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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猫-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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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并举,剑戟纵横,迎着刀,连肩搭背,逢着枪,头断身开,挡着剑,喉穿气绝,中着戟,腹破流红,直杀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这正是:“棋逢对手无高下,将遇良才没输赢。”
张小辫在灵州城里多次见过战阵厮杀,都无眼前这般惨烈,眼见自已雁营里的弟兄们死伤无数,也不禁咬牙切齿,两眼通红,正在两军难分上下之时,众人远远地见粤寇阵中,有一个身材魁梧之人,连鬓络腮胡子,四十岁上下的年纪,骑着高头大马,穿了一身锦绣黄袍,身上带着宝剑和洋枪,指挥若定,周围有数十名军士举着盾牌将他护卫其中,看他那装束气魄皆是不凡,料来是个为首的草头伪王。
雁铃儿久和粤寇作战,能识得伪王服色,点手指道:“此贼必是统兵的占天侯。”说罢挽开雁头弓,搭上雁翎箭,开弓好似满月,箭去犹如流星,口里叫个“着”字,“嗖”地的枝冷箭射出,正好穿过盾牌缝隙,把那占天侯射得翻身落马,摔倒在地,太平军顿时一阵大乱,知道主帅阵亡,再也无心恋战了。
雁排李四见粤寇军中首脑中箭落马,知道时机已到,鸣鸣吹动雁哨,雁营团勇们听得号令,都拔出雁翎刀在手,蜂拥着冲上前去,翻过堆成山丘般的尸体,舍身撞入人群里挥刀乱剁。
雁户所用的“雁翎刀”,身长柄短,背厚刃薄,最适合阵前斩削,在近战之中尤其能发挥长处,只见凡是长刀挥过之处,就是一颗颗人头落地,整腔整腔的鲜血喷溅,真可谓当者披靡,孙大麻子也杀红了眼,在人丛中一眼瞥见那占天侯中箭带伤,倒在地上挣扎着想要起身,就抡着朴刀上前,杀散了持盾护卫的太平军,打算一刀削下那占天侯的人头。
谁知占天侯身边常带着一个容貌绝美的侍童,那厮在混乱中倒地装死,趁孙大麻子不备,朝他身上一剑刺去,孙大麻子虽是武艺清熟,临阵厮杀的经验却不老道,他贪功心切,只顾着要杀占天侯,不曾提防别个,猛然间只觉后心一凉,已被利刃穿胸而过,当场血如泉涌,竟教那侍童坏了性命,可叹“瓦罐不离井上破,为将难免刀下亡。”
雁排李子恰好在旁边看个满眼,但乱军之中事发突然,想去救人已经来不及了,他与孙大麻子是结拜兄弟,兄弟死如断手足,不由得怒火攻心,眼前一阵阵发黑,断喝声中抬起手来,把雁翎刀劈将过去,只一刀就剁翻了占天侯的侍童,抬脚踢开尸体,又待再去剁那为首的占天侯。
却不料那太平占天侯虽然带箭负伤,却是悍勇出众,仍要作困兽之斗,他倒在死人堆里,还握了柄短铳在手不放,看见有人过来就一枪轰出,不偏不倚,恰好打在雁排李四头上,立时鲜血飞溅,翻身栽倒,这正是:“阴间平添枉死鬼,阳世不见少年人。”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卷 雁营 第八话 赏孤令
且说雁营与太平军在黄天荡里一场恶战,真杀得“人头滚滚如瓜落,尸积重重似阜山”,雁排李四在混战之中直取敌首占天侯,不料中了冷枪,饶是他机敏过人,躲避的极快,奈何离得太近,竟被铅丸铁沙射瞎了一只眼睛,倘若再偏个半毫一厘,恐怕就得当场被铅弹射穿了脑袋。
雁排李也也当真悍勇,不顾自已眼眶里血肉模糊,侧地后翻身便起,发狂了一般,挺着雁翎刀合身扑上,一把揪住那占天侯披散的头发,硬生生从地上拎起来,夹在服下勒住颈项,在阵前将其生擒活捉。
其余的太平军见大势已去,顿时四散溃退,丢盔弃甲,争相逃命,走不及的纷纷弃械投降,雁营团勇杀顺了手,根本不肯留俘,追赶上去逐一剿杀,抡着刀,看见活的就砍,撞见动的就杀,这场恶战,直打到黄昏薄暮才停,荡子里的水都被鲜血染红了。
雁营派人飞驰灵州城报捷,剩下的大队人马都留下收治伤者,归殓尸骸,从古到今,兵凶战危,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一举击溃了大股粤寇,还活捉了贼酋占天侯,但到最后清点下来,已方营中的“团勇、雁户、各路响马子”也死伤了不下两千多人。
雁排李四坏了一只招子,满面都是鲜血,所幸弹丸没有入脑,有随军的郎中赶来,用能化五金的水银,化去嵌在他眼窝里的铅子,才算保住一条性命。
张小辫在旁,看见身受重伤的雁排李四,与横尸就地的孙大麻子,当时就想要嚎啕痛哭一场,却怎么也流不出泪来,心里边都凉透了,要多后悔有多后悔:“要是早知道林中老鬼指点的这场荣华富贵,是要搭上自已手足兄弟的性命,三爷我宁可不要也罢,孙大麻子与我豆过命的交情,当初二人一同从金棺村里逃难串来,向来是互相照应帮衬,如兄似弟,后来大伙拜把子结成生死兄弟,只盼着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同享荣华,共分富贵,想不到今天竟已人鬼殊途了。”
以前张小辫没少看过生死之事,可那都是与自已不相干的,见得多了,心也木了,直到此刻真正折损了手足兄弟,方才知道生离死别之苦,一场仗打下来,原本好端端的大活人,说没就没了,心里如何能是滋?他便有心弃了雁营营官之职,打算远远逃开为上,可又一寻思,值此天下大乱之际,世上哪还有什么太平的去处?现今早已没有回头路可走了,倘若不是奔着这一条道跑到黑,孙大麻子岂不白死了?他脑中胡思乱想的,好半天也没个定夺。
雁铃儿为兄长裹扎了伤口,二人就过来劝解张小辫,毕竟打仗没有不死人的,而且人死不能复生,但是经过今日一战,咱们雁营必定名扬天下,这些兄弟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与其献俘邀功,不如就此将那贼酋开膛摘心,祭奠阵亡兄弟们的在天之灵。张小辫心神恍惚,点头道:“全凭四哥作主。”
这时暮色低垂,黄天荡里凄风凛冽,笼罩着愁云惨雾,“雁字营”的一众团勇们,早已把尸骸收拢掩埋,坟前草草地设了灵棚牌位,雁排李四命手下人,将那被俘的“占天侯”,捆成五花大绑,带到灵位跟前。
那占天侯肩上中的箭簇尚未拔出,伤口处的鲜血不断滴落,跪倒在雁排李四面前,乞命道:“告壮士,饶我性命则个……”
雁排李四拔了钢刀在手,冷冷地指着一排排灵位道:“饶你这厮性命不难,你只须让我这许多兄弟点头应允。”说罢手起刀落,一点清风过处,占天侯一颗人头落地,满腔的鲜血冲天,雁排李四又让在旁站立听命的两个刀斧手,上前挖出人心,就于那灵棚下祭飨了。
雁营中的阵亡之人,多是黄天荡雁民的父兄子弟,设灵之时哭声震天,有妻子哭丈夫的,有老娘哭儿子的,也有那兄弟哭手足的,按照绿林旧例,有哨官抛撒纸钱,念颂“赏孤令”。
令曰:“山遥遥、水迢迢,两座明天搭座桥;端起连浆带水饭,又拿香锞并纸钱;高声叫住众英魂,黄泉路上停一停;站住脚步莫回头,听我赏孤把话传;当日有缘结金兰,恩义可比日月辉;恩深似海恩无底,义重如山义更高;同来吃粮把兵当,共赴沙场血染袍,为兄弟命丧黄泉,阴阳相隔难相见,冥钱烧纸虽不多,还望英贤来领受,愿你等早升天界,佑我等福寿绵绵,今生不得重聚首,来世还当效桃园。”
开罢了令咒,众人在一片悠悠鸣动的雁哨声中,焚化发送了灵位,当夜就在荡子里宿了营,转天接着军令,雁营要返回灵州城,那些前来助战的雁户和各路响马,都在战场上的死人堆里剥取了许多财帛,有的人得着钱物,就辞别了自行回去,更有不少野心大的响马草寇,不把生死当做一回事情,只想趁着战乱接着发财,便投奔到雁营之中充为团勇。
如此一来,雁营出城时不过近千人的队伍,经黄天荡一战又折损了许多弟兄,但收兵回去的时候倒反多了一倍有余,于是就在半路上重新结纳整顿了,入伙必须插香立誓,这是当时民团里的一种风气,只有结成生死兄弟,相互之间才能以性命相托,无非是设下插香堂,排令开山。
以营官张小辫和雁排李四为首,底下的哨官和团勇,都依次排开,放令道:“东山的汉子西山来,鸟为食来人为财,蝴蝶只为采花死,赵老儿伴着珠光亡。有缘兄弟到山堂,管你登台不登台,先设三十六把金交椅,次摆七十二条银板凳,龙归龙位,虎归虎位,有位的入位,没位的站排。”
天下的盗贼响马虽然散布四方,但从汉时有绿林军赤眉军造反以来,也自行结成一党,在各地遥相呼应,各朝各代均有盗中魁首作为统领,那盗魁也称“总瓢把子”,占据着八百里洞庭湖,洞庭湖万山环列,连着三江,司掌着天下形势,历来就是盗贼的老巢,黄天荡里的雁户响马,只不过是其中的一脉分支而已。
由于这回进雁营入伙的多是外人,必须由雁排李四,亲自拿“套口”过问新进团勇:“今日午时开山门,众位兄弟听真切,九道安了生死路,哪个敢进这山门?不是能人莫入门,不做兄弟你别来,身家不清早早走,底子不足早回头,冒充行家赶紧走,查出来了要人头,不是为兄情面冷,今日山中正凶险,上四排兄弟犯了令,自已挖坑自已跳,下四排兄弟犯了令,三刀六眼定不饶。”
入伙之人听清了规矩,则要各自报清身份来路,也都得拿切口套词来讲,比如说“耳听兄长把我唤,整顿衣冠来参见,今与众兄幸相逢,实是前生信有缘,众兄有胆又有识,个个都是有名人,怜我愚笨是后进,言语不周望海涵,某地就是生我的丝,某乡某村那是我家园,某年某月我母有难,某月某日我就下了凡,某山某寨插了香,今日结义投雁营,入营自当遵号令,吃咒赌誓表心迹,上不敬兄把头断,下不爱弟挖心肝,如不敬兄不爱弟,让我短命落黄泉。”
营官还要问:“有何凭证?”后进就答道:“以裁香为凭。”这时要把手里的草香折断,表示倘若有违此言,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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