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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子-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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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将身体摆出一个略感舒适的姿势,闭上从刚才就出现幻觉的双眼。
身下是散落的凌乱雪纱戏服,灼白的耀眼夺目,突兀的一大段猩红飘带拦腰横在身上,与长及脚踝的黑发纠缠不清,蔓延开来,象大朵褶皱细腻的罂粟。
丝缎般的肌肤,头发间散发出来的香气,面容,手,脖子,肩膀,锁骨,胸,腰,腿,脚趾……闪烁明亮的光泽。象是一枚摊在百合丛中的莹贝,陌生冰冷而孤寂。伤痕累累,从内到外。
如果可以睡着,翁翁作响的脑袋也许就可以得到片刻休息,可惜无数飞旋的乱花狂蝶电影胶片样在眼前交错翻滚,黑暗中我分明可以听见樱花坠落的悲鸣和身体支离破碎的呜咽。
铺天盖地的破碎乱花中,我又看到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倚时沈吟有所思,紫髯何处若为迟。我冲着他笑,他却背对着我,越走越远……
窗外天色微明,有一群人开锁进来。
被一袭火红加身,宽大蓬松的斜露肩头。
他们将我从地上拎起拖到石桌前。我终于可以半坐起来,稍微缓和一下梗直僵硬的脖子和后背。
他们将我拖曳在地上的头发盘起,几下便松弯在脑后,一根青绿的桃枝穿过,固定在头顶,不肯受束的几缕肆无忌惮的垂下,映衬着一张苍白无色的脸凄清凌乱的厉害。
昨夜的残妆还在,妖娆的眼,樱色的唇,还有一抹凄厉的残红突兀的从唇角直冲脸颊,烟雾般散开,狭长的一道,伤痕一般。青紫色的星星点点,在雪原中蔷薇般绽开,直逼领口大敞的锁骨前胸。
那些人在我面前摆出几样酒菜。
油亮细滑的整鸡,头翘尾合的黄河鲤鱼,披着浓郁绿叶的大碗米饭,和一小瓶清香四溢的女儿红。
他们站在一旁看着我,我目无旁人吃的欢畅。
清冽的酒水划过喉咙,火辣辣的灼热,整个胃燃烧起来,我趴在桌子上干咳,摊开的手心中一抹腥红。
看,九歌,你不用亲自动手杀我,我体内的毒自会帮人引路。
远处突然响起一阵锣鼓声,穿透几千几万的铁壁铜墙,震耳欲聋。窗外泡桐树上几只大鸟轰然展翅惊飞。
我被人架起,半拖半拉出狱,阴冷潮湿的暗道似乎永无尽头,耳边呼啸的风夹杂了浓重的血腥和刺鼻的陈旧气味,风掠过头发,我看到身侧背后翻飞的火红衣袍,灌满了风,呼呼涨的厉害。
眼前就是出口,厚重的铜门缓缓打开,迎面扑来的阳光让双眼疼痛难耐。
全身融入一层暖意,我张开眼,骇然看到脚下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的人群。
他们在我出现的一瞬间突然安静下来,齐唰唰的看向我。
我站在高耸的刑台上,被风扬起的头发抽打着脸颊迷了双眼,我无法看清那些黑如夜空的瞳孔深处。
似乎什么时候,我在梦中见过着同样的场面,壮观如翻腾的芦苇帐,星星一点火,即刻疯狂燃烧起来,遮天避日,逃无可逃。
我看到刑台远方,更高处的阁楼上,端坐的皇帝,和他身后站立的九歌。
双眼刚落到那抹修长的雪白上,身后宽肩赤臂的人粗暴用力,扑通一声,我跪在了地上。
人群突然传来骚动,我听见有人在奋力喊我的名字。
「小宝!小宝!小宝——」
声音熟悉,我淬然抬头,就见白爷一身粗布白衣从人流中跑过来,披头散发,双颊凹陷,双目赤红,手里高举着一把剔骨长刀,步履蹒跚,动作笨拙的甚至有些可笑——
可笑……
「小宝,小宝,我来救你!我来救你!……」他叫喊着,只冲过来。
白爷……
我突然对他感到陌生,那个视财如命的白爷;那个好色猥亵的白爷爷;那个丑陋肥胖的白爷;那个欺行霸市蛮横不讲理的白爷;那个一向被轻视戏弄的白爷……
「小宝!我来救你!」他冲近刑台,很快被四周侍卫拦下。身材短小臃肿的他立刻淹没在伟岸健壮的人海中,他挥舞着手中的刀,挣扎吼叫,就听有人大喊:「光天化日之下竟胆敢劫法场,砍了!」
不要!我喊。喉咙沙哑嘶痛,出不了声,我竟出不了声!
不要!
不要!
我被身后的人按压在地,我看见那群红衣侍卫手中的刀举起落下,划过的弧线扬起一片血红。
不要……
再没有人喊我的名字,喊我小宝。最后一个喊我小宝的人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被人拖走,一路触目惊心的腥冷褐红。
我本不是戏子,我现在成为一个戏子,我用我自己的整个灵魂来唱小宝的戏,来唱辰铭的戏,在这个偌大的前景后景一切未知,混沌不明黑暗冰冷一望无际的舞台上,青涩孤独的演他人的戏唱他人的曲舞他人的步子,却流自己的血自己的泪,痛自己的心。
我用我自己的整颗心来喜欢一个人,爱上一个人,我朝他伸手,却原来隔了两个独立的陌生的魂。
他,和他们穿透了我,眼睛看向的,都是谁?!
安生,我会保护你的,我不会离开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小宝,和我一起到我的家乡大宛去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辰铭,你说你不是辰铭?那我就让你清楚,你到底是不是辰铭!即使你忘记了,你的身体,也会刻骨铭心的记得!
漫天的血,彻骨的痛……谁来救我?
小宝,我来救你!
小宝,我来救你!
我狂乱的要从地上爬起,被扯起头发,仰起的头之上是蔚蓝如洗的辽阔晴空,万里无云,没有一只飞鸟,它们失去了飞翔的翅膀。
九歌!我失去了九哥,我丢掉了安生,我用小宝这个名字,用小宝这个身体,用属于我自己的完整唯一赤裸的心喜欢你,爱你……
象一场血祭……而你,只看向谁……
被重重摔在地上,头发被扯住,后颈顿时一片凉意。
九歌……
我喜欢你……
击鼓开始,一张白绫从半空垂下,象一堵宽大的墙壁,遮掩了台上台下的视线。
我的身体一轻,突然被身后的人拦腰抱起,向后急急退去。只转眼间,身侧已换上另一个身穿红袍长发凌乱的人被押跪在原处。手起刀落,那张白绫大片刺目的红。
我被用一件蓝袍裹住,带回狱中,只走几步,就迎面看到等在石阶拐角的小王爷朱青。
他一眼看到我,露出狂喜,两步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辰铭哥哥,我来救你出去!」
第三十六章
借着豆大的烛火,我脱下那身火红的囚衣,换上一身蓝色的太监长袍。
「辰铭哥哥的长相太引人注目,先戴上这张面具。」小王爷朱青掏出一只紫缎小匣子,从其中掏出一张粘粘的肉皮样东西覆在我的脸上。凌乱的长发扎起,用帽遮住,竟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远处有人摇晃几下手中的灯笼,在阴暗潮湿的墙壁上撒下一片星星点点。朱青握住我的手紧了紧:「走吧!」
一路出来,前面有人引路,遇到盘问不休的门卫就一刀穿刺过去,我被紧紧夹在身后,前后都是人。虽然看不清楚,却可以听见刀锋落入皮囊沉闷厚重的声响,脚下淋淋漓漓的撒了一路的血。
冲到门外便有一辆马车,一张令牌别在车夫腰间。我和小王爷进去,有两个人走到车前,其他人又隐回狱中。
一路颠簸,从车窗缝隙可以看到外面白亮的阳光,以及远逝的巍峨城墙。
似乎没有再遇到什么阻拦,轻便的马车飞快驶出宫门,涌入喧闹的街道,马不停蹄,一直出城来到郊外。
马车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可以闻到淡淡的泥土清香和浓郁的杨槐味儿。朱青掀开一侧车窗窗帘,扭头冲我欢喜的笑:「辰铭哥哥,我们已经出城了!」
他一身短衣打扮,青衣雪领,衬着他一张精雕细琢的脸有丝孩童的天真俏皮,浓郁的睫毛密长,半掩了暗笼寒雾的双眼。
「我不要回去了,辰铭哥哥,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不说话,他握住我的手,手心温暖手指冰冷。
我望着他,他微笑的脸熟悉又陌生,近在咫尺又象相隔万里。
马车在小路上穿梭,左右两旁是葱郁的白桦树,阳光被切割成细碎的光斑,因为急速,又被拉扯成道道绚丽的丝线。
拉车的骏马突然一声嘶鸣,前蹄跃起,急急停下,车厢好一阵摇晃,我和朱青毫无防备,撞在车厢壁上,跌落在地,险些滑出弹开的木门。
「怎么了?」朱青问。
没有人答话。就听外面一阵喧哗,夹杂几声惨叫,然后马车突然急剧后退几步,原地转了半圈便不再动弹。
车门上的米色布帘突然被一把扯下,眼前赫然出现一个黑衣持剑的人。他背了光,笔直的站着,双目精亮,手中的一柄青锋滴下缕缕血丝。
他将遮在脸上的黑布扯下,竟是原连香班的那个「来人」。我记得他的脸。焦黄泛青满是疲惫憔悴不堪,只一双眼睛锐利清明如潭干净的秋水。
「辰铭!快跟我走!」他向我伸手,手指挂了几滴血,妖艳的腥红,在他细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小王爷朱青一把抓住我,急切的说:「辰铭哥哥,你不要和他走!」
那人目光一冷,手中的剑已飞掠过来,朱青一闪,剑锋险险的滑过他的耳侧。
我冲过去,把朱青挡在身后,抓住那人手腕,沙哑的对朱青说:「你快回去吧!告诉那个人,我不会跟你走,我也不会回去有什么赤莲大典的地方,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赤莲大典到底是什么东西!」
朱青愣住,脸有些苍白:「辰铭哥哥,我……」
我打断他的话:「我谢谢你带我出来。但我也明白,对于我这样的囚犯根本不可能这样轻易在那人眼下逃脱,这只是你们设计的一场戏而已。这出苦肉计,你们就唱到这里为止吧!」
朱青,你毕竟还是太小,你的眼神藏不了太多的东西……
你过于青涩,你的手指传递的信息比你的眼睛透露的还要多……
「要马上走,估计附近还有伏兵!」黑衣人低语,抓紧我的手腕:「你可以骑马吗?」
我点点头。朱青冲过来:「辰铭哥哥,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走。我不要回皇宫了,你带我一起走吧!」
我扭头看他,看不懂他惶恐脆弱的神色是真是假,他抓住我衣袖的手指紧到发白。
黑衣人不耐,反剑刺过来,我急忙挡住:「不要杀他!」青光一闪,一阵刺痛,急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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