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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园曲径-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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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这么晚了不是还来检查教育教学吗?”
“我是专来强调你明天早五点回联校集中的。”
他说千万莫误,否则要以不革命论处。因为这次会议非同往常,是公社召开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大会。会后,要连夜写大字报,向当权派展开无情地斗争。他要求文星对当权派一定要大胆揭发,这是敌我矛盾,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连同亲人都要撕开面皮。
“文星,就你我夫妻之间,也得真刀实弹,否则难过关。”
文星听之眨眨潮湿的眼睛嘟哝道:“老天爷的这个枪口,不是对准我;就是朝着你。”
“你我算什么?光你我还值得动枪?还不是当小虫用手指头就捏死了吗?只能说咱们是乱时代的牺牲品。”
文星边安排绢红安歇,边唠唠叨叨唉声叹气,怪怨成毅不下通知,干吗亲自来告?
“你歇吧,我还得告诉魏老师知道。”
“下通知了呀!他没告你?”
成毅说他不是来通知人;是来强调妻子早到会的。文星摇摇头肯定说;通知没有她校的,要有,魏老师早该告诉她。她深思片刻,立即跑步去见魏老师。
这所庙院建筑高大宽敞,大正殿院有前门,下处有后门。从前院到下处必须通过一个角门,而且是一条很狭窄的过道。这个过道一边是花栏杆式的矮墙;墙壁紧紧靠着高山坡。狼狐什么的经常从这个矮墙上跳入庙院;又从矮墙上跃上高山,所以天一黑,文星将角门一关,就再不出入。
这晚,当她跑到角门前;又急转身跑回屋里;叫上成毅与她同去告诉魏老师。王成毅下惯了乡,走惯了夜路,对这么个黑道道哪还当回事。
“走,我还想再会会狼朋友呢。”成毅笑道。
文星咧咧嘴吐出四个字“努颜珠珠”。
他们说笑着走过过道,一眼就望见魏克明坐在办公桌前写什么?成毅看着叹口气对文星说:“咱们本来该安心教学,可是风雨总是先打结枣树;唉!”
文星推他一把叫他低声,夜深了,说话声如同对着扩音器,以免……
她命令他放轻脚步。
绕过一个小花栏垛;刚站在门框前,恰巧听到魏老师打了个呵欠自语:“先给狗日的写这些……”
他“叭叭叭叭”叩了一气烟锅。又嘟嘟嚷嚷:“通知她开会?哼!她没有资格参加。”
王成毅听之瞪了文星一眼,摆摆头意思叫她快离开这儿。文星还未领悟,成毅就弓腰,蹑手蹑脚直向来路跑。
“成毅;你不是想念狼朋友吗?为甚又变了个小猫怕成这个样子哩?”文星跟他至过道深处苦笑道。
成毅没答声,回头对她又是一瞪眼。他们呼哧呼哧跑回屋内,一个蹲在地下的小凳子上,一个呆坐在炕沿的一头,两张苦笑的脸庞红一阵白一阵,但都默默无语。良久,成毅看着抽泣着的妻子安慰说:“文星,你放心。看来,他虽然对咱们要暗算一下,但咱这个毛毛虫不值得人家一打。那个通知是他故意不告诉你,并非咱没资格。唉!别自己欺负自己。快休息吧。”
成毅说着和衣躺在墙根底,连几分钟也没过,就打起呼噜来。文星看着他苦累的面容和干瘦的身躯,模糊的眼前闪过许多影片……
冀文星睡下又起来,起来又睡下。魏老师那句“没资格”的论调;似给了她当头一棒;击得她痛不堪忍。一夜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刚刚入眠;那“没资格”的恶狠声又回荡在耳边。她翻了个身子,觉得在这孟夏的凌晨四点,不但闷得很,而且屋子里黑得怕人。她,不敢再睡了,怕误了会。文星蓦地坐起身,点着窗台上的一盏煤油灯,又掀起一块小玻璃窗帘,听听院子里轻风拂动下的紫荆树的青枝翠叶发出那啦啦声,不由引起她心跳肺伤。举目望望金钩似的月牙静静地悬挂在天空,她是多么艳羡月宫的幽静啊!文星呆呆地凝视了一番星空,回头推醒成毅问:“唉!我究竟该不该参加会?”
“我通知你不是更踏实吗?咱们还得叫上他同行才对呢。”
夫妻俩乒乓二五收拾停当,到魏克明窗前叫道:“魏老师,听说今天要回公社开会,您知道吗?”
“通知是来了,但不知道你参加不?”魏老师冷冷地说。
“参加哩,她又不是五类分子,是不是光通知你一人?
魏克明这时已穿衣下地,板着面孔开门让他们进屋,并拿出通知书叫成毅看。果真上面注明不让出身不好者参加。王成毅看此笔迹像是他校教师侯其林写的,所以生气道:“谁让他们这样下通知?上边并未这样要求;胡闹!魏老师,快走!都去参加。”
他扔下通知书转身疾步。
冀文星暗喜。
魏克明暗咒。
一路上,成毅夫妻俩总想与魏克明同路相行,但他总是绕路独步。文星夫妻走走等等,等来等去,却远远看见渠道上摇晃着他那半个身子。文星和成毅不由对视着不约而同道:“哼!好像有不共戴天的冤仇。”
文星拭了拭脸上滂沱汗泪又补上几句:“唉!人家好瞧着你我没用了哪!成毅,看来,人间的斗争与风云变幻,并非为了什么祖国呀人民的,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低声!住嘴!这只能说是小鱼在兴风作浪,快赶咱的路吧,以防耳目。”成毅压得低低的声音打断文星的唠叨。
这天早晨阴沉沉雾腾腾。
王成毅和冀文星二人大跑小跑在山间小径上,头顶阴云,扑面雾气,耳旁生风,脚底坎坷不平。使他俩犹觉奔波在真枪实弹的战火中。文星随后紧跟着成毅呼喘着,两口子直达公社大院。此刻,到会的人来自四面八方。板脸的,嘻笑的,忧心忡忡的,兴高采烈的。成毅也在与同事们谈笑自若,惟有文星不动神色,不言不语,独自站在一旁直愣着两眼看人家贴标语。那红绿纸一条条一幅幅上写着“坚决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把走资派揪出来!狠狠地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等等的口号。
文星意觉人间难熬。
人,特别是人上人的人,为什么还不如一个勤劳的蜂王有自觉性,有群众基础呢?竟能被人民痛恨到这步田地。
会议开始了。
参会的人各归本位;都戴着红彤彤的“红卫兵”与“造反团”等袖章。但也有一小部分没有戴,他们并不是不想戴,更不是忘了戴,而是他们没有资格戴;是这支队伍不用他们革命,文星也是其中的一员。她接受斗私批修时和宛伶近坐受批评的教训,所以拿了个小凳子和她同样受排斥的几个男女近坐。
哪知这种表现惹来了杀身之祸。
高坐台上的领导,沉着脸大声叫喊:“那些没戴红胳膊箍的逍遥派,是不是想背叛革命,叛国投敌呢?你们看!他们的自觉性很高,自然就走在了一起。”
啪啪!
领导随手拍了几下桌子,又环视一下整个会场,更高地提起嗓音说:“告诉你们,今天,不仅是打倒当权派,你们这一伙更是专政的对象。”
文星他们听了犹如热锅上的蚂蚁,都低着烧红的脸,慌慌张张另找坐位。革命的同志们都有革命的眼光,看见他们这些人前不是后不是的,都主动招呼与自己一处坐。
秋园大队的村民恰巧和教师队伍邻近坐着。妇联主任大胆走出队列,把文星拉在她身边坐下说:“这些狗官才是些疯子呢,他们是歪曲政策的罪魁祸首。什么不光是打倒当权的?这是为给他们当权的开路和分担罪责呗。”
冀文星悄没声地偎在主任身边;压得低得不能再低的话音说:“小声,当权的也不是尽坏人,不过忠魂也得经过鬼门关呢。”
主任又要说什么,文星暗暗用两指捏了一下她的大腿,意思是叫她知道台上台下在注意她俩。
会议一直进行到下午三四点钟。
散会后,教师们紧接着各自动笔写大字报;可是你问我我问你;究竟该写什么?给谁写?怎样写?他们好似刚入学的小学生上第一堂课。
叽叽喳喳,整个大教室吵得乱哄哄的。
王成毅要求同志们各写各的,不许交头接耳,不许写得千篇一律。各人应该有各人的观点,主要是对准死不悔改的走资派和地富反坏右分子,以及真正的叛徒特务与反动知识分子,对他们的子女要重在表现。成毅要求大家一定要坚持原则,正确贯彻执行政策,不要漏掉一个坏人,但更不能错打一个好人。王成毅的话音刚落,人们又三个一群五个一伙议论纷纷:
“讲得好,上边的政策一直是团结两个百分之九十五即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干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群众。哪里许可这些官儿乱伤人;败坏党风;歪曲政策;错传圣旨呢?”
“是的,当领导必须有水平,对政策正确贯彻执行。”
“有水平算什么?得会水上游哩!能捞住稻草才够得上能手呢。”
“老天爷,咱们这儿还安静着喽!听说其他学校的书记、校长的权已被造反派夺了。封门、揪斗、夺政权闹得怕喽!”一位老教师惊恐道。
“是呀!还听说一个教员竟能揪下了书记的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喂了猪。哎呀!真是惨不忍睹。”
“一只耳朵算啥?揪了它更省心,免得听这乱哄哄的可怕声。”
大家听之都闭着眼睛摇摇头,唉声叹气……
这边议论的议论。
那边计谋的计谋。
教师兼教导工作的侯其林和许三云、沈谋汉是造反队伍的领头人。他们拉了魏克明和女教师张英出谋划策,研究怎样斗争,怎样夺权,先该从谁身上开刀。
魏克明首先主张先从王成毅开始。
他说成毅在其他学校工作时腐化堕落:他眼帘下闪过了张妞魁,他记忆中青纱帐里跑着的王成毅。
王成毅管人过严,命令太硬,人们叫他恶豹子,哼!谁吃他那一下子呢?他的文星出身不好又娇气,还有海外关系。说不定他家还藏着特务。各行各业的红卫兵造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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