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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尘埃(全本)-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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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屋平常根本没人接近。但除了附近的三只野猫外,每隔两三天也都会有一个客人。也是个老头,穿着一身黑袍,脸颊瘦削得像是这辈子都没吃过一顿饱饭,眼眶下有着一圈黑圈,仿佛永远都没睡好一样,每次都是晚上来找山德鲁。每当这时候山德鲁都会让阿萨进里面小屋去自己看书。两个老头在满是尸体和器官的大屋里点上蜡烛,聊天直到半夜。
两个月之前,从西边荒野的山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在的部队全军覆没,然后被兽人的追杀,在蜥蜴沼泽中亡命,差点被拧下了头……然后来到王都,莫名其妙地成了整个王都最令人闻之色变的逃犯……现在则在一个充满尸体的大屋中,陪一个古怪老头摆弄尸体。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遇,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照理说完全可以趁山德鲁老头不注意悄悄溜走的,凭这个面具和他现在在城中的知名度绝对可以通行无阻。但他却一直没有这么做。
不逃走的理由有很多,比如说学习魔法是他从小一个可望不可及的愿望。山德鲁的屋里有不少关于魔法的书籍。而他也在这里等着布拉卡达的车队把小懿送回来。这似乎已经是现在这个困境中的唯一转机了。公爵的‘当场处死’的命令让他连为自己澄清的机会也没有,更何况他还完全不清楚其中的缘由。唯一的希望就只有等待她回来,看是否能够澄清其中的误会了。
阿萨一直都认为公爵会这样的通缉他是因为对他和小懿间有什么误会。现在的情况下他也只能这样猜测了。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一直没有逃跑,是因为阿萨并不觉得目前这种奇怪的生活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大概是两个月前那一夜经历的血腥和残忍太多,现在生活在尸体与器官的包围中也不觉得反感了。
大概是在蜥蜴沼泽里无数次和死亡接近得几乎就真的死了,现在看着满大街的搜查部队也丝毫不觉得紧张。甚至有时候看见一队一队的年轻士兵为自己而奔波得如此辛苦,还会对他们生出一种莫名的亲切,想过去拉住他们,请他们坐在街边小摊上吃点东西,苦口婆心地奉劝他们不要再浪费力气了。
大概是山德鲁老头和尸体接触惯了,所以把人当作尸体,没有丝毫戒心,相处起非常方便。他从来不过问阿萨的事,甚至没问过阿萨的名字,反正大屋里也就两个活人,对方一开口,就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话。相反山德鲁却给经常来大屋里找东西吃的三只野猫取了名字。两人仿佛是早已把相互间的好奇心都消磨矣尽的多年老朋友。
更重要的是每天的魔法学习和冥想吸引了他的全部精力。每一天都能够感觉自己在进步。从最简单的止血,到真正意义上的恢复术,从最基本的用两个手指头去撮燃一只蜡烛,直到能够空手烤熟一条鱼。
他还从山德鲁老头的书架背后发现了一本满是灰尘的书。书页是一种皮质制成的,非常古旧却没有丝毫损坏。这是本很奇怪的书,从上面的目录看里面记载着数量惊人的魔法以及和魔法有关的各种技能,逸事。但是除了目录和其中的开篇一章关于冥想的方法以外,都是用一种阿萨不认识的文字写成的。阿萨也没去问山德鲁,自己就只依照着他能够看得懂的第一篇上所写的方法每天练习冥想。
每天就是这样的学习,练习,冥想。完全沉浸在自己不断进步的这种生活他从五岁就开始了,对他来说这种生活方式最恬静,最安详。一切都如此自然而然,没有丝毫的紧张和刻意。阿萨就在这充满了尸体和追捕的平淡生活中不知不觉地度过了一个月。
平淡生活总是令人心情放松,时间一久了,人的感觉似乎就彻底地融化进这种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去,不再想有什么波动和改变了。但是他又知道这是不行的,毕竟有些事情不能这样就结束,自己不能莫名其妙地当一辈子的逃犯,不能够一辈子都生活在阴影里。虽然现在来看没什么危险,但是他最不能够忍受的就是有东西限制着自己。
而且更不能让那么多的人白白地死在西边荒野的山头上。出于一种奇怪的直觉,阿萨模模糊糊地感觉他在公爵府中报告的情况并没有真正到达应该到达的地方。
“喂,走了,发什么楞?”山德鲁老头把一包买来的东西塞给他。阿萨接过东西,埋着头一跛一跛地跟着走了。
当夜,阿萨冥想之后被窗外透进的光亮吸引,走出大屋,见到了他毕生以来所看的第二次那么明亮的满月。
距上一次看见刚好两个月前,在西边荒野中的那个山头。同样是柔和却又亮得耀眼的月亮,没有任何一颗星星敢在天空掠美。这月光把阿萨的记忆扯回了那个时候,重历杀戮一夜。
第一篇 卷入 第五章 追忆似水年华
月光无微不至地把自己银白的温柔撒向地面,光怪陆离的岩石地在这眷顾下也不再显得那么棱角分明。阿萨靠在篝火旁的石头上,看着月亮舍不得闭上眼睛。
月光美丽柔和得让裸露在外的皮肤仿佛都能够感觉到这倾泄而来的抚摩。这样的月色在卡伦多是绝对见不到的。终年笼罩在盆地上空的云层和煤烟让所有妄图达到天空的视线绝望。
已经从卡伦多出来一个多月了。但只要回忆,那铁汁和煤炭的味道立刻就在鼻子里复苏,铁锤在镔铁上敲击的声音好象才隐去不到一分钟而已。出走前的那一晚,父亲挥起铁锤的样子在脑海中烙下的影象如此深刻,几乎取代了在卡伦多生活了二十年的所有感觉。
磐石般坚毅木讷的脸庞在炉火辉映下像是一座神龛。肌肉如同树根盘结在胳臂上面,铁锤一下一下地敲击,每一次的震动都切切实实地通过刀传递到阿萨手上,这是来自父亲的震撼,这种触动使他第一次觉得和父亲有了一种与旁人不同的联系。
刀的形状逐渐明朗,父亲把刀从手里接过自己翻动,阿萨失去了这种和父亲共鸣的搏动,而他明白和父亲的联系也将随着这把刀的铸就而消散。随之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激动的心情,这把刀也象征着他全新的生活的开始,是他真正的人生的开始。这种期待也随着那一次次的相撞的铿锵声敲进刀里。
这将是把即便是父亲的店里也没有的好刀,用阿萨五年来偷偷积累下来的精铁矿铸造的。
他是卡伦多盆地里上万个孩子中最叛逆的。他并不是在小时候调皮捣蛋,少年时也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轻狂放荡过,所以他也不会和其他人一样在叛逆得疲倦后重新回归进生活。他不是在生活里叛逆,而是从开始就要反叛整个生活。
卡伦多盆地有着数百年的冶金铸造历史。盆地四周的高山上矿藏丰富得似乎取之不尽,穴居其中的矮人也习惯和人类交往甚至出来和人混居,这使得这里的冶金水平居大陆之最。人们也习惯了这种传统,世代以冶金铸造为业。这里的人极少有外出的,盆地把脚步限制的同时仿佛也把心凝固在里面了。从小就生活在采矿,冶炼,锻造的环境中,长大了也只有继承着成为这环境的一部分。
多年的习惯使盆地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男子一到二十岁就必须继承父辈的手艺,或是农夫,或是商人,更多是矿工和铁匠。这个规定虽不知道从何时从什么人的手上流传下来的,但却一直被很严格地遵守着,成为这个文化贫瘠的盆地里不多的一个精神标志。
阿萨在五岁之前和其他的小孩也没什么不同,也成长在炉火和敲打声中。在五岁的时候,他开始痴迷于村后的那个老冒险者所讲述的盆地外面的世界。可轻易将一头牛抓上天空去吃掉的巨大飞龙,用歌声来迷惑水手的美丽人鱼,自己会活动的尸体,泥人,各种各样的亚人类,信仰自然元素的国家,希奇古怪的习俗,还有那飘着丝丝白云的无限青空,神秘莫测无边无际的大海,策马奔驰三天三夜也到不了尽头的大草原。
和其他孩子只是乐于听和幻想这些故事不一样。阿萨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生活,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天地,所以他就开始向老冒险者学习一切外面世界的知识。如何在沼泽和荒漠中生存,如何识别各种植物,各种亚人类的各种习性,如何搏斗,如何设置陷阱。他的足迹遍布盆地中每一个最荒凉最没有人烟的地方,在里面一呆就是上月,幻想那就是外面的神奇天地,在里面练习自己的生存能力。为了让自己有强健的体魄,足以在兽人面前也不逊色的战力,他每天锻炼自己身体,和比自己大得多的人打架,十四岁的时候全盆地的流氓和强盗已不敢再去他所在的村子。当他十五岁的时候就去精铁矿井,一找到上好的矿石就想办法偷偷地带出来。
父亲沉默寡言,是一个小武器店的老板,母亲早就病逝了。在阿萨的印象中,家只是个休息的地方,父亲也只是个一起生活的长辈而已。他一直都生活在遥望自己的梦想中,每天都在锻炼,偷偷地累积矿石中沉醉于离梦想一步一步地接近。
当他二十岁生日的前一个星期,他把所有的偷偷藏起来的矿石交给父亲,请求父亲给他打造一把刀,并告诉父亲他要离开这里。
父亲并没有阻止他,也没有问他要去哪里。只是在沉默了很久后,帮他把矿石送到冶炼厂,把炼出的精铁打造成一把刀。然后,阿萨就带着刀随着一只外地人来采购的商队离开了卡伦多。
手指轻轻地在刀锋上滑过,这把刀就是他二十年生活的全部。屈指一弹,发出‘嗡’的一声低吟,像某首诗歌里面的一声哀叹,又像是歌颂。
“好刀。”像是两把钝刀刀锋互相摩擦切砍的难听声音。篝火旁的老兵醒了过来,睁着一只独眼看着阿萨,火光映着他那张不太像脸的脸。
那张脸的半边脸颊凹了进去,筋肉和碎了的骨头混和了,成了一洼凹凸不平的肉,那是锤类武器留下的痕迹。另半张脸则被从额头到嘴的一道又深又长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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