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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6年第3期-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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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作品,远没有三十年代写得好。 
  林斤澜说:“看来不出杰作,不是作家个人的命运问题。几代作家的聪明才智,流离跌宕,吃苦操劳,作品都或多或少地栽在烙印上。就是现在,这‘烙印’还在,不过是标着不同的字眼。” 
  后来的几十年,沙汀在北京的时候,林斤澜拜访过他。沙汀对林斤澜说,你的哪篇小说怎样,哪篇小说怎样,其实说的是别人的,不是林斤澜的。艾芜就没有再见面。 
  沙汀艾芜 晚年是在成都度过。1992年,林斤澜听到一条消息:因为沙汀艾芜拖欠住院费,医院说要把他们赶出去!林斤澜说,这不是医院的问题,这是社会的问题,文化人和艺术家在社会的地位问题! 
  林斤澜说,艾芜一生苦难。青年时漂泊缅甸,回国后坐牢、挨饿、逃难。解放后又坐牢,有虚衔也有歧视。他的家据说比一般人家还不如,破败,阴暗,狭小,饭锅就直接放在近门的砖 上。艾芜能够忍受苦难。晚年写道:“年纪大了,睡得少,有时不容易入睡。我就在睡了之后,闭上眼睛,尽量寻找绿色植物,或者一片青青的麦苗,或者一丛绿色的竹林。这样的风景出现之后,就会有河流或者一片水塘进入梦中。人也就慢慢入睡了。”他有梦幻陪伴,他有对付现实伤害的办法。 
  1997年,林斤澜到成都开会,特别到新繁县,向艾芜的墓行礼。送林斤澜去的四川作协的司机,抢在前面,整衣,三大鞠躬。轻轻对林斤澜说:“人太好了,人太好了。”林斤澜说:“艾芜的墓在公园里,便于观瞻,不便静穆。” 
  林斤澜还没到沙汀的家乡绵阳去,拜谒沙汀墓。是他不愿意去吗?我没有问。 
  刘真到北京后,立马向中国作协当家人之一的冯牧报告,说林斤澜要叛逃出国,到缅甸。 
  林斤澜说,这是在西双版纳的时候,他喝了寨主一竹筒家酿,把寨上刚买的一把工艺刀拿出来,舞了舞,又倒在草地上。当时西双版纳当地几个文学青年也在。当时刘真也喝过酒,就在寨主的竹楼上,在她看起来,可能林斤澜太异常了:斯文滚地,手执尖刀,刀尖贼亮,眼神贼尖。当时有一句流行话:“筷子头上也有阶级斗争!”不由得顿生疑心:怎么回事?林斤澜要干什么?这可是国境线!逃亡!林斤澜要干叛国的勾当! 
  刘真向冯牧报告,可冯牧也许向北京作协问了一问,也许就没有问,把这事压下来了。冯牧是个善良的人,宽厚的人,更不是一个糊涂的人。事情很明了,倘若林斤澜出逃,紧挨西双版纳的就是缅甸。缅甸比中国好吗?没有。作为青年作家,林斤澜当红。夫妻又那么恩爱,宝贝女儿还只有三岁。他有可能出逃吗?不可能出逃。 
  哪知到了“文化大革命”,刘真在河北邯郸旧事重提,写信“揭发”。这回不仅告林斤澜,还告冯牧和中国作协包庇叛国者。在“文革”,这事大了。军宣队那时进驻北京市作协,把破案当作邀功的大事。第一次提审林斤澜时非常凶猛,不容分辩,林斤澜真是气得发抖;第二次林斤澜硬是说明了当时情况,点了刘真的名;第三次林斤澜开列了刘真告过的受冤者名单,包括北京作协的李方立。军宣队充分调查,结果是不了了之。 
  林斤澜说:“1978年复出,受作家康濯之约,到湖南访问。受约者也有刘真,在火车中相遇。刘真把猪蹄和鸡爪什么的拿出来,招呼大家吃,也有酒。十多年了,什么都淡了,我顺便问起叛逃的事。不料,刘真说:‘是啊,是我检举的啊。你就是要叛逃,我今天也这么认为。我现在有钱了,从前被冻结的稿费发回了,你现在还想出国的话,斤澜,我可以资助你,真的。’哈哈哈哈,这样一个人……”林斤澜哭笑不得。 
  林斤澜说,湖南回来以后,刘真和林斤澜的好友邓友梅同居。同居仪式,林斤澜欣然前往,在座还有邵燕祥、张凤珠。他们的婚姻维持了几年。他们的离异主要还是性格不合。刘真是爱邓友梅的,1982年,婚姻气数已尽,刘真还从河北到邵燕祥家,邵燕祥本着能合则合的原则,把邓友梅叫过来,同时也把林斤澜叫过来作陪。林斤澜明知不可逆转,但还是来了。 
  林斤澜说:“后来邓友梅和诗人韩北屏的女儿韩舞燕结婚。之前,刘真给邓友梅写信。说,你要结婚,我就吊死在你家后门!刘真这人不是闹着玩的,邓友梅吓死了,跑到我家,问怎么办,怎么办显得很慌乱的样子。” 
  林斤澜说,刘真这个人,实在说不清楚。但她“真”,她从来不在暗地里搞阴谋诡计,这一点很好。 
  刘真1988年出国,定居澳大利亚。 
  这是意味深长的事。 

一个人的十四年
严 平 
  严平就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发表过《我们已不年轻》、《职称》等中篇小说以及《想念关露》、《黑在纽约》、《在黎明与黑暗中飞翔》等散文,著有《燃烧的是灵魂——陈荒煤传》。 
   
  一、在暴风骤雨的前夜 
   
  1964年6月,荒煤和崔嵬、汪洋同赴新疆,现场审定影片《天山的红花》,争取在国庆十五周年上映。 
  站在一眼望不尽的荒漠戈壁滩上,一片片高耸的胡杨林,阳光照耀下起伏如浪的沙丘,和纵马驰骋着的美丽的维吾尔族女演员……边疆独特的风光,以它气势磅礴的力量震慑着荒煤已深感疲惫的身心,以至于他的眼里浮动了泪花。 
  《天山的红花》原名《野菊花》,是西影送审的剧本。荒煤看过后为其中表现出的浓郁生活气息感到兴奋不已,他从来不反对拍摄现代题材的影片,反对的是把拍摄现代题材和拍摄历史题材对立起来的做法。为了加强这部影片的拍摄力度,他建议由北影和西影携手,并由崔嵬、陈怀恺、刘保德联合导演。经过一番努力,影片已经接近尾声,他又亲自奔赴西域拍摄现场,往返于草地和蒙古包,一路颠簸,一路切磋,全身心地沉浸在艺术创作的喜悦中,北京——那座大城市里正弥漫着的紧张空气好像已经离他很远。 
  他们还参观了石河子生产建设兵团,会见了政委张仲翰,这位豪爽的老军人告诉荒煤一个“秘密”:退休后他要把开垦石河子的事迹写成一部长篇小说,到时一定请荒煤帮忙拍成电影。荒煤连连点头,甚至兴致勃勃地和他谈论起剧本的情节来。那时,荒煤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天山的红花》竟是老友崔嵬最后一部闪耀着他独特的艺术风格的影片。而与荒煤一见如故的张仲翰也在“文革”中惨遭迫害,那场灾难彻底地毁灭了他的创作梦想。 
  是夏衍的一封电报把他从西域畅想中惊醒,电报上赫然几个字“立即回京”,使他预感到北京怕是又出事了。 
  荒煤急速地赶往北京,离开前难忘的一幕不断地浮动在眼前。 
  那是5月16日,毛泽东主席在人大会堂接见阿尔巴尼亚妇女代表团和电影代表团。荒煤临时接到通知赶往人大会堂,已经迟到了,毛泽东和客人已经开始谈话,他只好被安排在外宾后侧的一个座位上,不料,却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他看了荒煤一眼,问道: 
  “这位同志有点面熟,是哪一位啊?” 
  一位工作人员告诉他,是文化部分管电影的副部长陈荒煤。 
  毛泽东又讲“你原来是搞文学的嘛,怎么又搞电影来了?” 
  荒煤一时不知怎样回答。自1942年延安文艺座谈会前后和毛泽东有过几次直接面谈后,20多年过去了,他参加了许多会议,听到毛泽东主席不少讲话,却还没有面谈过,他惊讶主席记忆力这么好,可事后回想起来,却越发弄不清主席这句话的意思,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搞了10多年电影呢,还是不满意自己搞电影? 
  毛泽东同志这时不顾外宾在场,问起文艺界整风情况来了,荒煤告诉他,大家正在学习他的关于文艺工作的批示,认真检查工作。 
  毛泽东立即不高兴地说道: 
  “有些同志老是讲双手拥护(说着他自己就真的举起了双手)我那个《讲话》,可就是不执行!” 
  后来,毛泽东与外宾谈了一下别的问题就结束了会见。当他站在门口向外宾挥手告别时,荒煤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是否要求和主席谈谈电影的实际情况,可一想起他那举起双手的神情,就失去了勇气。他只是回头仰望了一下毛泽东主席那高大的身影——由于身边老有一位矮小的护士陪衬,就显得更加魁梧——怅然地离开了,他甚至天真地想:为什么,主席不能像召集延安文艺座谈会之前那样多找些文艺界的同志谈谈,听听大家的意见呢……事后,每想起这件事,毛泽东主席那双高举起的双手就在他眼前晃动,沉沉的,好像罩在他的头顶。 
  北京等待着他的果然是一场大的风暴。 
  6月27日,毛泽东主席在江青送交的《中央宣传部关于全国文联和所属各协会整风情况的报告》草稿上又作了第二次批示,更加严厉地对文艺界提出了否定性的批评。“这些协会和他们所掌握的刊物的大多数(据说有少数几个好的),十五年来,基本上(不是一切人)不执行党的政策,做官当老爷,不去接近工农兵,不去反映社会主义的革命和建设。最近几年,竟然跌到了修正主义的边缘。”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毛泽东主席就接连两次对文艺界作出了批示,实际上,他已经完全相信了江青、康生提供的情况,对建国以来的文艺界作出了错误的估计。曾任毛泽东秘书的胡乔木后来认为,这就是“文化大革命”发动的“内因”。 
  毛泽东对周扬也流露了不满。一次,在谈到要把城里的文艺家分期分批的“赶下去”时,他以玩笑的口吻说要调一个团的解放军把周扬押下去,又说周扬是地主家庭出身,但人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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