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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裂 作者_ 瞎子-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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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很年轻。
  师父恍若未觉,一字一句地跟她讲说佛门的清规,声音遥远,面无表情。
  我觉得丹田中的那根针轻轻地扎了我一下。一种尖锐的疼痛。
  师父的话很陌生地传来:“你既皈依我佛,就应了断红尘中的俗念,世间再无秦幻真这人,从此你就叫佛萼罢。”
  我等了五年才来,就是不想让你提防。
  你肯定能认出我的,因为我的样子不会再变。洪荒以来,我就永不衰老了。五年前那场缠绵的春雨中,我吹气如兰,你心无旁骛,甚至在我纤细的手臂从你肩膀上滑下时你依然没有心动。知道么,在你抱我在温暖的怀时我看穿了你的胸口,看见了你的五蕴皆空,良人。难怪摩诃迦叶尊者在灵山就赞叹你根器锋利通透。我能做什么?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偷偷衔下自己的一根青丝,顺着呼吸悄悄送入你的心内。我看见它纤长柔韧,顺着你的气息幽灵般游走,从容纠缠。
  当时,你没有发觉我诡异的笑容。
  头顶凉飕飕的,我满头的长发散落一地,抛却了三千烦恼丝,惟留一根来系住你的心。方丈大师的声音如遥远的禅钟飘入我的耳膜,以后你不会再叫我真真了。佛萼,这就是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面色白皙,双眼冷漠。那些在我身上畏缩着游走、不敢稍做停留的胆怯目光,只能让我蔑视。里面的欲望肤浅苍白。良人,你的目光呢?你在看我,但是眼神已经穿越了我,空寂广漠。
  但我看见那如针的发丝细细而锐利的刺痛,就在你心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原来她叫秦幻真。不过这没有意义。从今后,她就是我的师妹了,佛萼。唔,佛萼,一个别致的法名。
  初九真是个反常的春日,居然没有下雨,我想。今天有很好的阳光。
  (三)机锋
  佛萼的来临使得如一潭古水般的禅寺投入了颗石子。听佛莽说,有不少同门师弟很是为佛萼神魂颠倒,甚至经都没有心念了,整天惦记着找借口路过她独居的禅房,或者与她没事搭话。据说好象有几个特别狂热的甚至偷偷给她写了情书,要求私下的约会。听了这些,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滑稽得很,同时不明白为什么师父会这么痛快地收下这个女弟子。难道预料不到这些流言蜚语?
  听佛莽说师父开始是不愿收的,推说她是女的难入空门。佛萼应声反驳道:“难道佛性也分男女吗?”师父语塞,又惊讶于她的灵慧,便答应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每天还是独自去树下坐禅,但是落在僧衣上的桃花日渐稀少——春天就要过去了。
  十四,有风,天气微凉。
  今天师父要开堂说法,早早就起身。
  我到达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站得整齐,恭敬地站在佛堂前。师父也穿戴齐整,从方丈中走出。大家屏神静气,等待师父为数不多的几次开堂讲法。
  我站在人群的最后一排,忽然发觉佛萼没来。
  正在这时候,我看见佛萼朝这里走来。人群里立刻有窃窃的私语,那些排列整齐的光头也有些紊乱,仿佛无形中被惊扰了似的。我猜他们大概在揣测佛萼会站到谁的旁边。
  她却径直向前,走到大伙的面前,转过身,面朝我们。
  师父走上了佛堂,但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佛萼的举止,没有阻拦的意思。
  佛萼面对我们,朝阳洒在她的脸上身上,灿烂明艳。她目光直视我们,微微一笑,朗声说道:
  “收到一些同门的信,说是对我倾慕得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既然这样,那你就现在站出来拥抱我一下嘛!”
  人群里鸦雀无声。她站在我们面前,伸开双臂,胸膛挺拔,身段妖娆。灰色的僧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突然觉得她其实是傲然挺立于旷野,四周空无一人。我凝望着她,有些出神。在剃度后,佛萼只穿灰色的僧衣,一种黯淡萧索的颜色。今天却发现这种萧索使得站在面前的她更显得妖艳。如果有一种妩媚能从暗淡中来,现在就是了。
  师父在讲堂上突然抚掌大笑,一边笑着一边说:“如是。如是。”
  然后,转身下堂去了。
  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谁对佛萼心存绮念。
  廿九,晴,天高云淡。
  春天到秋天总是过得很快。佛萼自从那次在讲堂前要求公开示爱以后,同门都对她敬畏不已。一切流言蜚语都立刻消失了,禅寺重归平静。师父的反应已经告诉我们她其实是有多么通透的禅心。我不禁暗自佩服师父的眼光。
  我依然还是每天到树下打坐,现在满我雪白僧衣的是枯黄的落叶,而不是娇艳的桃花。它们都是飘飞的红尘,无论是花还是叶。它们在我的身边随风而来,然后又随风而去。而我,依然端坐在这里。
  我不愿象它们一样任意被外力摆布,永远沉溺在迷茫中。
  起风了,落叶漫天飞舞,从我身边离去,没有留下任何到来的痕迹。它们的离去是多么轻易啊,虽然它们的到来也是如此的温柔。我把握不住它们,尽管那是一种绝然的美丽,我却不能留恋,只能保持自己寂然不动的心。
  那么,胸口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疼痛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我依然没有抓住那根灰影模糊的针——它不仅尖锐,还很柔韧,让我想起了……对,让我想起了那个娇媚春日里,在师父剃刀下缓缓飘落的青丝。
  一根长长的青丝。
  我长长地呼吸,静心听空旷树林里的天籁——这让我心空无一物,只要再透明一些,那根锐利柔软的灰色阴影就会无所遁形。
  忽然,听见一阵豪爽嘹亮的笑声。这种笑声里面没有羁绊,没有恐惧,只有欢喜和自信。
  我辨认出这是佛莽的声音。
  心中跟着喜悦起来,看来佛莽猛然有所得了。
  睁开眼,就看见佛莽昂首阔步走来,脸上满是笑容。
  “师弟,刚才是你的笑声?”
  “是,师哥。”
  “为什么发笑?”我微笑着问他。
  “刚刚站在山坡上,向前望去,看见天空高渺不可及,群山起伏到极远处,满山秋枫如血,突然发觉天地如此壮阔,我自己一点患得患失的苦苦执着渺小可笑,顿时心有所感,只觉满心自由,情不自禁大声笑了出来。”
  我暗自点头,这个佛莽,看起来好象性子粗豪,心思鲁钝,但是电光石火之间本心显露。自己虽然师父一向器重,被认为慧根深厚,却迟迟透不过心内那层若有若无的禅关……佛果,你还得苦参哪。
  正在思忖的时候,一个灰影从山下娉婷走来。佛萼脸上笑盈盈的,说不出的娇媚,这是一种因为内心真正的快乐而来的娇媚,纯净没有渣滓。她在我们面前站定,依然微笑着说:
  “佛莽师哥,刚才我听见你的笑声了呢。你这一笑恐怕要声震三十里啊。”
  她的声音婉转清脆,说不出的好听。
  佛莽自从上次见识到佛萼的厉害后,一直对她敬畏有加,听她这么说,憨厚地呵呵笑了起来。
  佛萼语锋一转,突然问:
  “佛莽,什么是佛祖西来意?”
  佛莽闻言,立刻大喝一声,震耳欲聋。他周身似乎散发出无形的罡气,一阵狂风吹来,满地堆积的落叶猛然惊起,纷纷扬扬地被吹远了。
  我不禁赞叹:佛莽这一喝神似当年的义玄禅师,如坐地狮子吼,把那些执着于思忖祖师西来意的知见统统喝断。佛萼虽然公认灵性聪慧,但这次恐怕是输了。
  佛萼却没有被他的猛然大喝所吓倒,依然笑吟吟地,甚至对我们扬了扬眉,眨了眨眼,秋波流转,神态妩媚之极。
  佛莽愣住了。
  我心里突然一闪,顿时省悟,不禁微笑着,对佛莽说:
  “师弟,这次机锋你输了。”
  佛萼盈盈一笑间,用绝美柔媚的扬眉瞬目破了佛莽的金刚喝,我看着,突然心里透亮,顿时明白世间万有莫不是佛法,无论是威猛庄严亦或妖冶明艳。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我抱着她过河时风月如霁的感觉。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去回想这个情景,不要去想她在安静如处子之中蕴藏的万种妖娆,这何尝不是一种畏惧,一种烦恼?是的,那些欲念来来去去,如海中的泡沫,如露如电,而我一直没有接近,只是远远地逃避,不断提醒自己那是虚幻。我知道自己是因为心底深处的害怕,害怕自己迷惑不能自拔。原来这么些年来,我一直没有解脱过,因为我没有沉溺过。
  如果不从海里经过,你又怎知那些泡沫不会迷惑你,而你可以不被它们迷惑?
  自己如此钟爱在树下坐禅,何尝不是因为桃花零落和枯叶纷飞时那种妖媚温柔的美丽?一直极力在寻找心里那最后一丝烦恼,想彻底空了自己的心,这何尝不是一种执着一种妄念一种魔界?原来烦恼即菩提,不从烦恼中经过怎么能到达菩提的彼岸?
  这么想着,五年来心中的不安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转过脸,微笑着看佛萼,淡淡地问她:
  “佛萼,是入佛界难,还是入魔界难?”
  她也笑了,悠悠地回答:
  “恐怕还是入魔界难,入佛界容易多了。”
  “哦?可是我们出家人修行,就是为了入佛界啊,有多少先辈大德修了一辈子都修不到,这还容易?相反,多少俗世凡人轻易就入了魔界,无法堪破啊。”
  “那是因为他们自己不知道。真正的入魔界是自知魔界而入。佛门子弟谁不是为了入佛界苦心修炼,对魔界却惟恐避之不及?虽说青青翠竹,无非般若,郁郁黄花,皆有法身,可是又有几人能够诚实地面对天地万象呢?至道无难,惟嫌拣择。”
  我不再说话,心中愉悦地看着她。
  她也在注视着我,眸子漆黑,和当年一样深不可测。她灰色的僧袍上是树影的班驳,有风吹过,宽大的衣袖便轻盈地飘动,显出身段完美的轮廓来。她就站在我前面,漫天飞扬的落叶中,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楚楚动人。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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