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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夜-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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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斯来软的,正中荷西弱点,这么苦苦哀求,好话说尽,要翻脸就很难了。
“你去吧,我不出去,就算没来过奈及利亚好了。”我跟出去说。
“你不出去,怎么写奈及利亚风光?”荷西苦笑著。
“不写嘛,没关系的,当我没来,嗯!”
其实,荷西哪有心情匣去,睡眠不足,工作过度,我也不忍加重他的负担了。“今天慢慢做好了,中午去”沙发里”吃饭,你们先垫,以后跟公司报,算公司请的,嗯!”汉斯又和气的说。
路易和荷西,绵羊似的上车走了。
我反正心已经死了,倒没生什么气。
五月九日
早晨起床不久,英格就在外面喊∶“三毛,穿好看衣服,汉斯带我们出去。”“我无所谓,你们出去好了。”我是真心不想去。
“嗯,就是为了你啊,怎么不去呢!”汉斯也讨好的过来劝了。
勉强换了衣服,司机送荷西们上班,又赶回来等了。
“先去超级市场,再去吃饭,怎么样?”汉斯拍拍我的肩,我闪了一下。
进了超级市场,汉斯说∶“你看著买吧,不要管价钱,今天晚上请了九个德国人回来吃中国菜。”
我这一听,才知又中计了,咬著牙,不给自己生气,再气划不来的是自己,做满这个月,拿了钱,吐他一脸口水一走了之。
买了肉、鱼、虾、蔬菜、四箱葡萄酒、四箱啤酒,脑子里跑马灯似的乱转,九个客人,加上宿舍五个,一共是十四个人要吃。
“英格,刀叉盘子可能不够,再加一些好吗?”
又买了一大堆盘子、杯子。
结帐时,是三百四十奈拉(两万三千多台币),英格这才说∶“现在知道东西贵了吧,荷西他们每个月不知吃掉公司多少钱,还说沆得不好。”
“这不算的,光这四箱法国葡萄酒就多少钱?平日伙食用不著这十分之一,何况买的杯子都是水晶玻璃的,用不著那么豪华。”恨她什么事都往荷西帐上记。
“好,现在去吃中饭。”汉斯说,我点点头,任他摆布。
城里一片的乱,一片的挤,垃圾堆成房子那么高没有人情,排水设备不好,满城都是污水,一路上就看见本地人随地大小便,到处施工建设,灰尘满天,最富的石油国家,最脏的城市,交通乱成疯人院一般,司机彼此谩骂抢路,狂按喇叭,紧急煞车,加上火似的闷热,我晕得一阵一阵作呕。
中饭在一幢高楼的顶层吃,有冷气,有地毯,有穿白制服的茶房,大玻璃窗坍,整个新建旧建的港口尽入眼底,港外停满了船。
“你看,哪个红烟囱下面,就是你先生在工作。”汉斯指著一条半沉在水面的破船说。
我望著蚂蚁似的人群,不知那个是荷西。
“嘿嘿!我们在冷气间沆饭,他们在烈日下工作,赚大钱的却是我。”汉斯摸著大肚子笑。
被他这么一得意,面对著一盘鱼,食不下咽。
“资本主义是这个样子的。”我回答他。
“我会抢生意。”汉斯又笑。
“当然,你有你的本事,这是不能否认的。”这一次,我说的是真心话。
“荷西慢慢也可以好起来。”汉斯又讨好的说了一句。
“我们不是做生意的料。”我马上说。
沉默了一会儿,汉斯又说∶“说良心话,荷西是我所见到的最好的技术人员,做事用心,脑筋灵活,现在打捞的草图、方法,都是他在解决,我不烦了,他跟黑人也处得好。”
“上个月路易私下里跟英格说,要公司把他升成主管,英格跑来跟我讲,我把荷西同路易都叫来,说,荷西大学念的是机械,考的是一级职业潜水执照,路易只念过四年小学,得的是三级职业执照,两个人不要争什么主管不主管,才这么一点黑人助手,管什么呢!”
“荷西没有争,他根本没讲过这事。”我惊奇的说。
“我是讲给你听,荷西做事比路易强,将来公司扩大了,不会亏待他的。”他又在讨好了。
我们是活灸现在,不是活灸将来,汉斯的鬼话,少听些才不会做梦。
吃完中饭,仍不回家,担心著晚饭,急得不得了,车子却往汉斯一个德国朋友家开去。
好,德国人开始喝啤酒,这一喝,什么都沉在酒里了。
“英格,叫汉斯走嘛,做菜来不及了。”
英格也被汉斯喝得火大,板著脸回了我一句∶“他这一喝还会停吗?要说你自己说。”
我何苦自讨没趣,随他去死吧,晚上的客人也去死吧!
熬到下午五点半,这个大胖子才慢吞吞的站了起来,居然毫无醉态,酒量惊人。
“走,给荷西他们早下工,一起去接回家。”
车子开进了灰天灰地的新建港口,又弯过旧港,爬过石堆,跳过大坑,才到了水边,下了车,不见荷西,只见路易叉著手站著,看见汉斯来了,堆下一脸的笑,快步跑过来。
再四处张望荷西,突然看见远远的一条破汽艇上,站著他孤单单的影子,背著夕阳,拚命的在向我挥手,船越开越近,荷西的脸已经看得清了,他还在忘情的挥著手,意外的看见我在工地,使他高兴得不得了,我没有举手回答他,眼睛突然一下不争气的湿透了。
车上荷西才知道汉斯请人吃中菜的事,急得不得了,一直看表,我轻声安慰他∶“不要急,我手脚很快的,外国人,做些浆糊可以应付了。”
路上交通又堵住了,到家已是八点,脊堆骨坐车太久,又痛起来。
英格一到家就去洗澡打扮,我丢下皮包,冲进厨房就点火,这边切洗,那边下锅,四个火一起来,谢天谢地的,路易和荷西帮忙在放桌子,煤气也很合作,没有半途用光,饭刚刚焖好,客人已经挤了一室,绕桌坐下了。
我奔进浴室,换了件衣服,擦掉脸上的油光,头发快速的再盘盘好,做个花髻,这才从容的笑著走出来。
是进步了,前几天哭,这一会儿已经会笑了,没有总是哭下去的三毛吧!
才握了手,坐下来,就听见汉斯在低喝荷西∶“酒不冰嘛,怎么搞的。”
他说的是西班牙文,他的同胞听不懂他在骂人,我紧握荷西的手,相视笑了笑,总是忍吧,不是吵架的时候。
吃了一会,汉斯用德文说∶“三毛,中国饭店的虾总是剥壳的,你的虾不剥壳?”
“茄汁明虾在中国是带壳做的,只有小虾才剥了做。”
“叫人怎么吃?”又埋怨了一句。
你给人时间剥什么?死人!
这些德国佬说著德文,我还听得进去,荷西和路易一顿饭没说过一句话,别人也不当他们是人,可恶之极!
深夜两点了,桌上杯盘狼藉,空酒瓶越堆越多,荷西胀满红丝的眼睛都快闭上了。
“去睡,站起来说晚安,就走,我来撑。”我轻轻推他,路易和荷西慢慢的站了起来。
勉勉强强道了晚安,汉斯和客人显然扫了兴,好似赶客人走似的,汉斯窘了一会,沉声说∶“再等一会,还有公事要谈。”
等到清晨四点半,客人才散了,我的脸已经冻成了寒霜。
“明天一条小沉船,挡在水道上,要快挖掉,船里六千包水泥,刚刚卖给一个客人了,限你们三天挖出来。”
“你说什么?”路易茫茫然的说。
“六千包水泥,三天挖出来,船再炸开,拖走。”
“这是不可能的,汉斯,硬的水泥不值钱,犯不著花气力去挖。”
“小钱也要赚啊!所以我说要快,要快。”
“汉斯,一天两千包,结在沉船仓里,就路易和我两个挖,再扎上绳子,上面助手拖,再运上岸,你想想,可不可能?”
“你不试怎么知道不可能?”汉斯慢慢在发作了。
“那是潜水夫的事。”荷西慢吞吞的说。
“你以为你是谁?”汉斯瞪著荷西,脸上一副嘲弄的优越感浮了上来。
“我是”潜水工程师”,西班牙得我这种执照的,不过廿八个。”荷西还是十分平静的。
“可是你会下水挖吧?”汉斯暴怒著站了起来。
“会挖,嘿!”气到某个程度,反倒笑了起来。
“把毕卡索叫去做油漆匠,不识货,哈!”
想想毕卡索搬个梯子在漆房子,那份滑稽样子,使我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咳个不停,胀红了脸,又指著汉斯笑。
“男人的事,有你说话的余地吗?”他惊天动地的拍著桌子,真凶了,脸色煞青的,英格一溜烟,逃了出去。
“好,我不说话,你刚刚吃下去的菜,是女人做的,给我吐出来。”我止住了笑,也无赖起来,仰头瞪著他,迎著那张丑恶的脸。
“你混蛋!”(其实他骂的西班牙文不是这句中文,是更难堪的字,我一生没写过。)“你婊子养的,呸!”我也气疯了,有生以来还没人敢这么凶过我,真怕你吗?
“三毛,好啦,回房去。”路易上来一把拖住我就往房间拉。
进了房,荷西铁青著脸进来了,跟著骂我∶“狗咬你,你也会去反咬他,有那么笨。”
我往床上扑下去,闭著眼睛不响,骂过了汉斯,心里倒不再痛苦了,隐隐觉得畅快。
“荷西,明天罢工,知不知道。”
他坐在床沿,低著头,过了好一会,才说∶“不理他,慢慢做吧!”
我唬一下撑了起来∶“不合理的要求,不能接受,听见没有,不能低头。”
“再失业吗?”他低低的说。
“荷西,中国人有句话士可杀,不可辱他那种态度对待你们,早就该打碎他的头,一走了之,我不怕你失业,怕的是你失了志气,失了做人的原则,为了有口饭吃,甘心给人放在脚下踩吗?”
他仍是不说话,我第一次对荷西灰心欲死。
睡了才一会,天□□的亮了,荷西翻过身来推我,呜咽的说∶“三毛,三毛,你要了解我的苦衷,我这么忍,也是为了两个人的家在拚命啊!”
“王八蛋,滚去上工吧!”
黑暗中,荷西好像在流泪。
五月十日
为了清晨对荷西那么粗暴,自责得很厉害,闷躺在床上到了十一点多才起来。厨房里,英格正奇迹似的在洗碗。
一步跨进去,她几乎带著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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