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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碎片-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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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房后更觉得汗颜:这简直就是个微缩医院。各种医疗设施一应俱全,很容易就让人联想起某些影片展现的、从事某种隐秘活动的变态医生之类。不过也多亏了这些医疗设施,英勇无畏的黑社会老大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手术很顺利。毕竟方院长的手法也不是浪得虚名的。是以四个小时后,方言可边脱下满是鲜血的塑胶手套,手背抹着满是汗水的前额,从简易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怎么样了?”我放下杂志。
“还好。只是没有助手,一个人做怪麻烦的。”他呼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我旁边:“江凝洲的命,岂是这么容易就交给阎王的……”
“他叫江凝洲?”我随手翻着杂志,漫不经心地问。
“你不知道?”他正想合眼,听到我的话,突然欠身。
“哦,现在已经知道了。”我再次放下杂志:“还得谢谢方医生告诉我呢。”
方言可抖抖睫毛,有些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什么不重要。”我直直盯着他的眼:“我想听你说,方家独子,唯一能和魏氏相抗衡的方氏集团总裁公子这身份不假吧?”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至于这样强调吧。”他勉强笑了一下,却没有往日的迷人风光。
“那么,什么才算是秘密呢?”我亦冷笑一声:“是时候说出事实了吧,方医生。”
他平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眼睛有些干涩。伸指揉了揉,无声地笑了:“原来当真瞒不过呢……没办法。我也已经尽力了。”
他揉完了眼,用他万里无云的蓝天般澄澈的眼睛看着我,声音平稳:“你曾经问过我,我为什么要当医生,对不对?”
“是。你说是因为你喜欢呆在学校。”
“哪里。”他讽刺地笑笑:“不是因为我喜欢呆在学校,而是因为我不喜欢呆在家里。”
他的眼神渐渐沉下去:“呆在那个饱受谴责目光的家里……树阳,我再问你一件事:你知道现在的方氏,是由谁负责的吗?”
“难道不是令尊?”
“表面上而已。”他扯下沙发垫上的流苏,眼里说不清的神色:“事实上,控制方氏运作的人,是方天枞。”
“方天枞……”默默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思考着它和方言可的关联。
“不用想了。”方言可猜出了我的心思,朗声一笑:“他是我大伯的儿子,我的堂弟。”
“想置魏氏于死地,不择手段的人?”
我说得不带一丝感情,方言可却听得悠悠一声长叹:“树阳……不要怪他,一切的事,都是因为我。”
“代弟受过?”我冷笑一声。
方言可仰起头,静静看着天花板。末了,缓慢地点起一只烟。我这才注意到:原来,他也抽烟。只是他的身上,从闻不到那辛辣的烟气——有时是淡淡的来苏水味,有时则是清爽的酒精味道。
“为什么。”他难得有不说话的时候,我却按捺不住开口。
“什么为什么?”他吐出个烟圈,淡淡笑笑:“为什么方家总裁的儿子不继承家业,反而是由自己大伯的儿子控制一切?”他伸直了腿,将吸到一半的烟捻熄,呼了口气:“还是他为什么会和魏遥光过不去,一定要置他于死地?”
“都有。”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我静静顺应他的反问。
他手揽过肩膀,头低垂下去,嘴角若隐若现的笑意:“是因为我——因为那个十八年前的我。”
十八年前……我模糊地回想:那时我和遥光都还只是天真的小孩子。谁也不会预料到十八年后的苦难。可是方言可,从十八年前起,就注定要承受这些磨折他稚嫩心灵的重量。
“我的伯母……是个很慈爱的人。我母亲在我一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从那以后到九岁,我都是和她跟大伯生活在一起的。”低低细语着,声音仿佛随时都会断裂:“三岁的时候,天枞出生了。但伯母的爱并没有减少。相反,她把她的爱,平均地分给两个孩子……甚至,分给我的更多一些。”
“不奇怪——你从来就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医生。”
“树阳,你还有心思拿我打趣。”方言可苦笑一下,接着他的回忆:“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不妥。因为从小就享受着伯母的爱,她在我心中,已经取代了母亲的位置。所以,心安理得地生活在她的庇荫下,直到九岁那年夏天……”声音渐渐黯淡下去,透着我从未听过的苍凉:“那年夏天,伯母带着我们去游乐场……我吵着要划船。伯母对我的宠溺使她答应了我的任性。结果……”
“船翻了。伯母不幸被淹死,你和堂弟获救。”
他斜眼看了我一下,嘴角一丝略带嘲讽的笑:“你什么时候扮起福尔摩斯来了。只可惜天分差了点。”
我也笑:“我不是福尔摩斯。就算是,没有依据,一样推理不出。”
“算了。大侦探。犯人一开始也没打算隐瞒。”他歪歪头,胳膊从扶手上抬起:“你说得没有错,只是不完整——伯母是被淹死的——为了救我而淹死。”
第二十六章
如释重负般的叹息悠悠传来:“很奇怪吧……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救,反而去救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我当时并不觉得迷惑。迷惑的是那个眼睁睁看著他的母亲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而是拼命将自己的堂兄推到岸边的六岁小孩。虽然他被湖边围观的人跳下去救起,可是那双眼睛,再看不出一个六岁小孩应有的天真了。”
他又掏出一根烟,打火机一闪一闪,却不见火光。求助似的抬起头,看著已经离开沙发的我无能为力地耸耸肩──为了我的病,早就戒烟了,何来的打火机。他不甘心地摇摇头,将烟摔在地上:
“伯母意外身亡後,伯父伤心欲绝,得了场重病,不久後便瘫痪在床,一直要人照顾。我的父亲大概是觉得内疚,便把天枞接到家里来住。他平静地吃饭,平静地睡觉,平静地生活──还有那双平静的眼,无时无刻不在盯著我。我这才知道:到我懂得迷惑的时候,那小孩的迷惑已经变成憎恨了。在他的心里,我不仅夺走了理应属於他的爱,连这爱的根源也一并夺走──伯母已经去世,他不可能也没必要去恨她。所以,双倍的仇恨,尽数加算在我身上。我并不怪他,因为他的恨有理有据,我无话可说。为了逃避那双冰冷的眼,以及我给他造成伤害的罪恶感,我选择了离开。直到现在。”
“为了偿还自己儿子犯下的过失,父亲情愿将自己的产业交给侄子──就像当年,哥哥的妻子所做的一样。然後,当年的小孩子有了报复的力量,正式向自己敌人宣战了──这次没错吧?”
“很正确。”他哑然笑了笑,又靠在沙发背上。
“可是,”我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看著他略现空洞的眼:“这里有个很大的漏洞,方医生好像忘记补好就说出来了。”
“嗯?”他怔了一怔,看著我。
我柔和地笑笑:“他要向方大医生报复,跟魏遥光有什麽关系?”
“当啷”一声,是烟灰缸掉落的声音。我静静看著方言可低头去捡时微微抖动的手指:“还是我来替你说吧──因为他也要让你尝尝,失去最重要的人,是什麽样的滋味。”
“树阳……”他缓慢地抬起头,脸上是绝望的笑:“你不用再说了……我自己来。”晶亮的眼睛,扭头看著已漆黑一片的窗户:“我爱他。我爱魏遥光。”
“从你认识他开始?”我问。
“从我认识他开始。”他答。
“啊,真幸运,听到这样有意思的故事。”
我恼火地回过头,看见一张略有些苍白却神采飞扬的脸:这样飞扬跋扈的姿态,不是那个中了一枪还在拽的黑社会老大是谁。
“方医生……你没给他用麻醉药麽?”我突然有些头疼。
“麻醉药?对我而言,和生理盐水没什麽区别。”他披著那件黑风衣,抱著肩,斜靠在手术室门口,脸上是调侃的笑:“能坚持到手术完成,已经算是长的了──也许是最近敏感度加强了……不是个好现象呢,看来还要多加锻炼才行……”
看著他由高声喧嚣转而自言自语,方言可也有些惊讶於他的迅速清醒。但关键不是方言可如何反应,我担心的是那个口无遮拦的老大,将他知我知但方言可却不知的往事一个兴奋抖了出来。倒也不是什麽重大事件,可是麻烦,谁不愿能少找就少找──我不想让外人知道我曾被绑架的事──尤其是方言可。原因──
“方医生还真是博爱。一个魏遥光不够,还要加上他的情人?”
完了。我绝望地闭上眼──导火索已经点燃,我方才一番内心独白算是白费了。
“看来我还应该再做个缝合手术──江先生重伤未愈,当心言语过度,不利恢复。”方言可不似方才那样萎靡,皱著眉头还击。
“啊?方医生不承认?那令弟的钱可是白花了。”
“你什麽意思?”
“江先生,你拉链开了。”
我迅速地插进一嘴,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低头,抬头,面带怒气:“许先生不是要说我上衣的拉链开了吧?”
我微笑著点点头:“如您所说。”
“树阳,不要打岔了。”
冷静的声音响起,方言可缓缓抬起眼:“你有什麽事不想告诉我的吗?”
“不,方医生,是因为……”
“算了。”他微笑著摇摇头:“没用的。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和这位江先生有关吧?”
我默然,手插进裤子的兜里──我方才已经告诉他,我和江凝洲不是初次见面了。
“这样的话,树阳,”他朗然一笑,略有些得意:“你不想说,自然有人会告诉我──是不是啊,江凝洲?”
“说得这麽辛酸干什麽。”江凝洲吹了声口哨,悠闲地踱到沙发边,挤在方言可身边,亲热地揽过他的肩膀,低低耳语:“他没跟你说麽?那我来告诉你好了──你堂弟,以为你爱上了许树阳,花重金,雇我杀了他──就这麽简单。是不是啊,许先生?”最後两句,他离开了方言可的耳畔,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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