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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漠奇缘 作者:严阵-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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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司马伏在那里,一面望一面数着:“一,二,三,四,五,六……老卜叔!老卜叔!”

  他数着数着忽然大叫起来:“这架梯子上一共有二十三个马匪!象一串蚂蚱!”

  就在这时,只听“唿隆”一声,象决堤的洪水,几乎所有的人都从西门往这边涌过来了。里面有商人,有店员,有妇女,小孩,红军伤员,也有白发苍苍的老人。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哭声,喊声,叫声,和密集的枪炮声搅成一片。

  正在这片混乱之中,老排长慕友思赶来了。

  “老——排——长!老——排——长!”

  老排长慕友思发现了小司马,便向他这边赶了过来。

  “老排长,老排长!出了什么事了?”

  慕友思一面喘着粗气一面说:“天亮以前,敌人打第一发炮弹的时候,风神就跑了!”

  小司马问道:“有哨兵看着,他怎么会跑掉的呢?”

  慕友思一拍大腿说:“唉,事情坏在吴诚身上,是他去打死了哨兵把风神放走的!”

  小司马又问道:“四门都关着,他怎么跑出去呢?”

  慕友恩又一拍大腿道:“嗨,事情义坏在吴诚身上,他事先和王闭总秘密挂上了钩,所以王团总一叛变就先占领了文庙。为什么先占领文庙呢?原来马旅长这些天从西关外面往城里挖了一条秘密地道,直通文庙的大殿!风神就是从那里逃走的。

  风神出去以后,就把马匪从那条秘密地道里带进城里来了!”

  小司马接着又问道:“咱们怎么一点也没觉察呢?”

  慕友思第三次拍了一个大腿,把头一低说:“他妈的!这事还是坏在吴诚那个小子身上。他诬陷你是叛徒,转移了目标,使你带回的情报起不了作用,这就坏了我们的大事!现在,真相大白,一切也都晚了!叛变的民团已经打开了西门,现在马匪已经大量涌进城里,街上已经血流成河了!”

  老排长说到这里,平生第一次流下泪来。

  正在这时,小司马从城头上看见,在高台城南,在闪灼着一排雪峰的祁连山下,马匪的骑兵正在象蚁群一般集结;在城北,在大黑河的对岸,在残存着长城遗迹的矮山上,敌人的炮兵阵地上空,也在飘起一团又一团蓝烟,他们的弹着点,正在不断地东移;在东面,在深灰色的云渐渐染上一层微红的天幕下,马匪军正在集中力量,作最后一次登城……

  突然,我军阵地上的呐喊声和敌人的鼓噪声,在跟前爆发起来。

  小司马低头一看,只见那架爬满了二十一个敌人的长梯顶上,爬在最上面的那个敌人已经扒住了城垣。

  说时迟,那时快,老卜头“呼”地一声,跳将起来,端起那杆叉草的钢权,向那个敌人捅去!不巧被那个敌人抓住了叉柄,两人便你拉我推地相持起来,老卜头运运劲把叉子用劲向外死推,梯子刚刚离开城墙一点,那家伙又紧紧拉住叉柄,使梯子又重新靠在城墙上。小司马一看老卜头一时胜不过那个坏蛋,便跑到老卜头身旁,两人抱住叉柄,一起向外推。他们推呀,推呀,梯子顶上那个敌人终于支持不住,哇地一声摔下城墙去了!而那架梯子,也眼看离开城墙,向外倾斜起来。正在这时,忽然“噗通”一声,老卜头便扑在地上不动了。小司马转身看时,才知道他背上中了敌人的穿心子弹。老卜头一句话也没留下,只微微地睁开眼睛,看了小司马一眼,便合上了眼皮。

  过了好久,那两只紧紧抓住叉柄的手,才似乎有些不。情愿似的,慢慢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松开了。

  小司马忍不住号陶大哭起来,因为这双同旧社会的恶势力苦斗了大半辈子的手腕上,由于长期戴着镣铐,临死时还残留着一圈深深的伤痕。……

  敌人的马队,已经潮水似的涌满全城各条街巷,马蹄,从红军堆满街巷的伤员身上,横踏竖踩。他们的马刀,对着不管什么人,一个劲地乱砍乱剁。

  眨眼之间,几匹黑马,已经来到小司马背后。他看到跑在前面的那人,身披黑色披风,手挥两把马刀,正向他发出一阵狞笑: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小共产,咱们又见面了,向我投降吧!”

  小司马还看到,在他身后,一匹白马前蹄跃起,马上那个扎皮带的圆西瓜,挥着马刀,向徒步和他混战的老排长慕友思一面砍杀,一面吼叫:

  “还我的毛皮!还我的毛皮!告诉你,我损失的每一根毛,都要你用一个共产兵来偿还!”

  这白回回一面吼叫着,一面转动着他那蠢笨的西瓜上身,挥起马刀,直向老排长的头上砍去。……

  “哈哈哈哈!”

  黑披凤一闪,那马四疙瘩,已经从马背上跳将下来,举着两把马刀,一步一步地向小司马逼近:

  和背后敌人包抄上来的同时,那架爬满二十一个敌人的登城梯上,爬在最前面的另一个马匪,两手又抓住了城墙垛口,眼看就要爬上城来。

  小司马抡起七九步枪,向他头上打去。谁知那家伙把头一偏,枪托落在城垛口上,因为用力过猛,“咔嚓”一声,断成两截。

  枪托打断了,小司马又发现了染着老卜头鲜血的那把钢叉,他趁那匪兵把头向后一缩的机会,抱起钢叉,向那登城梯子捅过去。他也象老卜头那样,权住梯子上的木橧,拚死一推,梯子便离开了城头,向外倾斜。

  他看了一眼从背后正逼过来的马四疙瘩,为了使那梯子偏离中心,小司马又扔掉钢又,一横心,奋不顾身地向前用力一扑,一撞,抱住梯子顶上的敌人,一边赤乎空拳,奋力搏打,一边用腿蹬住城墙,奋力一跃,使那攀附着二十一个敌人的登城长梯,猛地向外倒去!

  他,再也没法返回城墙,也随着长梯倒向城外的沙漠里…… 
   
第二十一章 父与子
 
  一片漆黑啊,一片漆黑啊,到处是一片漆黑!

  沙漠上一片白茫茫的,冰冷冰冷的,湿渍渍的……

  这是下雪了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雪的呢?

  在那白的曲线后面,是一片很深根深的比海水还要深的蓝色。在那一片蓝色的上方,有一颗发亮的东西,它的光是金色的。这是一颗星,一颗启明星,它在东方很远的地方发着光,它生了五个角吗?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它果真是五个角,它是一颗五角星,也许,它就是在陕北亮着的那颗星吧?……

  陕北在什么地方呢?听说那儿有一道河,一道很清很清的河,还听说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常常在那条河边上散步……

  ……爸爸不是为朱总司令做饭吗?他也是从这条河里挑的水吧?……

  不,不,不对,爸爸不在延安,他……他在高台,对,他来找过我,……

  一片白雪的屋顶,挡住了他的背影,一片白雪的屋顶啊……

  ……我手上的镣铐呢?……我在什么地方呢?爸爸又在什么地方呢?……他的烟管,一相没有烟嘴的烟管……

  那白茫茫的雪,那黑里透蓝的天,那东方天上的一颗星,那身子底下的沙漠……

  啊,我到底在哪里呢?

  一片雪花从天上慢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在小司马的眼睫毛上,马上化成了一滴小小的水珠。

  这滴小小的水珠浸透了他的身心,使他的意识渐渐地恢复过来。

  他于是想起了白天那难忘的战斗,想起了一堆一堆的尸体,想起了血流成河的街道,想起了七九步枪,大钢叉,登城梯……

  他终于想起了他是和登城梯一起倒下来的。他记得,他从梯子上清清楚楚看到,城南的祁连山脉猛然翻了个身,接着就是一片黑暗……

  我还活着,我是司马真美。可是,为什么四下里这么静呢?为什么没有人来叫我一声小司马呢?难道我真的活着吗?

  对,鬼魂掐自己身上的肉不知道疼,从小大人们就是这么对我说的,……

  于是,他用手指在自己身上使劲掐着。啊,疼!我知道疼!我不是鬼魂,我还活着,我是活着的人!

  小司马摸摸自己的身子底下,底下是软绵绵的沙滩,他终于明白了,正是这沙滩救活了他。

  到处是一片死寂。冷啊,冷啊,他把身子缩到一堆僵硬的东西里面。连黑河也没有声音,好象什么都死了。

  突然,从这片寂静中,传来一声游丝般隐约的鸡啼。于是一脉生活的细流,便开始在他的血管里搏动。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远方那天的颜色淡了下来,一线银色的光,正在启明垦的周围升起,那星,开始被溶入一片淡蓝里了。

  啊,接着,他便看到,祁连山透迄起伏的雪峰上,正反射出一种黎明的丁香花般的淡紫色。而这时,恢复了浅褐色的沙漠上,却残留着一堆又一堆黑魆魆的东西,它有的堆叠在沙漠隆起的弧线上,有的散落在低洼下去的底部。它使沙漠上的夜色,一直在那些地方滞留得很久很久……

  它是些什么呢?他在祁连山晨晖不断的变幻中,渐渐看到了那是一摊一摊已经冻结的血,和一堆一堆互相扭打着的人的尸体……

  父亲呢?父亲在哪里呢?他向羊皮背心夹缝里摸一摸,那只烟嘴,那只夜光石雕成的烟嘴,还放在原来的地方。

  他把它掏出来,透过模糊的曙光看着它,在紫丁香一般的晨雾下,它幻出了更加难以使人言传的光泽……

  爸爸一定会喜欢它的。以前总是他买东西给我,这是我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他一定会高兴的。可是爸爸在哪里呢?我怎么能找到他呢?

  曙光越来越亮。祁连山的轮廓,开始从薄薄的雾纱中显露出一角。沙漠上刹时被罩上一层浅红色。他渐渐看到,那些死去的人,那些裸露着的躯体上,也渐渐被抹上一层浅红。

  爸爸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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