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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爱情-第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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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病房,看到袁辉的病床边坐着她的辅导员夫妇,还有一个陌生的表情麻木
的老妇人。花冲们轻手轻脚地把一袋奶粉、三个水果罐头放在床边的小桌上。
“你们来了?”历史系辅导员露出高兴的表情,又转头向妻子和那个老妇介绍,
“这是学院的几个名角儿,中文系的,袁辉的好朋友。”
袁辉闭着眼睛,她的眼皮微微浮肿,看来她是睡着了。
“咋样?”花冲轻声问。
“还好。”辅导员的妻子回答。她是一个中学老师,待人接物总是彬彬有礼,
“说了两天胡话,清醒过来,又只是哭。”
旁边的妇人无动于衷。
这时,袁辉缓缓地睁开眼睛。病中的她,显得比平时更漂亮,两个黑黝黝的眼
睛,象两颗圆圆的黑葡萄,只是在晶莹剔透之中,包容着深不可测的忧伤。看见来
的是这两位,她嘴角一动,居然露出了笑靥。
两个人都乐了。页子情不自禁地帮她理了理盖住脸庞的一丝头发。
“妈妈,”袁辉的声音嘶哑,“给他们倒水。”
妇人缓慢地立起身,倒了一杯白开水,递给面前的页子,动作很机械。
原来,这就是袁辉的妈妈,她没有丈夫,只有这一个私生女儿,她的一生有不
能为人所言的痛苦,她期望着女儿能有比自己出息得多的将来。
出事的当晚,学院给她打了长途电话,她以最快的速度,第二天就从长沙乘飞
机赶到重庆。她是下午一点进的辅导员的家,辅导员克制着感情,尽量轻描淡写地
向她介绍袁辉自杀时的情况,然后递给她一封信。
信是用硬硬的牛皮信封装起来的,封得很严实,母亲费了好大的劲才折开,迫
不及待地读下去:
亲爱的妈妈:
这封信我不敢寄给你,我害怕你承受不了这份打击。你知道吗?雷翔
死了,死于无聊的车祸!我的精神完全崩溃,我完全绝望了!请原谅我,
妈妈,你这不争气的女儿,首先是为爱活着,然后才是其他。从我青春醒
来的那一天,就在朦朦胧胧地寻找这种感觉。我为此付出过代价。就在一
个月前,我还觉得自己比你幸福,因为我拥有的是一份真正的爱情!我相
信我的直觉。而且,他又是那样优秀。你曾多次告诫我:男人都不可信。
我不这样认为。妈妈,这个世界上,我们离不开他们,正如他们离不开我
们。他们之中灵魂高尚的一群,需要的,更多的是美好的感情,而非单纯
的肉体。你幸运的女儿,就遇到了这样的男性。
我要死了,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方式。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
冥道上踽踽独行,我要去陪伴他。妈妈,我是带着爱情的梦幻死去的,一
样很幸福。你完全不必伤心。
答应我,好妈妈!
我这样做,是不是就不爱你了呢?不!妈妈,因为思念你,你知道我
偷偷地哭过多少回吗?你仔细地看看这张信笺吧,那上面有为你而落的斑
斑泪痕……你应该好好地活着,妈妈,你有理由继续寻求真正属于自己的
幸福……我死之后,会有人把信交到你手中的。
吻你,妈妈。
女儿:小妹
妇人的手轻轻地颤抖,低低地呼唤着“小妹、小妹……”脸上呈现出痛不欲生
的表情。
在医院看到女儿时,她却克制着没流一滴泪。她受过很多生活的磨难,她的眼
泪在年轻时已经流干。
“头还痛吗?”页子把水递给袁辉,柔情地问道。此时此刻,他的感情万般复
杂,如果生死能相互代替的话,他情愿替袁辉去死这一次,只要袁辉好好地活着。
袁辉做了个不喝的手势,“不痛了。”她说,“你们不知道,那一刻,我觉得
好美好美呵,霎时间,天空殷红殷红的,嘉陵江飘向另一个世界……”
看到那她那副认真模样,几个人都笑了,只是笑容很涩。
辅导员的妻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然后站身来。
“我下午还有课,”她向袁辉说,“先走一步了。你要好好休养,早日恢复健
康。你看你有这么多好同学,我都羡慕你。”
辅导员陪爱人一起走出病房。
隔一会儿,一个美丽的影子飘然而进,一袭米色的时装风衣,把她高挑的身材
衬得霍然醒目。
花冲不由自主地站起身,这道风景太炫目了,他在她的刺激下不辩南北东西。
“江雨夜,”他喃喃,“是你……你你请坐。”
页子也现出莫名其妙的神情。
看床上的袁辉,也是一脸惊讶,她不知道这个冷漠孤傲的女同学会是她的救命
恩人,为了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有300毫升鲜红的O型血从她的血管进入她的体内。
令他们费解的是,江雨夜在袁辉病床前只呆了一分钟,她几乎没说话,也不回
答花冲等人的询问,只在临走时,把一个信封留在她枕边。
那个倩影消失了,象一道雨后的彩虹,斑斓得耀目,但也失去得迅速。等她的
足音从空气中彻底隐没,袁辉才想起打开那个信封、取出来一看,是一张中国女排
五连冠站在领奖台上欢呼的照片,以及一百元钱。
钱好理解。照片呢?是叫袁辉向奋勇拼搏的中国女排学习,为国争光吗?还是
学习一种自强不息的拼搏精神,在人生的道路上自尊、自信、自强地步入一种高层
次的壮丽!
辅导员送走爱人回来了。
“怎么?”他对几个同学的神态感到奇怪,“有谁来了吗?”
“江雨夜,”页子讲给他听,“我们班上——不不、整个中文系最不合群的一
个女生。”
如果辅导员早进来两分钟,他就会认出这个最不合群的女生是谁,但他错过了。
“哦,”他轻松地说,“既然是这样,就说明,袁辉你当初的选择是太要不得
了,那么多同学,包括你不认识的、另一个系的最不合群的女生,都来关心你了,
你难道为了这么多伟大的情谊,还不值得珍惜生命吗?袁辉,”辅导员加重语气,
还故意有力地捏紧拳头鼓劲,“好好活下去,为国家、为民族做出应有的贡献!”
花冲也激动起来,江雨夜破天荒地探视袁辉的举动令他感慨。“坚强起来,”
他学着辅导员挥动手臂,“连江雨夜都来看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呀!”
两行热泪,从袁辉眼眶进涌而出,打湿了她的鬓发。
但她不清楚经过了这次创痛后,她还能不能“好好”活下去。
第十三章
十月底了,每年都有的秋雨季节还没有到来,山城的天气,好象在故意向人们
炫耀它“火炉”的威风。
壮丽的朝天门码头却显得格外宁静,高悬的石梯当中行人很少,四周却围着许
多观众。
原来,四川电视台正在这里拍摄电视剧《出山》。
花冲的中文系二班全体同学被请来作群众演员,女生旗袍布鞋,男生长衫礼帽,
彼此作揖鞠躬,很有一种旧时风采。那时为电视服务,不象后来那样要钱要物,只
要能上镜头,已是神仙感觉。大学生们早上先到市委礼堂集中,听导演详细说戏,
除了几个特殊角色——花冲的从国外归来的商人,江雨夜的姨太太,冉旭的特务,
班长的乞丐——其他人等都是从轮船上下来,缓缓地沿石梯上行,做出交头接耳的
样子就算完成任务。
从市委礼堂前往拍摄地,一车的欢歌笑语。作演员,尽管是群众演员,也是一
种新鲜的体验。
花冲对江雨夜再次不能掉以轻心,在大客车里,他不时偷瞥一眼坐在右排第十
座的她,到时候他要与她配戏,他扮她的老公,她扮他的姨太太。只见姑娘面含隐
隐的微笑,一种青春的风采,把她周围的空气都搞得热烘烘。她依然不与旁边的同
学随便说话,但长期的冷漠似乎、已从她的眼角眉梢褪去。
这是怎么回事?那次医院里看望袁辉,信封里的中国女排五连冠照片,这次又
是欣然应命接受演出任务,在过去,是想都不可想象的倩形呀!
这女生在变,在向人的群落回归!只是这种变化的契机缘何而起,却叫人颇费
思量。
十点钟开始拍戏,导演站在高高的搭架上,戴着太阳帽,手执电池喇叭,等到
导演给群众演员调度完成,导演一声威风的“开始!”,摄影机就沙沙地转动起来。
等候在轮船上的大学生们开始沿跳板走到岸上,凌凌乱乱地挤向石梯。大家嘴唇紧
闭,面目紧张,不象进城回家,倒象奔赴砍脑袋的刑场。
“停!”导演大喝一声,“同学们,你们要做出惊喜的或者亲切的表情,边走
边交谈,随便说什么都可以——重新来。”
于是又回到轮船上去。
重来,宣告失败。
再来,再告失败。
接近中午了,天气异常闷热,虽没有太阳,空气却象腾腾的蒸汽包裹全身,加
上布面长衫、丝绸旗袍,几经反复,人们脸上头上全是汗水了。’
开始时的新鲜感荡然无存,人群里有了小声的悄悄埋怨。原来拍电视也是干事
业,并不是以前猜想的轻松愉快的旅行游玩。
重新来的第四次,人们彻底放开了,既然什么都可以说,那就什么都说。一声
令下,只见人流滚滚,议论风生,有的谈说班上的琐事,有的赞美重庆的秀丽,有
的大骂天气的炎热,有的干脆把目标对准摄影机后面的场记:“哎哎你看,那个小
妞真他妈漂亮!”
这一次导演没有喊停。第一个镜头顺利完成,接下来是第二个镜头。
大家的兴致由此高涨。
班长穿着褴褛的衣服,肩上搭一个破麻袋,在人群中胡乱穿行,嘴里不停气地
喊道:“爷爷奶奶行行好,打发小人一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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