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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处女的感情-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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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妹妹,跟我来,我们携着手往前走。”
这时又是一阵呜咽悲凉的号角响了!
交流交流(14)
十六
一九二七年三月,国民军由龙华直冲进上海,那时雄霄已做团长。当他换上了维也纳的军服时,上海也由一月余的扰攘中恢复了奴化的,平静的生活。除了青天白日旗外,再也看不到真的有什么光明照临着腐化的上海。只是新嫁娘却随着天气的温暖而增加!
在这一日里,他时常对着英租界怅望。他的妈妈可在哪儿啊!
晚上,帐顶上总幻出许多景象来;虽则他如今过的极舒适的生活,但他却感着异常的空虚,他宁愿回到炮火血肉的刺激的生活去。物质的享受哪医得好良心的枯燥呢!
他也时常在静安寺路上徘徊,姑母家前踯躅。在他,就是那一道红墙,那倒垂墙外的树,门前的柏油路,和那两座洋房的每扇窗子,都能使他留恋,都含着缠绵的情味。他希望霞玉会从窗口望出来,但窗口上一发现了人时,却避开了。
虽说这样,他却不愿进去,他只要徘徊一会就够了。无论是谁,剑君,旧友,或是霞玉,他全不愿再见。
只从盈盈那儿,他得到些剑君和霞玉的消息:剑君和媚莺的恋爱早已完成了,已由情人而进为夫妇了,在无量的幸福中,上帝仍替他加些上去;霞玉还是时常流泪!
有一次盈盈对他说,剑君们要来看他。他脸上浮着凄笑,毅然地说:“为什么要见呢?只增加些痛苦吧!”那天晚上,他就惘然的独自对灯坐了半夜。
第二天盈盈又对他说,他们定要见他,他到他们那儿去,或是他们到他这儿来,或是在影戏馆里会面都好。他仍然回绝说:“不!”
“不?那你会后悔啊!”她踌躇了一下,接下去说:“霞玉后天要出嫁了,非见你一面不可。”
“哦!”他失了知觉。
半晌,他才清醒过来。
“不,你对他们说,我的血快到流尽的日子了,我们用不着再见,只告诉剑哥,这朵薄命花,不能让她在俗夫手里憔悴,既不能保护她,还是让她的天使折了吧。”他仍毅然地拒绝,但他的压抑着的内在的热情却逼得他心酸了,可是他不曾流泪,只忿然地咽了下去,让它在里面扰动。
“哥哥,听我的话。霞玉在出嫁之前总得见你一面。你不爱她了吗?”她说这句话时,颇有些欣喜,但看见他那冷鸷的伤感,便觉得自己太不应该。“你不怕她生气吗?”
“不!”
她低首挨出去了。
他坐着直到天黑,又闻着了血腥气。
霞玉出嫁的前夜,他整晚没曾睡,眉又重重的压在眼眶上。凌晨当号兵站在晓风中吹起身号时,他已在房中踯躅。下午,他带了卫兵,藏了手枪出去了。
在爱文义路的俞公馆里,俞天福戴顶西瓜皮帽,穿着绸马褂,那似乎太大了些,和他的身配不大相称,再配了一个红帽结子,在挂灯结彩的礼堂中,成了一种异样的,不可信的滑稽。
雄霄让卫兵分布在门口,走了进去。
他的几个老友,除了黄仲怀全在那儿。宾客倒也不少,可是要想找一个不是便便大腹的却难!他认识一个上海的商界名人也在里面,那正是国民军认为劣绅之流的。他们看见一个漂亮的,年青的,穿着维也纳军服的军官进来,——在他们的脑中,凡是军人都是乞丐似的,如今看见这样一个轩昂的军官,自然惊奇和骇异交并了!他们的目光随着他的英挺的,有节奏的步趾移动着,互相切切地私问这是谁。
他的脸上全没有一丝憎恨或是忧郁。浓眉斜斜地挺着,眼放着异彩,但注意他的人总觉得他特别,浑身显着一种不详。
招待员刚想走上去,左展俊已喊了出来。
“雄霄,是你吗?啊,是吗!”他欢然上去握手。“你看老怯,一副正经的坐着,居然做新郎了!”他说到新郎,只见他脸上像夏日似的掠过一阵阴霾,他懂得这话触着他的伤痕了,他知道今天定有非常的事发生了。
“你回来了!”雄霄的四周顿时围上了许多人,他的老友。
“是的,我回来了,我在今天回来了!”他看见俞天福怯怯地站在别人背后,仿佛是怕弄脏了新衣服,又像是怕他。
大家觉得他这话含些毒味,不由慑然,虽说这还是他们的雄霄。
“哈哈!”他的笑像死神。“天福,原来我们是亲戚,那好极了!”他挤出人群,拍了他一下肩,他一震;他受不起这位军官的用力的一拍。肩上觉得痛,但也只怯怯的一笑,仿佛今天做了新郎,讲一句怯怯的客套话也不能了。
“好极了,你是我的妹夫啊!可是人还没变,我们一年不见,你倒还是这副模样。”这里的“鬼”字给他强压了下去,换了个“模”字。
他看见一个很肥的,脱了顶的人,背叉着手,谄媚地站在一旁对他笑;似乎想插着说话,在那里等机会。他的秃了的头顶,给强烈的灯光照着,反射着卑鄙的光彩,正如金钱的铜臭气一样的龌龊。
左展俊觉得他的话像箭似的放射,正是不幸的预兆,非常的事将要发生现象。他想,只要提起他的妈才压得下去。“雄霄,你走了,你妈几乎疯了呢!”
这话果然发生了效力;他说:“妈怕在女家——陆家吧!……”可是那个秃顶的人看见他对他一瞥,以为是机会来了,忙未开口先笑地抢着说道:“这位也是少爷的同学吧?啊,好英俊,我活了这一把子年纪还没遇见过呢!”其实他还不到五十岁,却偏喜欢倚老卖老地说这一把子年纪,而他几十年的卖弄心机也使他显得年老了,看起来也似乎是年高德重之流。
“这位尊姓?”他看着那么卑鄙的神情觉得讨厌,但他胸前的一朵与他不相称的大鲜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想:“也许就是谢老儿那狗东西吧?可惜这朵鲜花却佩在狗身上!”
这时楼上的女客听见说楼下来了一位年青的英俊的军官,全下来看,嘻嘻哈哈地;既不是羞涩的可爱,又不是大方,只是偷偷掩掩的讨人厌。
“哈哈!”那秃顶的硬在喉咙里笑了一声,在嘴角上皱了一阵——这是他的看家本领,别人以为是慈蔼和善的。“真是老悖了,连尊姓也没请教!敝姓谢。尊姓?”
“敝姓项。这位原来是大媒吧?久仰,久仰!”他重重地拍了他一下肩。“你做得好亲事;连我也受着你的大惠啊!我也跟着高攀了。”
“不敢!”谢老儿讶异他的话来得古怪,但仍满堆着笑。“请坐!”他让他到礼堂上的椅子的上首坐了。“喝茶吧!”他自己陪在下首,恭敬地奉茶。
“别客气!……今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了!哈哈!”他大声笑着,笑声充满了礼堂,像洪钟,像非洲土人猎得俘虏时的长啸。
听见了那笑声,谢老儿不由毛发耸然,但仍硬找话来说——本来无论遇见了谁,他总能找出一套话来应付,而且能使你满心乐意。他猎狗似的,很机警的观察了他的颜色一下,但摸不着什么头绪,他还是那么一张温和英俊的脸。他心中一转,就想到调换话头的方法了。
“项君现在是在军队里做事吧?”
“是啊,我是在军队里做事!谢先生,军队过的是杀人的生活,我如今也变成了酷嗜流血的魔王了!”
谢老儿觉得现在他是裁判者,今天是最后的一个判决的日期。他高坐在宝座上,俯视着那些匍匐在脚下的狗东西;他要它死,它立刻就得死,但他不愿痛快地解决一切的纠纷,痛快地要他的命;他要叫它慢慢地受罪,叫它明白血的可贵,叫它懂得什么事都是不能侥幸的,叫它知道金钱势力在世上也许能保护它,也许能做它侵略别人的工具,但在最后的一日,最有力的是铁,是血,是超绝一切的铁与血!
“项君,国民军的使命究竟是什么,我总弄不明白。有的说:三民主义就是共产主义,把富人的钱拿来大家用,没有妻子的人可以拿别人的妻子当自己的。不知这话可对?今天想必可以一聆名论,顿开茅塞了!哈哈!”这是卑鄙的,机警的谄媚的笑。
“我们的使命是流血!流血!流血!不但流我自己的,还要流别人的!我们到的地方,就是那里的最后的判决的日子。那时,薄命要不再薄命了,有金钱有势力的人也不能再跋扈了,不幸的人要不再不幸了,尤其是那牺牲别人的幸福来巩固自己的地位的人要在我们的面前听候死刑的宣告与执行!……”他的眉棱渐渐地斜起,像在对那秃顶的谢老儿暗示,这位青年的军官已在起杀心了。
“项君也是女家的亲戚吧?”谢老儿皱了皱眉,又换了一条路说话。
“是的,如今我也跟着高攀了!谢先生真是好媒人,我的表妹,我虽不敢恭维,但总还过得去,谢先生硬拉活扯的拿来和天福配成佳偶,天福又是那么能干,而且谢先生自己的饭碗也跟着成了百世之业,真是可喜可贺!我敬祝谢先生富贵寿考!”
谢老儿觉得自己仿佛是无可逃遁的刀俎上的鱼肉,心里未免惴惴;这位英俊的军官似乎太咄咄逼人了。但他突然的想起这里是英租界,自己是在外人庇护之下,这一线光明又使他胆壮了,可是他却没想到门口有雄霄预先分布好的卫队,有了什么变故,尽足以阻止一切人的进出呢。
“项君,这是什么话?”谢老儿声调硬了些,想把他压下去,脸却不敢贸然的板下来,然而笑容的确给恐惧赶去了。
“没有什么话;我是说:你这媒做得真好,拿两个配不拢的人生拉活扯地配上了,自己的饭碗问题也解决了,那真是诸葛重生,但诸葛不会这样无耻吧?”他的手已伸进袋里。当它捉住了手枪时,他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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