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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沉吟-第1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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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心。”罗衣举着绣帕护着自己主子一路疾行,细密的雨丝落在董慧如苍白的脸上,轻滑地落入她的颈脖。

  她,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是当朝左相的第三女。她的母亲是相爷的元配夫人,怎奈体弱多病,在去年冬末便香消玉殒。自母亲去后,家中的二娘便作威作福,处处给她这个嫡女使柈子,硬生生将她的亲事抢给了大姐和二姐。亲情凉淡,莫过于此。

  九岁的她,成了左相府里可有可无的人。又因为她性格冷清且肤白如雪,所以被家人视为阴寒难近的幽灵。年后,外祖思念亡女,又怜她年幼,这才将她接到江东小住。

  怎知这东南天气说变就变,出门时还春光无限,转眼间便烟雨胧胧。

  “小姐,来擦擦。”十三岁的罗衣从怀中掏出丝帕,刚要为董慧如擦拭。忽来一阵清风,勾走了她手中轻滑的丝绢。

  “唉!”罗衣追出凉亭,却眼睁睁看着那抹粉色飘入水洼,浸成了艳丽的胭脂色。“哼!”罗衣恼怒地跺脚,暗恨自己无用。

  “好了,罗衣。”小小的人儿娇声出口,“快进来吧。”

  “是……”小小的丫鬟垂头丧气。

  四月里犹带轻寒,凉凉的雨滑下董慧如长长的发,冷冷地钻入她轻轻的衣。

  “呃……欠……”她掩着薄薄的袖,皱起了秀气的鼻。

  半晌,她睁开朦胧的眼,入目的是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以及掌间干净朴素的帕。

  她怔怔抬首,眼前这人好似一枝竹,宜烟宜雨又宜风。

  “擦擦吧。”那双清亮的眸子始终带着暖意,让她移不开眼,“欲暑还凉,最易染恙,请接受在下的好意。”

  她开不了口,不是不愿意,而是早以沉醉,沉醉清风。

  而后发生了什么,她已记不清。不是不愿记,而是陷入情迷。模糊中,她接过、她垂首、她含笑不语,直到那一声将她叫醒。

  “元仲!”

  恍恍地,她看着那枝“青竹”飒然一笑,转身离去。那清俊的身影,消失于初夏的这场雨。

  劈啪,她清晰地听到心中某个角落发出的轻响。有什么打心尖钻出,怯生生地抽出嫩嫩的芽。

  而后,她打听到了他的名,搜集到他亲书的诗集,开始一笔一笔临摹描画。

  而后,她好似雨后芙蓉,绽放出清丽容颜。

  而后,她名动京都,成为父亲引以为傲的女儿和待价而沽的货物。

  而后,她始终珍藏这份年少情动,拒绝了王亲贵胄的炽热追求。

  而后,她等来了他出仕入朝,却也等来了那无情的一纸诏书。

  一滴墨,坠落,在纸上浓开。一滴泪,滑落,在墨中晕开。

  她取出贴身而放的方帕,轻轻地掩住口鼻。用尽力气深吸,想要将他的味道融进心底。

  “元仲……元仲……”她贪恋地唤出他的字,嫩笋般的指划过书上的墨迹。面对十二殿下的威逼,她尚能全身而退,这一次她定能一圆心意。

  思及此,娇美的唇如花般绽放,勾出一抹艳丽的笑。她腮晕潮红,羞娥凝绿,像极了烟雨四月的那副画。

  “罗衣。”她笑涡荡漾,颜韶容雅。

  “什么事,小姐。”罗衣飞针走线,嚅嚅应声。

  “明日陪我去上香。”

  “好啊。”罗衣随口低应。

  “我想去见他。”董慧如那笑,情致两饶,正是人面桃花。

  “谁呀。”

  “元仲。”她轻喃,情难自禁。

  银针偏斜,扎入罗衣的指尖,绽开一朵血花。

  闺房里,烛火摇曳,一室寂静。

  “老爷!不好了!不好了!”

  屋外寒风凛烈,疾呼震天。

  “扫把星,扫把星临世了!”

  一剪相思,人难眠。

  幸与不幸,两重天。

  今夜,命运走向了另一边……

  无心水逐多情柳

  俗话说的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小命送掉。

  “啊!王上饶命啊!”

  青穹殿外惨叫连连,阴沉的殿内很是静悄。与百官一样,我手持笏板、跪倒在地,抬眼只见前列的空位。那日张扬跋扈的“群架先锋”魏老头,如今已在殿外独自享受丰盛的“棍棒大餐”。

  “孤自登基始,凡二十三年四月有余。天重二十三年丑月丙寅日,流星飞矢,天降重怒,烬毁华族之荫。”

  内侍长捧卷高唱,四下一片呜咽。我翘首看去,允之俯在那里,一如众人面露凄凄。若不是我获知真相,也定会被他唬住。这人越发的阴晴不定、难以捉摸,昨夜自云上阁回来,便见他阴着脸坐在我房中。

  ……

  “终于舍得回来了?嗯~”晦暗的夜色中,只见那双狭长的桃花眼虚虚合合,闪出近似於月照幽潭的寒光。

  我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他,只觉该死的熟悉,这种诡异的感觉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静静地对视,半晌,我耐不住出声:“你怎么在这?”

  允之坐在窗边,璀璨的流星在淡色窗布上留下一道道残影,不时点亮他媚然的黑眸,好似两点星火。

  我慢慢晃入内室,将双手浸在温热的盆中,身体渐渐回暖。

  “定侯~”黑暗中他突然出声,惊的我心脏一颤。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轻响,我顾不得擦手,匆匆回身。

  他气势逼人地走来,俊美的脸庞始终覆着诡魅的阴影。待近了,才看清他唇角挂着一丝浅笑,浅的有几分阴寒。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以往那样贴上,而是在五步之外站定。

  “定侯来了吧。”这一声带着笑,轻如空气,却又重若巨石,压的我难以喘息。

  “你怎么知道?”其实我想问的是:还有什么为你不知?

  “哼。”优美的唇线瞬间垂落,他悠悠走出暗影,随意扎起的长发随之飘动,剪出一抹深渊色,“因为刚才你笑得很丑。”

  唉?我退回盆架边,垂首细瞧。平静水面照出那张许久不见的面庞,除了微肿的唇瓣,其他一如过往。指尖轻抹过唇,犹带着清淡的药香,细微的感觉让我不禁轻扬唇角。荡着涟漪的水面浮出熟悉的笑颜,公正客观的说,应该算是很能入眼的吧。

  “很丑。”盆中映出允之恼恨的双目。

  我微微皱眉刚要开口,就只听身后传来语调紧绷的询问:“卿卿,动心了?”

  视线在水面交汇、倒映,我轻轻而又重重地开口:“是。”

  那双眸子中似有墨浪翻滚,身后呼吸渐静。我转过身,入目的是两道杀人无形的寒光。“唉,允之。”我轻叹,“你何必如此……”

  “殿下。”一道清瘦的身影出现在窗下。

  他并未应声,脸上渐染抹青。

  “殿下?”

  窗外那声犹带微疑,而他依旧静静。

  “允之。”我沉沉地看着他,淡淡开口,“我不瞒你、不唬你,其中的意思你该明白的,其实……”

  未待我继续,唇瓣便被点住。诧异地望去,惊见刻在他唇瓣上的浅浅笑意,媚色下透着几分凄凄。

  这样不行的……我抬手欲拨开他的长指,不想却被他反手握住。

  “殿下?”第三声明显焦急。

  “嗯。”允之懒懒地推开窗,垂眸应声,“说吧。”

  “事情办妥了。”来人原是林成璧,他面色微暗,冷风一阵竟带来了些许火味儿。

  果然啊,什么天火,分明就是人祸。我偷睃向右侧,暗自使劲想要挣脱他的抓握,却被捏的更紧,紧的我手骨生疼。

  “陈监副呢?”允之漫不经心地出声,眼睫下闪过杀意。

  “已经寿终正寝。”

  闻言,我急急瞪视而去,只听耳边响起似笑非笑的低语。

  “陈寿生,钦天监监副也,半生沉醉星盘,月余前他推算出今日天降流星。”允之握住我的手,笑意深深,“卿卿这么聪明,应该明白了。”

  是啊,明白了。我愣愣地看着他,原以为他会掐指神算,孰不知他是步步算计、精心布局,才有了很长很长的今宵。

  “想要的,我从未失去。”他狭长的桃花目一扫往日迷离,迸出灿灿精光,“可知道为何?嗯~”他诱惑地倾身,攫住我的发丝,笑得很残酷,“因为我从来不怕脏了这双手啊,卿卿~”

  那一刻,只觉寒意如蛇信缠缚全身……

  寒意,寒意犹在身,耳边传来声声唱和将我从沉思中惊醒。

  “……天谴于上而孤不悟,人怨于下而孤不知。孤上累于祖宗,下负于黎庶,唯罪己以昭天下,但削发以代孤首。余一人有罪无及万夫;万夫有罪在余一人。无以一人之不敬;使上仙鬼神伤民之命。凌准泣拜之!”

  多深刻的反思,多动人的笔触,多恳切的语辞,多宽阔的心胸……无数个多在我的脑中凝成一句话:多狡猾的君王。

  削发代首?连他老人家都自罚了,还有谁敢为魏几晏求情?

  罪在一人?放眼瞧去,那日参与殴斗的官员哪一个不战战兢兢?

  鬼神伤民?盖棺定论此为天灾,还有何人敢跳出来追究责任?

  综上所述只一句:华族宗谱烧便烧了,要恨恨自己,要怨怨天去!

  待《罪己诏》最后一字落音,却不闻御座上发语,更不见周围有人敢偷觑。殿外只剩闷棍声,却再听不见魏尚书的呻吟。

  久久之后,期盼已久的沉声终现,只一个字:“念。”

  “神佑青空,天重恒昌……”内侍长细亮的嗓音再一次回荡。

  随着一字一句的明晰,静默的殿内终于有了响动。我前侧的工部尚书双拳紧握,身板僵硬。其实被调为户部尚书不也挺好,油水可不少啊。只是聿宁该如何呢?升?还是降?

  “……聿宁徙吏部尚书……”

  调令一出,帛修院哗然,数道目光直刺向元仲。

  台阁两院四部中,以吏部为首。吏部尚书,古来被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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