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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衣白马指天下 by 董圣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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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溟州可有什么亲友么?”
夏轻尘摇了摇头,他想不到当故事真正发生的时候,自己竟能如此平静而坦然地接受一切。他既不兴奋也不讶异,此时的心中只有微微翻腾的怅然与迷惘。原来生离死别竟来得这样轻易,当它突然发生时,他来不及对那或怨或挂牵的一切说一声再见。他不知道应该该去留恋什么,不舍什么;也不知道现在他面前的又是什么,他该抓住什么,改变什么……
当这个故事开始时,他竟是如此地狼狈,甚至没有办法对他说一句话。他的手摩挲着耳畔细软的短发,心说,他还是自己,还是那个懦弱而胆怯的夏轻尘……
“你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摇头。
“那,是要再喝点水吗?”
摇头。
“是饿了么?我让人备膳可好?”
犹豫地摇头,又点点头。见他终于点头,男人欣慰地叹了一口气,语气中仿佛有些笑意。
“来人!传膳!”
夏轻尘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待他再次醒来之时,饭已经备好了。
他习惯地想下床来吃,却被那人稳稳地按在了床沿上,背后垫上了厚厚的垫子。面前响起调羹碰在碗边的声音,夏轻尘举手去接,却忽然感到面前有一股热气。
“来,张嘴……”
举起的手停在半空,夏轻尘只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这个人,他是要喂他么?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照顾他了,这个人对他真好,真好……
“来,啊——”
调羹贴到唇边,夏轻尘慢慢地张嘴将里面的粥含进嘴里。
甜的粥,他不喜欢吃放糖的粥,但这个粥是他喂他吃的,所以他喜欢。那口粥从喉咙咽下去,像是冲破了什么噎住的东西似的,夏轻尘只觉得鼻头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然而喂粥的人没有察觉他的异样,依旧一口一口地哄着喂。直到他眼上的纱布渐渐渗出了水渍,那人才猛然惊觉。
“怎么了?你哭了吗?你的身子又难受了吗?还是,还是这粥不合胃口?”那人一把将他揽进怀里,迅速解开他头上的的绷带“不要哭,你的眼睛千万不能沾水……来人!速传……去请大夫来!”
大夫来了,夏轻尘眼上的绷带被拆下来重新上药。而那个人就坐在自己身后,双手轻搂着他的肩膀。
夏轻尘几次想睁开眼看看他长什么样子,可是一睁开眼,眼泪就痛得哗啦啦直落泪,他除了满眼光斑什么也看不见。
“别乱睁眼。”他的气息热热的喷在耳边,嗓音醇厚得犹如陈年的美酒,让人沉醉。
沾着药草汁的棉花轻轻点在夏轻尘的眼皮上,带来阵阵刺痛,夏轻尘一声不吭地静静坐着,抿着嘴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疼吗?”
摇头。
“一会儿就好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刺痛的感觉慢慢变得清凉舒适。夏轻尘乖乖地任凭医生替他包扎完毕。
“你好些吗?还要再吃点东西吗?”
摇头。
“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不会说话,会写字吗?”
急忙点头。
夏轻尘慢慢抓过他的手掌,春葱一般的指在他掌心划了起来
“这个是什么字,南字……不是吗?算了,别写了,等你眼睛好了再告诉我。”
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人轻轻将夏轻尘瘦弱的身子拥进怀里:
“你真乖巧,像只小猫一样。”
夏轻尘嘴角没有笑,可眼角笑了,眼角被覆盖在层层的纱布之下。此刻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竟不再恐惧自身的处境,不再去想这个世界究竟是不是除了差错,不再去想那个本就不属于他的家,不再去想明天的学校……低低地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一卷: 落 魄 江 湖 第四章
不知屋外昼夜更替,时间辗转几何,夏轻尘一直在将梦将醒中。他忽冷忽热,忽儿觉得自己冻死在冰天雪地里,忽儿又梦见自己在学校的走廊上,被一群男生像猎物一样地追逐着,忽儿又想起自己早已不在家中……
当他再次清醒过来,感觉眼睛上依然缠着纱布,自己依旧是在那个不知名的男人家里。夏轻尘张了张口,干得发痛的嗓子依旧发不出声音来。他摸索着爬起来,希望能倒些水喝。这时他才发现,他所睡的床大得出奇。
趴在床边摸来摸去,找不到床头柜,于是他只好掀开被子,手脚酸软地下床来。原本想扶着墙前进,谁知刚迈出一步就踏了个空,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扑倒在地。耳边立刻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公子!”
一个丫鬟迅速跑过来,搀扶起夏轻尘,小心地将他扶回床沿上。
“桐儿该死,让公子受惊了!公子受伤了么?桐儿去请大夫来为公子把脉。”
摇头。夏轻尘伸出手去,但显然桐儿离他太远,他什么也摸不到。
“奴婢叫桐儿,是专程来伺候公子的。公子可是有哪里不适,是否要让……让大夫来把脉吧。”
摇头。他只是小跌了一交而已,又不痛。
“公子刚刚退热,当心再受了凉,还是再躺会儿吧。”说着将夏轻尘的双脚搬回床上,用被子包了个严实。她转身离开的时候,夏轻尘轻轻扯住她的衣袖。
“公子你……”
慢慢松开手,做了个喝水的动作。
“是。”水杯很快送到夏轻尘的唇边。
被人伺候着,夏轻尘有点不自在起来,总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他又很少与人交谈,甚至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想知道那个人是谁,那个人还在不在,他想知道关于那个人的事情,想知道自己的处境,这个桐儿会告诉他吗?
就在他犹豫之际,水喝完了。桐儿问他是否还要,他摇了摇头。
于是桐儿就离开了,临走时告诉他,有事可以拉铃铛。但是铃铛在哪,他看不见。所以他只好无奈地一个人躺着,也想不出有什么可以消遣的活动。
这间房子好象很大很大,空旷得可以听到回音,偶尔会有几声鸟的鸣叫,除此之外,连人的脚步声都没有。然而夏轻尘却不觉得可怕,反而觉得很舒适,他已经好久,不曾这样安安静静地独处过了。黑暗中,他想象着这间房子的样子。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那个人没有再来,桐儿也没有再来。他睡了一会儿又醒了一会儿,开始怀疑那一切是自己的梦境。就在他彷徨疑惑之际在他开始惆怅之际,那个人又适时地出现了。
“你醒了吗?”
点点头。一只大手轻轻抚上了他的额头。
“还是有些热。头还疼吗?”
摇头。
“眼睛还疼吗?”
想了想,点点头。
“别着急,大夫说这雪盲症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好,你心肺不好,还染了风寒,需要多静养一段时间。”
点头。
大手轻轻在他头发上抚摩着。
“饿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夏轻尘原本不饿,但心想,若是点头,想必他会陪自己一同用餐。犹豫之际,饭食已经端到了面前。夏轻尘在床上老老实实地坐着,任由他搂着喂粥喂药。
“唉,你要是能说话该多好。”
被当成哑巴不是第一次,夏轻尘咽了咽口水张张嘴,却只能发出沙哑的气声。
“不过,也许这样更好,可以安安静静地陪着我。”说着将夏轻尘拥进怀里,轻轻梳理那细软的头发“你真美……”
夏轻尘觉得耳边一热,一阵痒痒的酥麻。意识到那是亲吻时,久不曾被人亲吻的夏轻尘战栗起来,竟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呆呆任由那灼热的唇在自己耳畔厮磨着。
察觉到夏轻尘的僵硬,男人慢慢停下亲吻,将他埋进自己怀里,温柔地抚慰:
“吓到你了?是我太心急了,你还没痊愈呢……时候不早了,你先歇着吧。”
感觉到眼前之人要离开,夏轻尘伸手想挽留,然而纤薄的手掌停在半空,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白天与黑夜,对于夏轻尘而言没有任何区别,反正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他静静地坐着,安静得像一樽陶瓷的塑像。每当他觉得那个人不会再来的时候,那个人就会不期地出现,或者喂他吃东西,或者只是搂着他坐一会儿。就这样,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他的嗓子渐渐能发出简短的寒碜的声音,大夫说,他是在雪地里将嗓子喊破了,声音恢复之前,千万不要勉强发声,否则嗓子便废了。
在他已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像被人饲养的宠物一般,呆在笼子里,等待主人不时地喂食和爱抚。然而这一切对于他而言都是欣喜的。许多年后他回忆,这时候,应是他少年时唯一安静度过的无忧日子。即使身处黑暗,犹不知恐惧。
那个男人陪伴他的时间越来越频繁起来,有时还会请来丝竹班子或是说笑话的卖艺人替他解闷。那人没有再问起他的名字,似乎他已不需要一个名称作为代号。但夏轻尘心中始终有一份执念,他想用自己的双眼看看他,想用自己的声音与他交谈,他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渴望与人交流,也从不曾在生病的期间如此任性。他不止一次地偷偷拆下蒙在眼上的绷带,但眼前除了如负像一般的残影,什么也看不清楚。
当夏轻尘终于学会熟练地将绷带拆下又缠好,他年轻的身体终于也渐渐恢复了气力,可以让桐儿扶着在房子外来回走动。
这一天,夏轻尘出了房间,让桐儿引着在院子里散步。走着走着,就听见前方走廊上细碎的脚步声。这时桐儿突然松了手伏跪在地上,一下失了向导的夏轻尘空着手在身前探寻,却听到近前方一声女人的呵斥:
“放肆!”
惊吓之余,夏轻尘险些跌倒。
“还不跪下!”
“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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