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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的夜-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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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狺有照片吗?”米盖骇然的问。

“就是那个记者以前拍的嘛,不是鬼魅那东西,是坟地,外面没拍,室内拍了好多张,小小的,水泥地,上面盖了块红黑条子的粗布,看不出什么道理,地上也没裂口子,墙上满满的写了名字。”

“坟地怎么在屋子里?”荷西问。

“本来没起屋子,只用石块围著,结果地总是在埋死人的上面裂开来,后人去找,地下总也没有白骨,就再在裂口上埋下一个,快一百年了,小小一块地,总也埋不满,就三毛睡袋大不了几倍的面积,竟把全族的死人一年一年埋过去。”

伊底斯拿我的睡袋做比方,弄得我浑身不自在,用背抵著地,动也不敢动。

“没有细心找吧!听说沙漠尸身大半不烂的啊!”米盖说。

“埋人总也得挖得很深的,下面真的没有东西。”

“加些柴吧,马诺林!”我喊著。

“后来你们砌了房子,敷了水泥地,总想它不再裂了,是吧?哈”荷西居然大笑起来,茶水啪的一声泼在火上。怪吓人的。

“你不信?”马诺林低低的问。

“人嘛,总是要死的,地裂不裂总是死,何况穆德又是个大族。”

“就你们这一族有脸狺放预兆,三毛他们家附近那两个坟场可就没有。”米盖轻声说。

“喂,不要乱扯,我们那儿可是安安静静的。”

“嘘,小声点。”荷西拍了我一下,把我伸出来的手臂又塞回袋内去。

“镇上人也奇怪,不去你们那儿混著。”

“不是穆德族的人,脸狺也不给葬那儿呢,因为献祭的总是穆德,脸狺就只认他们,也不给去呢!”

“有一次,父子三个外族的在旅行,半途上,父亲病死了,儿子们正好在脸狺附近,他们抬了父亲,葬在穆德人一起,那时候还没敷水泥,只在坟上压了好多大石块,等两个儿子走路回到扎骆驼的地方,就在那儿,冒出个新坟来,四周一个人影也不见,这两个儿子怎么也不相信,挖开坟来看,里面赫然是他们葬在半里路外的父亲,这一下,连跌带爬的回脸狺去看,父亲的坟,早空了,什么也没有”“下面我来说,”米盖叫了起来∶“这次他们又把父亲抬回原地去葬,葬了回来,又是一座新坟挡路,一翻开,还是那个父亲他们”“你怎么知道?”我打断了他的话。

“这个我也听过,是公司那个司机拉维的先祖,他总是到处说,说得大家愉快起来才收场。”

“喂,烤甜薯怎么样?”我伸出头来说。

“在那里?”荷西悄声问。

“在桶里面,好几斤呢,把火拨开来。”

“找不到。”荷西在远处乱摸。

“不是红桶,在蓝桶里。”

“起来找嘛,你放的。”又悄叫著。

“起不来。”四周望著一片黑,火光外好似有千双眼睛一眨一眨的。

“烤多少?”又轻轻的问。

“全烤,吃不了明天早晨也好当早饭。”

几个人埋甜薯,我缩在睡袋里,竟幻想他们在埋七个死人,全姓穆德。

“说起公司的人,那个工程师又是一个。”米盖又说。

“谁?”

“警察局长的大儿子。”

“不相干的人,米盖。”我说。

“我比你来得早,相干的,你没听说罢了。”

“两个人去找圣地亚哥大沙丘,迷了路没回去,父亲带警察去找,两天后在个林子里找到了,也没渴死,也没热死,车子没油了,僵在那儿,一个好好的,另一个找到时已经疯了。”

“啊,听说宏来就不正常的嘛。”

“那里,认识他时还好好的,那次捡了回来,真疯了,上下乱跑,口吐白沫,总说身后有个鬼追他,拉著强打了安眠针,睡这么一下,人不看好他,又张著红丝眼睛狂奔,这么闹了几天,快跑死了,本地人看不过去。领了他去看”山栋”,山栋叫他朝麦加拜,他母亲挡著,说是天主教,拜什么麦加,倒是镇上神父,说是心理治疗,就叫他拜吧,麦加拜得好病也是天主的旨意”“哪有那么奇怪的神父,镇上神父跟山栋一向仇人似的……”

“三毛不要扯远了。”米盖不高兴的停住了。

“后来”“后来对著麦加拜啊拜啊,脸狺不跟了,走了,居然放过了他。”

“心理治疗,没错,在沙漠,就跟麦加配,别的宗教都不称。”荷西又不相信的笑了起来。

米盖不理他,又说下去∶“病好了,人整个瘦了,整天闷闷不乐,阴阴沉沉,半年不到,还是死了。”

“吞枪死在宿舍里,那天他大弟弟刚好在西班牙结婚,父母都回去了。是吧?”我悄悄的问。

“吞枪?”米盖不解的望著我。

“是中文西用,不是手枪放进口里往上轰的?”

“就吞了嘛!”我又说。

“听说是女友移情别恋,嫁了他弟弟,这才不活的,跟脸狺扯不上。”荷西说。

“谁说的?”我不以为然的看著荷西。

“我。”

“哎”我叹了口气。

“沙漠军团也说脸狺呢,说起来呸呸的乱吐口水,好似倒楣似的。”我又说。“几十年前,听说军团还捡到过一群无人的骆驼队,说是一个脸狺给另一个去送礼的呢!”

“这个不怕,有人情味。”我格格的笑了。

“伊底斯”沉默了许久的马诺林突然开口了。

“要烟吗?”伊底斯问他。

“这个脸狺,到底在哪里?”马诺林低沉的声音竟似在怀疑什么似的。

“你问我,我怎么说,沙漠都是一样的。”伊底斯竟含糊起来。

“小的甜薯可以吃了,谁要?”荷西在火边轻轻的问。

“丢个过来。”我轻叫著,他丢了一个过来,我半坐起身接住了,一烫手,又丢给米盖,他一烫又丢伊底斯。

“哈哈,真是烫手热薯,谁也接不了。”我嘻笑起来,忽的又丢来给了我,将它一接,往沙地上一按。

这一闹,四周的阴气散多了,荷西又在加枯干的荆棘,火焰再度穿了出来。

这时,吉瑞的帐篷里突然骚动起来,东西碰翻了的声音,接著婴儿夏薇大哭起来。

“吉瑞,什么事?”荷西喊著。

“三毛扑在后面帐篷上,弄醒了夏薇。”黛奥可怜兮兮的叫著,煤气灯亮了起来。

“我没有,我在这里。”被她那么一讲,竟抖了一下,接著不停的抖起来,四周的人全往他们帐篷去看,只我一个人半躺在火边。

“睡得好好的,后面靠林子那面帐篷啪的一声怪响,”吉瑞解释著,米盖拿个大手电筒去照。

“嗯,这里有爪子印啊,好清楚一串,快来看。”听见米盖那么一叫,我坐直了,就往黛奥喊,男人都跑到黑暗里去。

“快过火边来,来火边吧!”

黛奥跄跄跌跌的奔来了,脸色雪也似的白,夏薇倒是在她怀里不哭了。

“是狼吗?有郊狼吗?”她背靠著我坐下来,人亦索索的抖。

“哪里有,从来没有过,别怕。”

“怕的倒不是狼”我注视著慢慢转回来的人群,又缓缓的说。

“几点了?三毛。”

“不知道,等荷西来了问他。”

“四点半了。”伊底斯低低的说。

“喂,别吓人,不是一道跟去找爪子印的吗,怎么背后冒出来了。”我一转身骇得要叫出来,黛奥本来怕沙哈拉威,这会子,更吓了。

“我没去。”伊底斯好似有些不对。

这时候那三个人也回来了。

“野狗啦!”荷西说。

“这儿哪来的狗?”我说。

“你是要什么嘛?”荷西竟然语气也不太对,总是紧张了些,我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理他。

四周一片沉寂,吉瑞回帐篷去拿了毯子出来,铺在地上一条,黛奥跟小夏薇躺下去,上面又盖了两条,吉瑞又摸太太的头发。

“再睡吧!”悄悄的说,黛奥闭上了眼睛。

我们轻轻的剥著甜薯,为了翻小的,火都拨散了,弱弱的摊著一地。

“加柴!”轻轻的叫坐在柴边的米盖,他丢了几枝干的荆棘进去。

四周又寂静了下来,我趴著用手面撑著下巴,看著火苗一跳一跳的,伊底斯也躺下了,马诺林仍盘膝坐著,米盖正专心的添火。

“伊底斯,脸狺你不肯带路吗?”马诺林又钻进早已打散的话题里去。

伊底斯不说话。

“你不带,镇上鬼眼睛也许肯带?!”米盖又半空插了进来。

“哈那带了一次外地人,老婆死了,谁还敢再带。”我轻轻叫起来。

“不要乱凑,哈那自己不死,记者不死,偏偏没去的老太婆死了……”荷西也低著嗓子说。

“记者还是死了的。”马诺林低低的讲了一句话,大家都不晓得有这回事,竟都呆了。

“车祸死的,快一年了。”

“你怎么知道?”

“他工作的那家杂志刊了个小启,无意中看到的,还说了他一些生前的好话呢!”

“你们在说脸狺?”半途插进来的吉瑞轻轻的问著伊底斯,又打手势叫我们不要再说下去,黛奥没睡著,眼睛又张又闭的。

我们再度沉寂了下来,旷野里,总是这样。

沙漠日出,在我们这儿总是晚,不到清早七八点天不会亮的,夜仍长著。

“说起鬼眼睛,她真看过什么?”米盖低声在问伊底斯。

“别人看不到啊,就她看见,起初自己也是不知道,直到有次跟去送葬,大白天的,突然迷糊了,拉著人问咦,哪来那么多帐篷羊群啊。”

“又指著空地说看,那家人拔营要走了,骆驼都拉著呢。”

“胡扯,这个我不信。”

“胡扯也扯对了,不认识的死人,叫她带信,回镇上跟家属一说,真有那么个族人早死了好几年了,来问女儿沙夏嫁到那里去了。”

“这种人,我们中国也有,总是诈人钱呢!”

“鬼眼睛不要钱,她自己有著呢!”

“她看过脸狺?”

“说是脸狺坐在树枝上,摇啊晃啊的看著人下葬,还笑著跟她招手呢,这一吓,鬼眼睛自己还买了只骆驼来献祭。”

“对啦,还有人说那祭台老装不满呢!”米盖说。

“祭台也是怪,看看只是个大石块,平平的,没个桌子大,杀一头骆驼也放不下,可是别说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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