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无尽时[梁凤仪]-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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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梁凤仪＇


　　的确是人欲横流的世界。
　　
　　人们对爱情观念有了与前不同的，开放的，甚至是近乎荒唐的转移。
生活在重重压力之下的都市职业妇女，她们除了要对付险恶的世情，处理麻烦的俗务之外，还要协调与欲的冲击。
　　
　　有人相信人际关系应该由纯朴的感情编织而成，因而可以落得如彩虹般极端美好，容不下其中有半分瑕疵出现。

　　也有人认定任何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只会建立在互相利用，争取个人利益的情势之上，一段关系的维持，最重要在于对方的可被利用价值。在没有寻找到更好的替身之前，会得不择手段，维持既得利益。

　　究竟灵与欲可否完全独立，互不相干呢？二者孰轻孰重？现在女性如何划分，如何抉择？一段没有爱情的肉体关系是否值得原谅，可以接受？一个真心诚意的含情眼神，是否价值连城，代表一切。

　　亲爱的读者们，这儿告诉你一个现代职业女性对灵欲抉择的故事。你的意见又如何呢？
　　　　　　　　　　　　　　　　　　　　　　　　　　　　　　　　　　　　　　　　　　　　　　　　　　　　　　　　　梁凤仪




一＇梁凤仪＇


一定无人能估计得出成长后的方哲菲，会美得如此动人。　
她有一股水秀的灵气荡漾在她的骨肉之间，散发出来，幻化为香风阵阵，柔柔的随着人的呼吸渗透进体内，教人通体舒畅。　
大学时代，我们并不发觉方哲菲的这份脱欲清幽的气质，只知道她五官精秀，眉目传神，甚是吸引。　
女大十八变。　
摇身一变而为九天玄女下凡尘，很难教我们这些凡夫欲子不动心。　
女人如我们这三位，尚且如此目瞪口呆，衷心折服，何况异性。　
这晚，阮秀竹和蓝康慈两位坐在我家的小客厅，托着腮帮，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荧幕上的方哲菲，惊叹不已。康慈说：“我若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汉，一定讨她回来，好歹对住这么个大美人一辈子。　
“你放心，她们自然会，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阮秀竹答腔。　
她根本整个人都比我和康慈细小一号似的，体重、高度、心思、胸襟，尽皆如是。　
然，她有她的可爱处，秀竹很能忍耐，更够韧力，不比康慈和我，尤其康慈，做人做事尽皆明刀明枪，动辄以快刀斩乱麻的招式应付一总的人与事，要苦忍与死守吗？决无我俩的份。　
其实，阮秀竹也不见得对方哲菲有何偏见，说到头来总是情谊深厚的老同学。　
只是，秀竹可能下意识地有点心理故障。　
何解？　
都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如今，没有多少个同学会提起，甚至已不得记得，许尹度在未娶阮秀竹之前，一直暗恋着方哲菲。　
当年，不晓得有没有同学注意到？也许大情大性如蓝康年和蓝康慈兄妹，根本不会留意。　
我知道其中内情，只为曾有一个时期，被君度纠缠着，硬要我当递柬的红娘。气人不气人？不帮他呢，实在于是心不忍，一睹君度那情痴的眼神，心就软！到底是同窗好友！帮呢，更糟！秀竹难道就不是我的朋友了？那年头，自己彻头彻尾是猪八戒照镜子，两面都不是人！　
幸好，所有疑难一下子就过去了，方哲菲一毕业，跑到社会上干活，立即干出名堂来。　
时代女性事业心重，不谈情爱！男人怎么能耐心等待？于是秀竹和君度终于水到渠成。　
方哲菲没有来参加许阮联婚盛筵，并非她自觉尴尬。哲菲才不会，她现今不过二十八上下，大概已认真地恋爱过十趟八趟，那些不认真的，还不算在内。能征贯战的人，对于浴血沙场、尸横遍野还不是横行竖过，何来动心之可言。　
方哲菲其实赴英国深造，攻读法律，根本不在港，所以错过了向老同学亲临道贺的机会。　
这其实是最妥当的安排。阮秀竹虽已求仁得仁，好梦能圆，说到底，在大喜日子里，倘若许君度含情地看哲菲一眼，那洞房花烛夜又怎生好过？至于许君度，心头一定有种相见争如不见的难为情了！　
连我这么个一直守在整宗事件旁的闲脚色，也松一口气，在心内连连赞叹：真是天公作美，谢天谢地。　
日后，老同学还是有甚多聚面的机会，环境气氛身份都恰如其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　
阮秀竹只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在讲及方哲菲时，有些少酸味，除了我，并不见得有人会觉察出来。　
我这人，别的好处倒没有，只一样可取：所有有关朋友以至敌人的闲事闲话，来到我这儿，就是终站，绝无再传扬出去的可能。　
故而，我连对心无城府的蓝康慈，也绝口不提秀竹与哲菲的恩怨。　
父母亲在扔下我一人，退休移民至温哥华去时，就曾说：　
“曦远，我们童家只生你一个女儿，照说，是舍不得留你一人在港的，只是你的朋友多若恒河沙数，遇事必有人照顾。我们耽在家，天天侯着你下班回来见一面，反增加你的精神负担，倒不如远去，过我们两老的二人世界。”　
父母就因着我的人缘好，放心让我自立门户。　
我之所以得人心，大概全仗我懂得如何处理人言与人事吧。
办法其实甚是简单，把所有的复杂人际关系与人情是非尽量全部不予处理，就自然成了朋友之间的天之骄子了。　
　人们很多时向你诉苦，只是禁耐不住烦忧，找个宣泄对象。抓住身边的朋友，一抒胸怀，总方便过写信去报章杂志，以A小姐的身份将衷情诉予信箱主持人听。苦水吐了，已减心头沉重，并不一定需要寻求解决方法。　
　忙不迭地向有麻烦的朋友献计，很多时只会令当事人更心烦意乱，张惶失措，顾此失彼。　
　何况，世界上最能帮自己的人，实在只有自己。　
　不信？　
　且举最近发生的一个实例。　
　我们环宇地产集团，上千的员工，人事部只有十二位同事。日中要处理的公事已忙至头错脑胀，然，自我去年底升任经理之后，仍坚持要为同事开设一个投诉服务，聆听他们所有的工作困难以及业务建议。　
　这个服务的设立，如果处理得失当，会将人事部变质，轻则成了全公司的是非集散地，重则变作机构政治斗争的资料库。　
　至于我这个人事部经理，一下子把持不定，做不成包青天，就只成了李莲英。　
　究竟是名垂千古，抑或遗臭万年，只是一线之差，真真考功力。
工作上，我素来采取积极态度，甘于接受挑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只为我觉得能向公司同事提供一条相互沟通的渠道，让他们有感情上的发泄机会，使提高士气的捷径。
与其七手八脚的把部门财政预算的大部分放在揾工跳槽的广告栏内，倒不如设尽办法建立现成同事的归属感，对机构更为有利。
于是，我每星期有特定时间，亲自接见公司各有问题要提出来商讨的员工。
这个制度实行以来，反应与效果出奇的好。没有造成人际上的纷扰，却有比预期更优越的成绩。
稍为意料不到的是：约见我的员工，有些不谈公事，只恳求我听他们个人的隐私苦衷，并予他们意见。
我仍暂时未能剖析这样子下去是否已经歪离正道。然，总觉得能应付的话，就不好令敲门求救的人太失望。
就在这种情况下，我在数星期前，收到一封密封的下属来函。是署名朱慧菁的一位营业部秘书写来的，内容如下：
“恳请尽快接见，心有千千结，剪不断，理还乱。只为相恋经年的男友，遽然离我而去。”
我叹一口气，翻翻日记簿，全部塞得密密麻麻，一连三天都腾不出空闲时间来。
对于失意之人，在世上活着的每一分钟都宛如一千亿年。有心成全的话，当应尽快进行。
于是我按动对讲机，给秘书说：
“请设法联络到蓝康慈小姐，告诉她，今天的午膳之约取消，我有要紧公事。还有，请通知营业部的朱慧菁，我午膳时间有空。”
稍后，我又嘱秘书代劳，备办了两个饭盒，同这姓朱的年轻同事共进午餐。
对方当然食不下咽。
我把饭盒推到她跟前去，说：
“一定得吃，吃不饱，形神憔悴，更没有人觉得你可取可爱。”
勉励加餐饭完毕后，我握着纸杯咖啡，听她的故事。
千篇一律的盟山誓海与随之而来的忘情弃爱。
这些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善后问题。
我直截了当的问：
“你打算怎样？”
那个朱慧菁差不多是泪盈于睫，答：
“我打算辞职。”
“啊！”我应着，原来办法是要全职失恋。
不是老教训下属，做任何事也得专心一志，心无旁骛才见成绩吗？
这真是条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
全心全意地投入失恋，等于毫无商量余地落实悲苦，成效必定痛不欲生，必死无疑。
如果将这推论诉诸于口，就算摸到月落星沉，这眼前伤心人的心机都难以改变。
理论必须实践，故而，我答说：
“我以你家有要事为由，批给你两星期假期，过了十天，你再回来见我，如认为辞职在家休养最好，再补办手续吧！”

如此这般，未足十天，朱慧菁跑回来向我销假。
我温和地笑着问：
“是不是赋闲在家，更觉孤清，更显寂寥，更无依傍，日子更难过？”
事实的确是胜于雄辩，对方尴尬地点点头。
闲话少说，我鼓励她：
“好好的回去工作吧！”
“可是……”
“信我，稍稍放开心怀，船到桥头自然直！”
朱慧菁这才走出我的办公室，我立即按动对讲机，接至公关及广告部去，找该部的头头莫础咏。
“础咏吗？我是曦远！”
“小姐，有何赐教？”
“不敢！　循例侦查，看你老人家可有暴毙？”
每年的这个时间，集团要出年报，公司秘书部与广告公关广告部都必定忙至人仰马翻。
这莫础咏是环宇数一数二战斗式人马，勤奋与急躁加在一起，完全具备随时暴毙，为公司捐躯的条件，好同事常以此为题，取消兼提醒她。
“幸还健在，我的那笔公积金，你还可代为保存一阵子！”础咏答，声音的确仍是精神奕奕。
年报一天未出版，此姝从不露疲态，佩服！
“给你安排一个帮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