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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袖 下 by楚国-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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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贤一怔,任由他吻住自己,粗鲁地咂咂有声,被拉到树石掩蔽後,急促地按倒。抓紧假山石的手被割得好痛,在近乎动物的交合中,董贤小心地不弄乱妆,出了一点汗,也旋即被风吹乾。
良久,两人从假山後牵著衣袖而出,傅迁为董贤取下发上的一片枯叶,董贤只低头不语。刚才,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可是这个人毕竟是喜欢自己的。傅迁还痴痴地道:「明天,我们再相会好吗?有个好地方……」
董贤突然落下泪来,软跪在地,捂著脸激烈地抽泣。傅迁拼命安慰,说一些滥情的陈腔滥调。泪水洗乱了妆彩,稀薄的颜色滑下手肘、衣袖,自己到底想干什麽?美貌所培养出来的自傲及自怜,以及相对的残忍现实下,自己到底想要什麽?追求什麽?结果,只是一直失去而已。一度以为恩爱不疑的皇上,原来和傅迁一样,只是重视这短暂的美色而已!色衰则爱弛,有一天,温柔的皇上会把自己踢开,像踢开一双破旧的鞋子。诩哥哥呢?骗人的,你们都在骗我!为什麽……身为男子,是这麽痛苦?
傅迁说的地方,第二天他没有再去。为我死不足惜?不会再相信这种天真的誓言了。诩哥哥和他互相交握双手,拥卧著轻吟上邪,那种誓言又代表什麽呢?已能适应孤寂了,不如劝诩哥哥另行成亲,掌握他自己的幸福吧!
埋葬在宫中的此身,就随著季节的花落,零碎地死去。别人完整的生命,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这些到底是真正的幸福还是惯性的因循?为何一点都不想要那些?只觉得厌烦而已。
赐筵的时候,息夫躬谈到掌故,说古代贤能,俊美者不在少数,皇上好奇地问道是吗?董贤默默低头饮酒,息夫躬故意提高音量,说道且不论诗经中的子都、忧时而讽谏的宋玉、养士之平原君,皆翩翩佳公子,领一代风骚;到了我炎汉,那更是天地锺灵了,运筹帏幄的张良,貌若姣妇;奇计无穷的陈平,脸如冠玉,卫青有俊男之号,霍去病仪容瑰伟。可见这些出类拔萃者,现才於貌,而当道得用。刘欣高兴地笑了,董贤忍不住狠狠瞪视无聊的息夫躬。筵席结束後,坐在旁边看浴後的董贤卸下发冠,越看越愉快,圣卿大概就是张良、陈平的相貌吧?
从背後拥住董贤,铜镜中映出两人的脸。董贤半乾的头发比平时更柔软,香气也更浓冽。留意到镜台旁的新漆奁,不禁好奇地伸手掀开,竟是一奁的胭脂螺黛。刘欣笑著盖上,轻轻拨拢董贤的长发。
「圣卿……」刘欣的气息拂在董贤耳上,俯下头颈,轻摩著耳垂,「今後,我们不再吵架了,嗯?」
「嗯。」董贤的手仍放在膝上。
「不要离开朕,」刘欣紧抱住董贤的腰,脸紧紧贴偎在冰香的肩颈上,「朕每天都担心你弃朕而去,朕待你这麽好,你不会逃吧?」
「反正,会被捕回来……」董贤对镜自言自语。
刘欣心口一痛,勉强笑道:「圣卿,朕喜欢圣卿呀!」
董贤使劲甩开刘欣的缠拥,奔到窗边,冰凉的凄风扑打,掀落董贤右肩的绸袍,董贤颤抖地抱紧自己,呆呆站著。
「圣卿?」被甩落在枕垫间的刘欣,撑起身子,董贤裸露的肩头映衬著月色。
「喜欢……圣卿?」董贤惨笑了起来,月光下白晰的肌肤几乎呈现出青蓝色,「圣卿……又是谁呢?这美丽的名字……」
刘欣才走上前一步,董贤猛然後退,泪流满面,笑道:「我不说的话,皇上不会知道吧?我和傅迁做了。」
刘欣呆愣在当地,董贤仰首而笑,那奚落而惨然的笑声,激起刘欣前所未有的怒火,神智化为毁灭的狂暴,冲上前去揪住董贤,狠狠地一巴掌甩过,又一巴掌,第三掌打得董贤摔跌在地。
「傅迁还约我再去,呵呵……在上林苑里做得是太不过瘾了……」
刘欣揪扯起董贤的头发,一把甩向墙,董贤挣扎著坐起,後脑撞得好晕,却还在笑:「你们刘家傅家的人,现在我可都试过了……不,还有丁家……丁玄好像很行……」
刘欣一拳打得董贤委地,半晌才支撑而起,双肘都在发抖,头发披散著横乱在淌血的脸上、不整的衣衫上,又不支而仆跌在地,转过脸,气息奄奄,笑道:
「傅迁哪……不太行,一下子就完了,还那麽急色……皇上您比他好……」
刘欣使劲踢董贤,董贤闷哼了两声,连挣扎的力量都没了,再扯起董贤的头发挥拳欲揍,才发觉已晕了过去。刘欣颓然跪倒,伸出酸痛的手爱怜地抚著那遍体鳞伤,泪水不停碎散在董贤身上。
「为什麽……?」把董贤抱在怀里,以衣袖为他拭著血污,刘欣哽咽著轻声问,「圣卿,为什麽……?」
董贤悠悠醒转,皇上的脸为何和自己一样哀伤?你永远是皇上,而我,是欲望的残烬而已。我们是不可能相依相伴一生的,早该觉悟了,你为什麽哭?对我这种人而言,被一个人玩弄,跟被两个人玩弄,又有什麽差别?
「皇上……」在一旁的宋弘试探地唤道。
刘欣平静地拭去泪水:「唤御医来。」
迅速赶来的御医替董贤上药之时,刘欣全身无力地站起,走了出去,宋弘连忙扶住几乎要崩溃的皇上,皇上的衣襟、袖上,斑斑地染著董贤的血。也不更衣,直接走到执政殿,倒入平时批阅奏章的御案中,宋弘吩咐内侍们点起香炉,侍立在侧。皇上没有表情的脸,使宋弘开不了口劝他休息,也许处理公事的忙碌可以忘掉痛苦吧?但皇上那全身力量都消失了的样子……
「……『陛下在国之时,好诗书……此天下所以回心也。……而驸马都尉董贤亦起官寺上林中,又为贤治大第,开门乡北阙,引王渠灌园池……为贤治器,器成,奏御乃行……,诏书罢苑,而赐贤二千馀顷,均田之制从此堕坏……』」
不够的,这样子宠圣卿,仍然不够……
「……『邓通、韩嫣,娇贵失度,逸豫无厌,小人不胜情欲,卒陷罪辜,乱国亡躯,不终其禄……』」
不,朕会一生一世爱著圣卿,不让任何人伤害他,朕的圣卿……
「『所谓爱之适足以害之者也!宜深览前世,以节贤宠,全安其命。』」
刘欣伏案哽泣,紧紧揉住奏章的手,纵横著朱墨泪痕。
「朕该怎麽做才对?朕……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办了,圣卿、朝臣……都在逼朕……」
「皇上……」宋弘望著啜泣的皇上,成熟懂事的外表底下,他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大孩子而已,从封国到未央宫,一生都被软禁著,其实太过单纯的皇上。
从未央宫到高安侯府,不到半里的路程,是人间最长的半里。不管是董贤回家,或是董家的人入宫,都困难重重。陌生的华宅,董贤也只回去过一次而已。次日接获使者的急报,刚峻工的高安侯府大门门楣竟坍倒,怕有不祥,必须请高安侯回府参与祭祀,以镇凶神。
对於妖祟一笑置之的刘欣,一旦事涉董贤,也不敢怠忽,只得下令准许董贤返第。却严令毋将隆领军护送监视,举行完祭典立刻回宫。
队伍出了北阙,进入侯府大门。穿过前殿,直到内殿的庭院前,才停了下来。毋将隆下马,亲自掀开车帘,扶董贤下车。家族中凡是辈份、官位比董贤小的,都必须恭谨地跪在院中迎接。和董宽信一起跪於前列的朱诩,看见那长裘曳地,衣摆清晰的摩擦之声和细巧的玉佩敲击,香风拂过,转身之际,长袍和狐裘半分不乱地优雅移动,随著上阶的步履消失在眼界。
然後,殿门阖上了,闲杂人等一律保持肃静地退下,等著时辰既至,董贤出面祭祀。当董贤更衣毕,走出来之後,毋将隆便怔住了,从下颚到颈际一大块乌青,脸颊上的瘀血甚至红斑未消。毋将隆已经错愕得忘了礼仪,怔怔看著。
董贤手上拿著纱笼冠,边玩著发冠垂覆下的乌纱,边坐了下来。难怪要以纱覆面……毋将隆甚至感到呼吸困难,不敢相信。婢女们奉上茶,行礼退下,殿中只剩下两个人。
董贤对毋将隆一笑,把纱冠放正。
难堪的沉默持续著,似乎是过了很久,其实还不到一刻。董贤懒懒地一手支颐,打起盹来,不一会儿,竟靠在枕垫中睡著了。毋将隆苦笑,主祭者应该迸弃杂念,恭候祭时,他竟在这时候睡觉!
皇上为何狠得下心?他枕肘而寝,睫长眉弯,清雅如玉,怵目惊心的伤,却使那份美透出残忍的意味。孙宝说大家是嫉妒他平步青云,而佞幸本来人人得而诛之。欲望和正义,化身为舆论、礼法。董贤单薄的双肩,能承受多少摧残?身为武将的自己,结果,什麽也做不了。
毋将隆轻叹一声,对於朝政,自己的干预最大限度,竟是向傅太后追讨官奴的卖价。这昂藏七尺、乌纱蟒袍、半生功业,都莫名其妙!
董贤睁开眼,趴在几上看毋将隆:「你叹什麽气?」
毋将隆笑笑:「朝廷的事。」
「噢。」董贤简单地回应,那漠不关心的态度,令毋将隆有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觉。
「都尉大人、高安侯,难道您一点都不在意奸臣当道,国政日非?」
董贤注视毋将隆片刻,一字一字清晰地道:「因为我而受重用,是忠良所不能接受的。」
毋将隆困窘住,这正是自己打自己耳光。
「国政?」董贤冷笑,「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又做过什麽大事业了?连个息夫躬也斗不过!」
「他有傅晏撑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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