的一伙造反派,高举语录本,口喊:“打倒当权派王成毅!”“把王成毅揪出来!”等口号。不说黑白将他从岩阶下提溜在高阶门口。并故意一撒手将他甩进门限内。王成毅顿时鼻口流血,手里的笔记本早在两丈远外,它嗤笑他“尽忠不成,反碰得鼻肿”。
  “你,你竟敢拿你的黑账本当语录捧在手中?”造反派说着拾起本子,使劲臭骂了一顿。接着又命令:“拉起他来!送到那个死鬼呆过的房间去。”
  这时王成毅仍在地上趴着,心想:“完啦!快和钱祥大哥见面啦!”
  浑身颤抖、满脸血迹的成毅敢与钱哥“比美”。
  他要爬起来。
  “别动!快!将他的身上细细地搜查。”
  刹那间,他被剥得只留下一身脏黑的衬衣。之后,成毅被拖到了小黑房里。他,只听得他们“忽通”一声带上门,迈着杂乱的快步奔走了。
  王成毅的办公室全部被查封,但他的耳膜里,好像听到了上天和地灵的安慰:放心吧,你的整个办公室里仍然是明亮的,仍然跳动着你的一颗忠心,仍然闪烁着你那成千上万征途记录本的光芒。成毅真没想到他被揪得这么快,正应验了钱书记给他梦中的瞩告:“下一步就对准你了……”
  他的眼前像降下了厚厚的黑色幕布,他的头顶和心头像压了两块千万斤重的石头,使他喘不过气来。惟有脑海中闪过两道亮光:其一,文星走得好,免得她担惊受怕。其二,他不至于像钱书记答对不上人家的问话而惨遭毒打、臭骂,甚至戴上真正走资派的帽子。因为他有他的笔记本,它会替他回答问题的。成毅,天天被揪去拼刺刀──对他问问题。不光是本校的红卫兵、造反派与他拼;连同他以往工作过的,所有岗位的“革命”组织,都要来与他拼;或者把他揪到外校拼。
  你看吧,一天两碗米汤一碗玉面圪斗子。
  整天整夜被几百号人问的问,考的考,逼的逼,诈的诈。一问一答,一来一往,直拼几十、几百、几千个回合,成毅总是对答如流。尽管他们胡言乱语,添枝加叶。尽量想把大帽子给他加的高高的,但是一经他张口,帽子自然就消了。他们又尽量搬来大石头,想把他压扁在九泉之下,但是一经他们找见他的笔记本,石头自然就化成灰烬。他们说不过成毅的红口白牙,比不了他的忠心赤胆,只好猪八戒倒打一耙,说他的笔记本是黑账本。
  “他时时写,天天记,是不是早早有准备对付我们呢?”
  大家听了连同头头们也都在怀疑不定。
  “他不可能早有准备吧!他要是早知道发动文化大革命的话,哪会在咱这穷地方吃‘圪斗子’呢,我看这本子正表现了他对工作的细致。”青年教师林学士突然笑着说。
  “你别瞎屄叨叨,你是想为走资的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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