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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6届-宗璞东藏记-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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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天下午,尤甲仁兴致勃勃地回到家里,姚秋尔正伏案改作业,抬头妩媚地
一笑,问:“有什么新闻?”这是他们彼此间常问的一句话。尤甲仁拿出一张报纸,
指着孟、仉的订婚启事。“未婚夫死了三天,才登的这启事,以前有抱着木主结婚
的,现在还有画着黑框订婚的。孟弗之怎么这样!”姚秋尔眨眨眼睛,“说不定人
家早海枯石烂过了。”两人会心地一笑。尤甲仁坐下喝茶,一面指着带回的书,说:
“若说到海枯石烂,倒是有一段趣闻。刚刚我到夏正思那儿借书,用英文谈话,他
说好久没有听到这样流利的英语了,触动了乡思,和我说了从前的事,还有一段恋
爱经过!”秋尔掩过作业,坐到甲仁身边,“快说!”

    “夏正思说,他的家住在大西洋边。他年轻时有一个情人,曾三次要结婚,那
女士都变卦,弄得他要跳大西洋。”姚秋尔咯咯地笑,“怎么没跳呢?”“他正要
跳时,忽然觉得有一种力量抓住他的头发,转眼间他已经坐在家门台阶上,他想是
自己不该死。虽然没有死,活得也不好。他常常碰见原来的情人,而这情人又常常
换情人,他再不愿意看见她,就远离家乡来到中国了。”姚秋尔起身做晚饭,一面
嗔着:“太单薄了,不好听,不好听。”

    过了几天,同仁间流传着夏正思失恋的故事,果然丰满了很多。尤其在投海这
一段,加了找情人告别这样十分感伤的场面,在海边徘徊时又加了种种渲染。这故
事几次出入刻薄巷,离原来的人和事一次比一次更远。雪妍先听说,乃和碧初、惠
枌说起,这样把别人的伤心事当作笑谈,她们都很不以为然,好在夏先生不知道。

    萧子蔚一直独身,自然也成为尤甲仁关注的对象。他对人说,这几个老“百曲
乐”(bachelor)研究研究可以写部言情小说。对独身人的议论是免不了的,但都
属于同情的范围,自尤甲仁夫妇来后,发表的言论便带有刻薄巷的特色,大家见他
轻薄,都不与他谈论。他们似有所察觉,稍有收敛,但还是免不了以刻薄人取乐。
他们这样做时,只觉得自己异常聪明,凌驾于凡人之上,不免飘飘然,而毫不考虑
对别人的伤害。如对方没有得到信息,还要设法传递过去。射猎必须打中活物才算
痛快,如只是闭门说说还有什么趣味。正好邻居刘婉芳传播新闻颇具功力,邵为的
数学领域对于她犹如铜墙铁壁,她由衷羡慕尤、姚的和谐融洽,并且佩服他们的学
问,她听秋尔讲一些似秘密非秘密的事,再讲给别人听,觉得自己也添了本事。

    孟离己的新闻,夏正思的故事,传过以后清静了一阵。

    一次,中文系安排尤甲仁演讲,他不讲诗,不讲小说,不讲理论,不讲翻译,
讲的是《莎士比亚和汤显祖》。戏剧不属他的本行,但他信手拈来,就可以胜任。
他讲了莎士比亚几个重要剧作的梗概,大段背诵,抑扬顿挫,声调铿锵,很有戏剧
效果。又把《牡丹亭》中几段著名唱词,一字不落背了下来,可惜他不会唱昆曲,
不然更加好看。虽然整个演讲内容丰富生动,却没有说出比较的是什么,思想上有
什么同异,艺术上有什么差别。同学们听了,有人赞叹,有人茫然。江昉听说,随
口说了一句,外国有些汉学家就是这样的,只知抠字眼背书,没有自己的见解思想。
这话传到刻薄巷,尤、姚两人顿觉无名火熊熊上燃,他们是只准自己刻薄别人,不
能听一句闲话的。

    重庆有两名记者,因报道触犯禁律而被关押。江先生在一个刊物上发表文章,
批评这种不民主的做法,并提出保护人权问题,意见尖锐,文辞犀利。同学们都很
赞成,也有人说,江先生越发左倾了。尤甲仁素来不发表带有政治色彩的言论,有
人说他清高,有人说他自私。同仁间议论时,他对关押记者不置可否,而对江昉的
文章大为攻击,说:“现在民主人权很时髦了,无怪乎以前有人说江昉善于投机,
这可不是我说的。”过了些时,两名记者还未放出,几个社团联合举行了一次规模
很小的座谈会,江先生慷慨陈词:“人长着嘴就是让说话的,不让人说话,岂不是
不把人当人看。”这话先在墙报上发表了,又被几家开明的报刊引用。尤甲仁看到
了,对李涟说:“我看江昉一味唱高调,伪装进步,只想讨好。”李涟是老实人,
反问了一句:“怎么就是伪装,又向谁讨好?”尤甲仁愣了一下,没有回答。孟先
生本来是极赏识尤甲仁的,听见这些话,心中的评价也打了折扣。话难免又传到江
昉耳中,江昉自然心感不悦,但他心胸宽大,素来不与人在无谓的事情上摩擦,只
做没听见。

    尤、姚两人无事,常到绿袖咖啡馆闲坐,看窗外的水波垂柳,两人还以垂柳绿
袖相唱和。有几首诗登在报纸副刊上,颇得好评,人谓多才。吕香阁也常坐在他们
桌上闲谈。他们知道香阁是孟太太亲戚,又和凌雪妍同出北平,很感兴趣。

    “只你们两个人走吗?你们胆子真大。”姚秋尔问。“有人来接的,是卫葑的
同学,叫李宇明的。一路骑毛驴,住小店,走了好多天,还没出河北剩”“听说他
们到延安去过。”尤甲仁问。“李宇明把我们转手交给别人,我等不得,先走了。
他们后来准是去了。”姚秋尔说:“听你的话,李宇明像是个人贩子。”香阁左右
看了看,低声笑道:“人贩子倒不是,可我看出来了,他喜欢卫太太。”尤、姚一
听,精神大振,问了许多细节。吕香阁本来善于无中生有,但她想象力不够,只能
说个大概。经过了尤、姚之手,越来越丰满,真成了一部言情小说。

    谣言的传播就像瘟疫,在有知识的人群中也不例外。凌雪妍万里寻夫,像是个
小唱本,其中一段“伴郎代新郎”更是浪漫,编造了雪妍和李宇明的感情纠葛。按
以尤、姚之才,完全可以另起炉灶来创作,但他们是要伤害活人,才感到快乐。制
造谣言还要传递谣言,这才完整。

    雪妍和卫葑一周有两三天住在蹉跎巷小屋,姚秋尔和刘婉芳都不时来串门。雪
妍生性不喜论人长短,有什么话就听着。见她们讲得眉飞色舞,觉得自己是在做好
事。

    姚秋尔把关于雪妍的“唱本”说给别的女教员和太太们听,她们中有人当场反
驳,有人劝秋尔不要再说,也有人听着却不再传,似是一座长城,信息传不过去。
秋尔十分失望。好在还有刘婉芳。她对雪妍本来就很注意,曾说扔了万贯家私,跟
了一个穷光蛋,真是不可思议。听了秋尔的唱本,连连叹气,说怎么又找一个穷光
蛋。

    虽然刘婉芳自己也是嘲讽对象,因为那些措辞高妙,她不深究,也就不理会,
倒是热衷传话。一次,她到惠枌家闲谈,推心置腹地说了这“唱本”。惠枌十分恼
怒,说:“哪有这事,太伤人了,千万不要告诉卫太太。”婉芳好心地说:“你说
没有这事,那就是有人造谣,她若是蒙在鼓里也不合适。”惠枌想这话也对,谣言
这种东西越辩越传播,不辩也传播,真是难办。这几天她正帮一位画家朋友准备画
展,想稍闲一些就去找孟太太商量一下,现在这种时候正经的烦心事还理不过来,
偏有人有这种闲心嚼舌头。想着不觉用上海话骂了一句“舌头嚼,烂脱伊”!

    同仁间不时有小聚会,一天下午,尤家组织了一次朗诵会,大家朗诵自己喜欢
的一段小说或诗歌,这是欧美传统。夏正思念了《卡拉马佐夫兄弟》中的一段,尤
甲仁念了《双城记》中的一段,别人也各有选择,气氛随着不同的朗诵转变,又专
注又活泼。雪妍用法文朗诵《恶之花》中的几行,她不只发音自然,而且声音柔糯
好听,一缕温和的阳光照在宽大的半旧白绸衫上,衬着她的脸格外鲜艳秀美。她念
完了,夏正思笑道:“《恶之花》都让你念成‘善之花’了,你该念《五月之夜》
或《八月之夜》。”雪妍微笑道:“我也喜欢缪赛的诗,这一首,”她举举手中的
书,“说真的,我一直不大懂,现在也不大懂。”又有几段朗诵后,有人说,怎么
不见尤太太。这时姚秋尔和刘婉芳在廊下煮饵丝加调料,招待大家,雪妍好意地走
过去,想参加劳作,不想正听见姚秋尔低声说:“两个人喜欢一个人,感情都很热
烈,像《双城记》那样,这种情况是有的。咱们以前说过。”说着一笑,“咱们卫
太太和卫先生的老朋友李宇明的那一段。”随即放低声音,说个没完。刘婉芳虽已
知道这谣言,仍是听得津津有味。雪妍听见卫太太和李宇明这几个字,遂悄然听了
一段,顿觉五脏翻腾,血往上涌,立刻走到院中,问姚秋尔:“尤太太,你说什么!”
姚秋尔用抹布擦擦手,转过身赔笑道:“我没有说什么,我们聊天呢!”雪妍道:
“我听见你们议论我。”刘婉芳走过来挽住雪妍道:“卫太太别多心,我们真没说
什么。”雪妍知道她们不会承认,总不好自己再作张扬,她也不会和人吵架,只觉
头晕恶心,连忙走出尤家大门。

    房间里有人建议,请雪妍再念一段《五月之夜》,却见姚秋尔进来说,“她先
走了。该我了吧!我念《简·爱》。”尤甲仁道:“何必念,背就是了。”秋尔道:
“我的脑子可装不了那么多。谁都像你!”拿着《简·爱》念了一段,她的发音有
点地方色彩,这是无人请她教会话的原因。一时刘婉芳用托盘端了饵丝过来,倒是
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雪妍从刻薄巷出来,绕进蹉跎巷,又气又伤心,脑子里像是塞满了杂草,又胀
又痛。这些人太卑鄙了,居然把李宇明说成儇薄子弟,好像和她有什么私情似的。
看来学识丰富的人不一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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