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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6届-宗璞东藏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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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不响。嵋不知怎样好,心里暗暗生气。好在夏先生并不追究,开始上课。
课文用油墨印在很粗糙的纸上,是培根的一篇散文《论学习》,每人一份。夏
先生示意坐在前面的同学给嵋传过去,嵋站起来说谢谢,好几个人回头看她,她有
些窘,很后悔陪姐姐来,姐姐总是这样不管别人的。
课堂上全用英语。《论学习》中有一名言:“天生的才智如同自然的植物,需
要培养,那就是学习。”夏正思从植物这个字忽然联想到昆明的植物,说昆明的植
物似乎不需要特别培育,因为自然条件如气候、水分等很合适植物的生长。一次他
泡了衣服有几天没有洗,衣服上居然长出一个大蘑菇。“可见我懒而脏。”夏先生
得出这个结论,大家都笑了。
嵋不知道大家笑什么,自己坐着,想法子打发时间。她看大家的头,女生大都
是短发,齐到耳下,没有很短的。有几个人梳辫子,中间分缝,两条辫子垂在胸前,
从后面看好像头发很少,怪可怜的。大多数男生头发乱蓬蓬,像一团野草,这团野
草不管怎么压,也还是顽强地生长。少数人头发经过认真梳理,服帖而光滑。她看
来看去,发现有一个人是她认得的,这人是掌心雷,顶着一片油光水滑的头发。
“原来他也到昆明了,可从来没听姐姐说起。”嵋想,“要是能从香港带冰淇
凌来多好。”
过了一阵,夏先生开始讲诗了。今天选的是华兹华斯的《我们是七个》。诗中
描写一个孩子有七个兄弟姊妹, 两个已去世, 躺在教堂墓地里。但他顽固地认为
“我们是七个”。嵋只懂这一句,但全诗流畅的音乐性,抑扬顿挫的节奏,使得她
坐直了用心听。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夏先生打着拍子,摇头晃脑。
很久很久以后,嵋还记得在一片昏黄的光笼罩下那本不属于她的一课。
下课了,峨站在教室门口等嵋,掌心雷却走到嵋身边。“孟灵己!你可长高多
了。还认得我吗?”“当然认得,你又没长高。”“我没长高,可老多了。”
他们在新校舍的正路上走,一轮大的淡黄色的月亮从远山后升起。
“我拉课太多了,得多补学分。”掌心雷似乎是没话找话,“总算注上册了。”
“我们都以为你不会来昆明。”峨应酬地说。
几个女学生从后面笑着追上来,一个叫道:“姓孟的,你们走得这样慢!”另
一个说:“这儿还有一个姓孟的呢。”她拍拍嵋的肩。峨不答理,嵋不知道该怎样
表示,看着这几个人走远了。
倪欣雷指着一条岔路说;“从这里过去,就是我的宿舍。那房子像一条破船。
住在里面,觉得自己挺英勇。”“英勇?要牺牲吗?”峨冷冷地说。“不够格,不
够格。 ——其实这种生活也很有趣。 我给自己的床做了一个纸墙,一捅就破。”
“我们都用帘子,布帘子。”“我们也有用布做墙的,用纸的人多。”
走到校门口,峨让倪欣雷回去,他说可不可以送一程?峨未置可否。这时街上
行人已少,三人不觉加快脚步。走到南院门口,峨突然对嵋说:“让倪欣雷送你回
去好不好?我不回去了。”
这是姐姐又一次背叛!嵋很生气,大声抗议:“你说好一起回家的,你答应娘
的。”“我去看看吴家馨。”对了,吴家馨这时不知还哭不哭。嵋不响了,停了一
下,说:“那随便。”峨也想了一下,忽然发现该去看家馨的是倪欣雷,他是表哥,
便说:“你不去看看么?她常常哭,都成了哭星了。”
“明天再说吧,我还有功课。孟家小姐们,希望明天能见面。”倪欣雷略略弯
身,转身走了。他可能怕峨又生出新主意。
姐妹二人不走翠湖了,顺文林街向前,下坡上坡,很快到了那一片腊梅林中。
腊梅林里,有淡淡的幽香包围着,有弯曲的小径牵引着。
“吴姐姐为什么哭?”嵋忍不住问。
“她一个人在昆明,她想家。”停了一会儿,峨忽然说:“还因为她喜欢一个
人。我还不知这人是谁。——喜欢一个人是很难受的事。你说是吗?”
“怎么会呢?”嵋不懂姐姐的话,也不想研究这课题。她很快活。一跳一跳地
去摸腊梅枝。她知道梅林尽处,有她们亲爱的家。
第二节
太阳从新校舍东面慢慢升起,红彤彤的朝霞又唤醒自强不息的一天。新校舍在
夜晚显得模糊不清,似乎没有固定的线条,这时轮廓渐渐清晰,一排排板筑土墙、
铁皮搭顶的房屋,整齐地排列着。墙脚边这样那样的植物,大都是自己长出来的,
使土墙不致太褴褛。铅皮屋顶在阳光抚摸下,泥垢较少的部分便都闪闪发亮。学生
们为此自豪,宣称“这是我们的‘金殿’”!
金殿是昆明东郊一处铜铸的建筑物,似乎似阁,可以将阳光反射到数里之外。
新校舍的光芒,岂止数里呢。
体育教师从一排排宿舍之间跑出来,身后跟着稀稀拉拉几个学生。学校希望学
生早起跑步做早操,但是响应者很少。年轻人睡得晚,视早起为大苦事。一般都勉
强应付几天便不再出席。
“一二三——四!”体育教师大声叫着口令,“一二三——四!”跑步的队伍
齐声应和。人不多,声音倒很洪亮。
学生陆续从宿舍中出来,有的拿着面盆,在水井边洗脸,有的索性脱了上衣用
冷水冲。有的拿着书本,傲然看着跑步的队伍。也有人站着两眼望天,也许是在考
虑国家民族的命运,也许是在研究自己的青春年华该怎样用。
太阳在房舍间投下一段影子,教室门都开了。一会儿,图书馆门也开了。图书
馆是校舍中唯一的砖木建筑。
不知什么时候,孟弗之已经在图书馆里了。他穿着一件旧蓝布衫,内罩一件绸
面薄棉袍,手边放着一个蓝花小包袱。用包袱包书是他入滇以后的新习惯。他每次
到新校舍来都要到图书馆看看。这图书馆和明仑的图书馆真不可同日而语。沿着露
出砖缝的墙壁摆着书架,俱都未上油漆,木头上的疤痕像瞪着大眼睛。书架上整齐
地放着报纸杂志,有《中央日报》、《云南日报》、《扫荡报》、《生活导报》等
等。还有《今日评论》、《哲学评论》、《新动向》、《国文月刊》、《星期评论》、
《思想与时代》、《云南大学学报》、《燕京学报》等刊物。
“孟先生,这么早。”出纳台前的职员招呼。他正在擦拭没有尘埃的桌椅。比
起北平来,昆明的灰尘少多了。作为图书馆主要内容的书籍,就更不成比例。出纳
台里面倒也密密排着十几行书柜,有些书籍堆在墙边,是从长沙运来。运了一年多
才运到,还没有打开。
弗之点头,随手拿起一份报纸。报上有一篇分析空袭的文章,说前几个月空袭
虽没有重大伤亡,却给人生活带来很大不便,警报期间还发生盗窃案件。新的一年
里空袭会更频繁更猛烈。这时学生渐渐多起来,出纳台前排起一个小队。学生见到
弗之,有人恭敬地打招呼,有人赶快躲开,有人置之不理。弗之神情蔼然,他坐在
那里,整个室内便有一种肃穆气象。
有人在门外大声议论明晚时事讨论会的题目,显然是社团积极分子。弗之听见
一个说:“汪精卫上个月出走越南,不知怎么想的。”另一个说:“怕日本人,卖
国求荣!”一个说他明白无误是汉奸,又一个说就是汉奸,他的说法也要搞清楚,
好反驳。好几个人都说看庄先生讲什么。
弗之有些感慨。庄卣辰曾说起座谈时事的事。只知微观世界而不知宏观世界的
卣辰,抗战以来,又在天津办过一段转运事务,对外界的事关心多了。他走出门,
一个学生对他笑笑说:“孟先生有课?庄先生每两周给我们分析战局,很有意思。”
“好。”弗之说,“讲过几次了?”
“两次。”学生答,他忽然手指着远处大声说,预行警报!
大家都朝五华山方向看去,山顶的旗杆上果然升起了一个红球。若不是它预示
警报,这个红球在蓝天白云之下倒是很好看。“今天这么早!”好几个人说。
“我去上课。”弗之向大家点点头。学校惯例是有预行警报照常上课,空袭警
报的汽笛响了才各自疏散。预行警报和空袭警报的间隔有时只二十来分钟,有时要
一两个小时,有时有预行而无空袭,对预行不采取措施可以不至于荒废时间。
弗之进了教室,站在教桌前,慢慢解开包袱,把中国通史的讲义拿出来。这一
学期弗之开了两门课继续讲通史,增加了宋史。
凄厉的汽笛声响了。空袭警报!敖裉旖拥谜饷唇簦 庇腥说蜕怠?
汽笛声从低到高,然后从高处降低下来,好像力量不够了似的,稍停一下又从
低到高。弗之抬抬手臂,表示不上课了,慢慢地放好讲义,包起蓝布。学生们陆续
向外走。最初有警报时人们很慌乱,有人真的拔脚飞奔,成为名副其实的跑警报。
后来习惯了都悠闲起来,似乎是到郊外散一次步。
一个学生走到教桌前小声嗫嚅道:“三姨父。”
弗之抬头见是碧初的外甥严颖书。他中等身材,肩背宽厚,是个敦实样儿。去
年考入历史系,学业还算不错。因知道不便在广众前认亲戚,他平常上下课都不打
招呼,这时的称呼也是含糊不清。
“有问题么?”弗之亲切地问。
“这个星期天是母亲的生日,”他说的母亲指的是素初而不是他的生母荷珠。
“父亲有帖子送过来,您能来么?”“玹子昨天说来着。”“有车来接全家人,怕
小娃他们走不动。”“这一点路!比跑警报走得近多了。不要接。我们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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