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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兵戈-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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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当口还让我险些苦笑出来,只怕再没第二个人办得到。
这一攻城,便是两个昼夜。将士们轮班休整,又一批批替换上来。
虽然三军都存了志在必得的心,敌方却亦是不顾性命死守城池,更兼地势险要,竟然不能破城。
我着实厌恶这样的征战,不仅因为没有单骑闯阵,取下敌将首级的机会,也因为自己空有引以为傲的法术,却没法保护和协助甚么人。
第三日清晨,师叔传令收兵回营。虽然攻城不下,但渑池的守军死伤甚众,想来已经大挫其锋锐。各营检点人马救治伤员,纷纷忙乱。我交了令从中军出来,正瞥见吊着左臂,龇牙咧嘴正往先锋营挪去的小五:
“这般伶俐的人,今番也挂彩了不成?可还不碍大事么?”
小五向我一翻白眼:“如今这年月杨将军也转了性子,不问我们将军,倒问起我来。”
接下来的一瞬间,他饶有兴致地端详我的表情,然后撇嘴笑道:
“若这般阵仗,能伤得了我们将军,他也就不值杨将军惦记了罢……”
……若非看这家伙一副惨相,少不得当场赏他两拳。
擦肩而过的时候,小五又补上一句:
“依我看,他这脾气上来时,虽然两天没有好声气,战场上手法倒更利落些:若不是他替我拨开柄短矛,这会儿只怕要教人抬我走路。”
……装作没听见。
“说起来还多亏杨将军。下次再吵架时,求你们好歹赶在大阵仗之前,免得虚耗了这样的气力。”
……有其主必有其仆,果然都是一样可恶。
将近日落时分,众将休整了一番之后,又陆续聚集到中军。师叔还没发话,辕门外却来了一位客人。
我很快便认出,这个身材瘦削举止沉稳的道童,正是惧留孙师伯的弟子清风,当年土行孙伐周,我去夹龙山探寻捆仙绳的来历,便是他将我引领到洞中。
“师叔在上,弟子师兄土行孙在猛兽崖遭张奎暗害,家师已知其详;只因此乃天数,家师亦救不得,特着弟子前来传书,师叔见信,便知破渑池之法。”
师叔接过书信拆看,不过片刻,颔首道:“多劳师兄费心相助,姜尚已知其中关窍,贤侄回山替我道谢,只待日后相会,必当面致意。”
清风行了个礼,转身欲去,却被哪吒叫住:
“师兄留步,小弟有一句话请教。——师伯既知土行孙被害,这个‘救不得’莫非因为尸身被带去敌营,或是身首异处久了么?”
清风转过身,却不和他目光相对,只淡淡地道:“素来听说师兄是个直性子的人,今日缘何语带机关?家师所谓‘救不得’,便是如师兄和各位心中所料定的——我家师兄上夹龙山之前,家师已知此事,然则……仍是救不得。”
“……师兄果然爽快。如此说,师伯早晓得‘此乃天数’,于是便端坐洞中,任由徒弟去送命了?”
师叔喝令他谨言,清风仍是不动声色:“‘天数’若是我能解说得清,难道还叫作‘天数’不成?你步步紧逼,又有何益。”
……
随后几个回合的争论,终于被师叔喝止而罢休。清风告辞出营,师叔将书信里夹带的一道符文递给我,又命哪吒,雷震子,韦护,杨任留下听令。
大帐中只剩下六个人时,师叔环视周遭,眼光倏然锐利起来:
“若是这法子能给武成王和土行孙诸将报仇,便该大大感激惧留孙师兄。——至于甚么‘天数’,既然我们解不得,便暂且将它撂下罢。”
五 破城
杨戬
大战前夕,军营里一片寂静,偶尔传来远处巡夜士兵们问答口令的声音。
烛火忽明忽暗地摇曳着,在桌案上投下晃动的影子。面前的符印正是惧留孙师伯的指地成钢咒,略加参详,用起来并不烦难——然而心底却希望它烦难些,免得这样长夜难以入眠,却没有物事可供消遣。
屈指算来,从兵出岐山到如今,在大营里住宿也不过三五十日罢。——其实在外催粮的时候,也并非幕天席地,有时还能住在驿馆,有砖有瓦地过上一夜。然则那时每天都在想师叔那里战事如何,营中有甚么变故不曾,恨不得一时三刻就赶回去。
而如今身在此处,却徒然生出百般烦躁不安的心思。
罢了……有些事本来就是麻烦,自找麻烦,又有什么法子。
于是三更天门外的亲兵换岗,问将军你如何还不止了灯歇息的时候,我已在半梦之间。
次日午间,我借遁法来到黄河岸边。师叔定计诓敌,同武王出营装作谈看城池,引张奎追赶;哪吒和雷震子上城对敌高兰英,落锁开关;料定张奎既知城破,必然投朝歌去。如此,此地便是他绝命之处。
“杨道兄,张奎来了!”
杨任纵云霞兽飞也似驰来。他倚仗神目窥张奎行踪,紧紧盯着地下。韦护借遁法腾在半空与他偕行,手中握着降魔宝杵。杨任忽而左突,忽而右进,他也随之紧追不舍。
我知道,那是地下奔命于末路的张奎。
三昧真火燃着了符印,我们脚下的土地瞬间变成了坚钢。杨任的坐骑倏然放缓,停下。他往地下看了片刻,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犹疑,但随即还是伸手指向张奎所在的方位。
降魔杵轰然落下。尘土和血光之间,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
渑池果然和别处城关不同。高兰英的首级已经被军校送到了师叔的帅案上,城下仍有兵将负隅顽抗。直到黄昏时分,一切才终于安定下来,然而进城已经不及,只能在大营中再过一夜。
师叔吩咐,今日并不摆庆功宴。我在自己营里潦草地用罢晚饭,听亲兵说“元帅和千岁去祭奠阵亡的各位将军了”,于是也往后营来。
像三天前一样,我仍然想不出甚么言辞来安慰亡者的家人。不过毕竟有师叔和姬发在场,其实也用不到我多话。小小一座城池,竟然丧了数员大将,这的确恍如一场噩梦般,却终究不是噩梦——兵戈之事,本就是如此惨烈罢。
夜色渐沉,我在灵位前不尴不尬了许久,终于还是告辞离开。
毕竟是大捷之后,军士们兴致高涨,营寨里四处谈笑声不绝。我想,大家看到用一副僵硬笑容回应他们致礼的杨将军,大概都觉得这人真是古怪得紧。
漫无目的地逡巡了很久,突然发现,离那座熟悉的营帐不过十丈远了。
帐中没有灯光透出来,这却是少见。在后营没有看见他,时辰还早,莫非已经歇下了么。
小五带伤未愈,定然不在值守;也许换了个不认得的兵士罢。——想到这里,脚步已经停下。
不管对认得不认得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转了个方向,下意识地避开人群。人声渐渐稀疏下来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觉得安心。
也许我真的是个不适合热闹场面的人。——或者说,注定要在大家群聚的时候,跑到僻静处来吹风的。
我怀着这样自嘲的心思抬起头,却蓦然瞥见倚坐在一棵树下的那个无比熟悉的背影。
直觉让我首先停步屏息。
他的肩膀在轻轻颤动,虽然很轻,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那一瞬间的想法,现在有些记不甚清。
——也许,是往昔看他阵前斩将看得多了……还有和天化他们争令箭,干嘴仗,闹别扭,也看得多了。如今这一幕入眼,便教人一时间没话可说,只是在原地站了很久。
等到回过神来迈步上前的时候,他倏然站了起来,转身面向我。
那双漂亮清澈的眼睛里闪出惊疑和警惕,也许还有更加偏于敌对的意味——就像昔年我岐山报号,阵前诈死,当夜变作花狐貂潜回相府那次。
那时他虽已身为大将,却毕竟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一心想要护卫未带寸铁的师叔;而我,也还是教人摸不清底细,不知是人是鬼的“杨道兄”。
而现在……诸事都不同了罢。
似乎意识到自己脸上还留着明显的泪痕,他抬手想要去擦,却又停下,只疾步向自己营帐的方向走去。
你这算什么……就不能略给我留个台阶下么……
我上前拉住他手臂,却没有如意料中被甩开。
“有话日后再说罢,休教旁人看见了。——莫说一千个人,就是半个,我如今也应付不来。”
这语气一派淡漠,似乎漫不经心;而教我心下一颤的,却是其中透出的那绝非属于他的疲惫无助。
“那日……是我急火攻心,口不择言了……”
他闭上眼睛,片刻又睁开,定定地看着眼前墨也似的夜色。
“你说的哪有不对处。句句在理,我就是再蛮横些,也驳不得。”
“武吉昨日攻城换班时,和我细述那天情形,的确并非你的错处……我当时说了些有的没的,如今自己也记不全……”
我尽力回忆当时说了些甚么——本以为真的记不起,却不料字字句句都浮上脑海来。
“你连武成王也不拦下,难道当初……”
当初……
金鸡岭一役,我们尚有工夫哭天化几声;而青龙关天祥阵亡之后,便是连番恶战,连伤心落泪的空隙也无。
这傻孩子怕是从那时候起,就铁了心肠要替他们兄弟挡在武成王前头罢。
“‘难道当初’那话……是我欠考虑了,你也莫要当我就没有说错话的时候——如何罚我都好,只是不要存在心上罢。”
他略怔了一下,咬牙极力想要忍耐,却终于滚下泪来。
“我哭的是死在金鸡岭那家伙……和你没相干,就算你本事通天,也别把万事都揽到自己身上……”
好罢,和我没相干。
……
“我想了这半日,也没甚么好罚你……倒不如……”
早该想到,这人毕竟不是甚么省油的灯,
“今日便把阁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身世来历……讲来听听罢。”
刚刚松出的那口气险些被他一句话憋回去。也罢,早晚是要对你说的。
“既如此,将军请坐,听末将禀告。”
“又泛酸了。——以往有百十人问过,你横竖不肯说;只怕如今这人中龙凤的来历出口,要把人吓跑了罢。”
虽然如此说,他还是在我身边坐下。
其实我曾经暗地里想过,该怎么讲述自己的身世;但思之再三,也不过还是那个故事。
一位在山中求道的青年,邂逅了私自下凡的天帝胞妹,一见钟情。然而仙凡有别,通婚即是违背天条;那青年尚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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