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络新妇之理(上)-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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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今川似乎左右为难,睁着那双锂鱼旗般的大眼睛望向伊佐间。
伊佐间上下动了动眉毛回应他。不过他动了动眉毛之后才想到,别人可能会觉得他这个动作是在瞧不起人。
“不仅是书画古董,书房里也有许多古今书籍。有些年代久远,或许有一些佳品。但是这些对于现在的织作家来说,皆是无用之长物。愈是珍贵的物品,就愈应该送到值得拥有它的人手中。我不打算让它们沦为无赖之徒的亵玩之物。”
毅然决然,但……
——看起来好寂寞。
伊佐间这么感觉。虽然是慢慢地,但伊佐间慢慢欣赏起这名看起来实在不像年逾不惑的妇人了。
伊佐间就这样移动到窗边,眺望被窗户框起来的下界。庭院十分辽阔,这是建筑物哪一边的庭院?还是中庭?伊佐间完全不清楚这扇窗户面对哪个方向。樱树林绵延不绝,在树木的空隙间,树木的另一头……
——墓地。
看得到一块墓碑。
——那个叫雄之介的人,也埋在那底下吗?
黑色的窗框。含苞待放的樱树。墓碑。闪光。
——闪光?
是蓑火【注】(一种妖怪,属于怪火的一种,雨天时蓑衣上冒出点点如莹火虫般的火光。称蓑火),今早看到的光。
它很快就飘进弥漫在樱树与墓碑之间的春霞中,消失了。不管再怎么极目远眺,也不晓得该往哪儿找了。窗中处处是樱树,无法确定坐标。伊佐间再次感觉到一股伴随着恶寒的预感。
“等一下、等一下、不可以!”
吵闹的,挣扎般的喧嚣声驱散了伊佐间的预感。
他游移在窗框中的视线被用力拉向声音的方向。“啊,少爷!”是之前听过的女佣的叫声。“别挡路,让开!”叫骂声跟着传来,真佐子猛地转头望去。
黑色的门被粗暴地打开了。
“是谁准许你这样为所欲为的……”
黑框中站着一名男子。
合身的丧服穿得邋遢无比。
白衬衫的纽扣一直到第三颗都没扣上,领带塞进胸前口袋,右手拿着威士忌小酒瓶。从男人的模样来看,他明显已经喝了超过小酒瓶里的液体好几倍的量。男子歪七扭八地站着,左肘靠在黑色门框上,粗暴地开口:“……丧主只要顾着服你的丧就是啦!”
这个人——应该就是是亮了。
真佐子缓慢地转动身体,与不肖的入赘女婿对峙。
伊佐间也忍不住戒备起来。
是亮的身后,刚才的阿节手足无措,露出一副“糟糕了”的困窘模样。一名和真佐子一样穿着和服丧服的妇人现身,推开女佣,抓住男子。
“老爷,请您节制……”
“不要碰我!”是亮咆哮,粗鲁地推开女人。妇女蹲了下去,依然说着:“请不要这样……”
“你敢对老公有什么意见!”
“不是的,您酒喝多了。”
“啰嗦!混账东西!”是亮怒吼,一脚踹上妇人,但妇人蜷着身子忍耐,然后低头绕到前面,朝着野蛮的入赘丈夫下跪说:“老爷,母亲她只是……”
“让开!你娘把我当白痴看哪!你老公被人家当白痴耍,你难道不觉得不甘心吗?”
“可是……”
“不许顶嘴!”男子做势又要踢,丧妇人抱住他的脚。真佐子或许是受不了妇人那可怜的模样,大声一喝:“茜,住手!可以了。就算是这种人,也还有辨解的余地吧。你退下。”
——茜。
伊佐间惟一没有在送葬队伍中认出来的女儿。
她的头发松开,没有化妆的脸上一片惨白。
——这个人就是茜?这就是妻子的典范?
她确实是个罕见的美女,但是与她的妹妹们截然不同。茜没有奏那种人工美,也没有碧那种神秘的氛围,更别说具备母亲那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威严。茜的脸还稚气未脱,感觉柔和、温顺。
一双杏眼水汪汪的。
长长的睫毛湿了。
——不适合她。
伊佐间心想,这种状况一点都不适合这名女子。天真无邪的笑才能衬托出她的美——茜应该是这样的人才对。茜并非不显眼,也并非个性内敛,而是憔悴、垂头流泪扼杀了她原本的魅力。
那么,就像仁吉说的,从她脸上夺走了笑容的是亮不配当一个男人吧。伊佐间也同意仁吉的话。话虽如此,如果惟恐有遭遇这种事才能够称为妻子的典范,那么这种典范真的是去吃屎算了。
茜微微颤抖,站了起来。
是亮对妻子似乎毫不关心,一面恐吓说“岳母,你好大的胆子哪”,一面摇摇晃晃地前进,双手“砰”一重重拍打在桌上。
“我问你一句话,你想把这些古董怎么样?你死掉的老公可是这么说过哪:‘我是家长,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连一粒灰尘都不许给我擅自拿去。’老公一死,一切都不算数了是吗?葬礼昨天才刚结束,连遗物都还没分,你就打算把这些东西卖掉是吗?这个家的家长是谁?不是我吗?那么这个家的东西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动,不是吗?你说啊!”
是亮以蛇蝎般的铮狞面孔瞪着真佐子。
耕作垂着头,挤出声音似地叫道:“是、是亮!你……”
他用力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握拳。“……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说话!”
耕作总算说完这些,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瞪住儿子。是亮瞥了他一眼,小声地说:“啰嗦。”
耕作又要发作,是亮打断他大叫:“闭嘴,叫你闭嘴……你这个下人!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你可是个下人啊!你那是下人对主子说话的口气吗?混账东西!”
是亮仿佛被自已的话给激怒,愈来愈激动,狠狠地转向耕作,挥起手来。
“说起来,都是因为你是个低贱的下人,我才会被人家看扁!这个死老太婆会瞧不起我,公司那些人会用白眼看我,全都是你害的!”
“是亮!”真佐子抓住他挥起来的手。
是亮突然露出害怕的神情,望向岳母。
真佐子维持坚毅的模样,说道:“你会变成这样,全是你自已害的。”
声音很平静。
是亮僵住了。不是因为手被抓住,而仿佛是被岳母的话和锋利的视线给刺穿了。
真佐子接着说:“向你父亲道歉。”
“太太……”耕作吃惊地看着真佐子。
是亮眯起了眼睛,表情一歪,从真佐子身上别开视线,凝视了桌上的古董一会儿,不久后甩开被抓住的手,默默地走出房间。
就象头丧家之犬。
他输给了真佐子的威严。茜一脸担心地想要追上去,被真佐子阻止了。茜犹豫了一会儿,最后垂下头,留在原地。
“……小、小的罪该万死……”耕作崩溃似的趴倒在地,就像刚才的茜一样跪下。
他好像在哭。
“这不是你的错。有客人在,就别这样了。”
“可是……”
耕作还想说什么,真佐子不予理会,对伊佐间等人说:“不好意思,让两位见笑了。今川先生,伊佐间先生,这样两面位应该了解了吧?我说的不会有好事,指的就是这么回事。那个人是小女的夫婿,这名用人的儿子,名叫是亮,是个无赖之徒。这是家丑私事,请两位不要记在心上。”
也不能说“好,我会忘记”,场面变得既尴尬又别扭。伊佐间悄悄地偷看朋友,但今川似乎不为所动,只看外表的话,和平常没有丝毫不同。真是教人摸不透。
就在伊佐间支支吾吾的时候,茜战战兢兢地开口了,她的声音很细。“真的非常抱歉,那个……”
“真的是……让人笑话。”
茜好不容易开了口,却在全部说完之前就被打断了。她说到一半就沉默了。
一名穿洋装的女孩推开茫然杵在原地的阿节,走了进来,是葵。就算来到近处一看,她也是个无懈可击的美人。只是怎么样都不像个人,那种美,是假人般的美。她端正的站姿或许是遗传自母亲,但那种威吓般的强烈视线,却是远胜过母亲。
人类的复制品以机械般的口吻说:“姐姐,请你适可而止一点。刚才那种态度像什么话?那样岂不是会让人误会我们织作家是个封建家庭,到现在都还被老旧的制度给束缚吗?你那是什么德性?”
“葵……等等……”茜打断的声音听起来也虚弱极了。
“葵,你在客人面前说这什么话?”真佐子劝阻她。
“正因为是在客人面前,我才要说个清楚。那种难看的场面,简直像时光倒流一百年似的……”
“葵,对不起,是我不好。”
“没错,都是姐姐不好。能不能请你有尊严一点?他都那样对你了,你还对那种人……”
“嗯……我会……注意。”
茜茜悲伤地垂下视线。逼迫她露出如此寂寞的神情的,似乎不只有浪荡的丈夫而已。葵可能是注意到伊佐间的注视,稍微压抑了语气对茜说:“不要这样,好像我在欺负姐姐似的。我并不是在责备姐姐,只是我也有我的立场。”
“够了。”真佐子再次劝阻。
葵的立场——是什么样的立场呢?伊佐间难以揣测。
仁吉说,这名拥有甚至损及人性的美貌的女孩,就是提倡提升女性地位、主张打倒父权家长制,甚至拒绝婚姻的女儿。在是亮即将继承当家大位的迫切状况中,她的立场又是如何?伊佐间还是不怎么了解。
葵那双如水晶般硬质的瞳孔倒映出樱树的颜色,交互看了母亲和姐姐一会儿,忽地说道:“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移步餐厅。”
说完后,她转身离开房间。
阿节急忙避向左边,让葵出去,说道“是的,午餐已经准备好了。”低头行了个礼。她本来应该只是要过来通知这件事的吧。时间过得真快,都已经中午了。
真佐子再次恭敬地为刚才的失礼致歉,说“如不嫌弃,请留下来一起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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