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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国春秋-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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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进到屯州山中,忽听得对面朗声说道:“天下自此太平矣,天下自此太平矣!”转过山脚望去,有个老者,骑着驴儿,当面颠来,犹如醉汉,鼓掌道:“天下自此太平矣!”呵呵大笑,缰绳遗拖在地。驴儿踏着,往前绊倒,将那老者倾跌下来,却是个眉须俱自的老道士。那驴儿及跑转去,随后有个道童捉拉不着,直赶回头。道士跌卧地下,仲卿动念,连忙下驴,扶起他来。
看那道士,虽然年高,却碧眼方瞳,形容端厚,向仲卿道:“尔少我老,驴应我骑。”仲卿授缰道:“请。”又道:“扶我。”仲卿扶他坐上,将鞭交与仲卿,因问道:“此驴壮健,我骑羸老,与子相易若何?”仲卿道:“原应遵命,但南北道路不同,且有急务,非此健骑不可。待办竣日,寻访宝观送来。”道士道:“天下已经太平,今仍欲往何方,有甚急事,可与我道否?”仲卿道:“欲往潞州公干。”道士道:“李节度尊贤好士,今已去世,犹有谁人可投?”仲卿惊道:“如何知李节度去世?”道士道:“闻是自焚,其子又以城池降宋。子莫非代为经营南来而未悉近事者?”仲卿大惊道:“仙长此言真么?愿示其详。”道士因回头望去,指道:“那人来也,子询便知。”仲卿翘望,只见远远有个老者踉踉跄跄,行得渐近。道童追着驴子,牵随在后,见老者步履迟缓,埋怨道:“兄弟行得恁迟,将来如何跟师父跋高步远?”老者答道:“连我也不自知。”仲卿茫然。
老者行到面前,道士道:“吴贺,汝可将于路所见者,再说一遍。”老者道:“自别师父师兄,随罗师叔往西蜀觐明皇,途中为史思明将官高晖所掳。”道士道:“这话不必说,只将近日潞州李节度殉国原委说来。”老者道:“郭家将官李筠,见赵家诈夺郭家天下,终日愤恨,寻思复郭。左右见赵家势大,多方劝阻,李筠终不肯听。因通好刘崇,又约李重进起义。赵家使人到潞州,加李筠顶大职衔。李筠乃悬起郭威容像,痛哭流涕,将赵家敕书焚毁,又将使者割去耳鼻,面刺赵家姓名字样,驱逐回去。因泽州张福归顺赵家,即用兵取得泽州。远近州郡不服赵者,俱暗来通信约期。无如重进犹豫不起,而刘崇又轻听人言,谓郭是刘之大仇,赵夺郭国,正系代刘报仇,如何返为李兴郭?刘崇因此仅以弱兵数千践约,又使心腹卢赞监军,以掣其肘。所以赵家兵到泽州,李筠要坚守,以老其师,而乘其弊。卢赞要力战,以挫其锋,而要其盟。及至临阵,刘家兵将先自奔走,监军禁止不祝赵家兵马冲来,刘兵走得忙,反将李家阵脚冲动。卢赞为赵家所杀。李筠力战,因平日教养有恩,军士莫不一以当百。奈赵家兵多将广,前者败去,后者又来。战至日晚,李筠与军士俱受重伤,归城养息。赵家日夜围攻。李筠扶疮巡视,百姓欢呼,甘心死守。至第五夜三更,有裨将马全义听了参谋丁谓之计,暗引赵家兵马入城。李筠伤重,闻知不能起来,叹息道:『臣力竭矣!』转身向东连连叩首,乃命事亲随纵火自焚。赵家既得泽州,又进攻潞州。闻得李节度之子将城投降,却不知确否?”仲卿听得系实,乃仰天叹道:“吾在潞州,或不至此。出来约结请兵,尚未就绪,而节度已死。有知己而不能辅,吾何颜立于世间,以对天下豪杰!”俯视山涧,深不见底,欲纵身跳下。正是:经营已遂归扶国,信息方闻痛殒身。
不知仲卿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回 食周粟不为宋臣 睹覆巢安能完卵
且说仲卿视涧欲投,转念道:“一死虽足以答知己,但大仇谁人能报,周室如何复兴?仍当从长计较。”止步旋身,不期驴几正在背后吃草,脚跟恰碰得驴儿的嘴,那驴急掉头时,却撞着仲卿膝腕,单脚站立不住,倒下深崖。足浮手空,满眼漆黑,霎时到底。奇怪肢体全不损伤,亦无痛楚,惟是窈然昏暗。仰望虽有微光,极其高远,摸那石壁与帏幄无二。想道:“若是跌死,倒也罢了,而今不死不活,如何是好?”再起身用脚试探,似有曲径,虽然窄狭,却能容足。乃盘旋而上,忽见亮光渐大,细看乃是由两个接天的峰头中间漏入,寻思道:“光时上面所见,虽有崇山,如何不见此峰高峻?”乃更伛偻而上,直至峰麓。往前看去,像两个老少道童,犹立路旁,道士坐在石上。见悬崖边群猿接臂,下饮泉水。再往外望,不期失脚跌落尘埃,乃是从道士袖口滚出。
道士笑道:“足下悟否?何自苦乃尔!”仲卿道:“小子素爱玄理,并非执迷,奈食人之禄,而不忠人之事,恐亦非仙长所龋素常蒙李节度推解情深,原其所自则皆出于周室。今国虽亡,而潞州信息未知虚实,须回审视。如实无恢复之机,自当披发入山。况有仙长指迷,敢不叩谒法座。”道士道:“也好,也好!去来,去来!”老者道:“愿足下切莫去。我游戏未多时,落得几茎白须,请看我哥哥犹是童颜。山外不若山中好,愿足下莫去。”仲卿看那道童俊秀,不过十四五岁;这老者龙钟,像有八 九十岁,如何反称他做哥哥?好生疑惑。道士道:“仲子勿疑。”指童子道:“这吴槐系汉炎兴庚申所生。”又指老者道:“这吴贺系汉炎兴甲子所生,同胞兄弟,俱系汉朝国戚吴班之孙。我昔因赴青城山人之请,吴班在青城驾下,极其诚敬。因后主愚顽信佞,料国难守,欲将诸孙托我。因见吴班心地宽厚,选取众中,惟此二人稍有道骨,收为童子。吴槐向来心安笃信,吴贺俗念未除,听见罗公远言唐明皇幸蜀,便要去看。我不阻其出山,幸而根深,犹识归来。看这样子,比他哥哥如何?”吴贺道:“弟子悔之已晚,所以劝这位客人不必去。”道士问道:“子意如何?”仲卿道:“前已言矣,如潞州果失,周不能复,定然回山。”道士道:“如遇志向与子相类者,可以偕来。”仲卿道:“领教。”道士将驴还与仲卿,自己跨上原驴,叱道:“起,起。”那驴忽然四足云生,腾空而上。吴槐足下亦有云雾,携着吴贺的手,俱冉冉而去。
仲卿恍惚如梦,策蹇驱驰。行不多时,但见崎呕道路尽行平坦,山川顿异,气候亦大悬殊。想道:“方交初热时节,如何便成酷暑?”深为骇异。忽然大队游兵飞奔前来,为头将官将仲卿细看,喝令拿下。众兵奉命,不由分说,横拖下驴,背绑驱行,押见主将。仲卿低着头,立而不跪,听得上边说道:“吕显,你误了,所获并非仲卿,乃我门生也。”说话声口,极似相熟,仰首视之,果是曹彬,乃大喊道:“因闻先生扈从屡胜,特来相投,思效微劳。途中突遭掳掠,只道必是潞州兵将,不知却为麾下士卒。”曹彬下马,向前解缚道:“兵士无知,误犯勿怪。”命取马来。仲卿道:“原驴甚好,不须赐马。”军士慌将原驴牵到。曹彬乃同上骑,命吕显道:“我今先行,汝可同闾生到前营来。”说毕别去。
仲卿薄暮到营,曹彬迎入。仲卿问道:“潞州交兵若何?”曹彬怅然道:“李公自焚殉国,其子料不能敌,举城投降,今已班师矣。”仲卿叹道:“吴贺之言不谬,奈何!”只见牙将禀道:“苗爷拜访。”曹彬闻光义将到,惊道:“仲卿可急回 避,此人到来,恐于君不利。”仲卿道:“不佞见获,万目所睹,今若逃去,岂不累君?”曹彬道:“累我事校”仲卿道:“检点好名,即见彼亦无恙,何况苗姓?”言尚未毕,光义已进营门,曹彬出迎入帐。光义道:“故人闾生,闻在将军营内,特来拜访。”曹彬出将回答,只见仲卿趋出揖道:“苗公别来无恙?开国勋营,古人罕匹,钦敬曷已!”光义道:“碌碌庸才,因时成事,安得如先生连衡吴、蜀、荆湖,指使淮南、建业,而后齐发并进之奇谋乎!李节度如能始终谨守君言,吾辈皆虏耳。光义此来,非为别事。当今大度,求贤若渴,前日闻先生之策,叹赏再三,行恨不得李牧之意。光义近观星象,见少微隐而复现,移照于兹。今午闻曹公游骑误获闾丘,却系曹将军原来门生大阜。光义与曹将军交最久,向来未闻有吕大阜之名,今隐讳之,定有缘故。是以特来拜访相约,明晨同见圣上。”仲卿道:“不佞此来,实赴李公之难,以酬知己之情。生且不愿,何知爵禄?蒙公渥爱,来生报答可也!”光义道:“足下不可执意,大丈夫当以天心为心,顺天之心,以行所学。此尼山之所以与管子也!”仲卿道:“性各不同,孤竹、柳下,何必相强?君展君才,我守我志,愿毋相逼。”光义犹欲再劝,曹彬与耳语道:“此公难于急得,且缓几时,或有转移。”光义点头。忽见军官奔报道:“适到紧急飞报,似乎京内有兵火事件。”光义因向曹彬道:“四边多垒,人才难得,愿公留意,勿使远扬。”曹彬道:“敢不从命?”光义又向仲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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