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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念爱情-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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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清泉向里翻个身,响响地放个屁。
寝室里一片轰笑。笑声过后,麻将闹腾得更欢。
邹清泉面壁悲哀。显然,五十元的奖励,在一部份学生中起的是负面作用,更
加淡化了他们的进取意识,而对那些卧薪尝胆、甘于寂寞地做学问的少数同学来说,
似乎是无奈地施舍,甚至叫耻笑有加。
当然,这只是邹清泉一时愤激的思绪,对他来说,哪怕院方一分钱也不奖给郁
杰,他也会从中汲取到足够的力量,因为他与郁杰那种类型的学生一样,所注目的
不是物质,而是精神创造的米芒。
邹清泉叹了一口气,他手上拿的不是教科书,而是一封信。一封女性寄给他的
信。
严格说来,邹清泉家境并不算贫寒,他祖籍在距成都西郊二十一公里的温江,
此地是“天府之国”的腹心地带,得两千多年前秦朝太守李冰修成的都江堰水利灌
溉之便,物产丰饶,民风悠闲。成都周围农村过去流传着一句老话:“金温江、银
郸县、叫化子出在双流县。”可见温江是很富裕的地区。邹家在公平乡是小有名气
的养殖专业户,每年将塘养的大小鱼蟹运到成都水产市场,就是一大笔收入。
但邹家父母治家谨严。
“娃儿咧,”父亲在刚摘去地主帽子的那个晚上,就召集全家老小,一脸涕泪
地训话,“我说太阳不会从西边出来,我今天打自己的耳巴子,太阳硬是从西边出
来了呢……你们,”他点着他老婆、以及二十岁的大姐、十七岁的大哥和刚进乡上
初中的邹清泉,“决不要揩了屁股,就忘了原先裆里的屎。先前我们怎么做人,今
后还是怎么做人。老大老二安心务农,么娃子你埋头读书。哪个敢在乡里乡亲面前
做出轻狂样,我先就打断他的腿!听到没有?”
“听到了……”围着大家长的人一起真诚地回答。
也许是一出身就遭周围环境压迫,如今即使借一百二十个胆子给小个子邹清泉,
他也抖不出小人得志的威风。他在被村里小孩随便打骂的年月里,深深地龟缩进内
心,他用长夜中不尽的幻想做养料,悄悄地滋润着自己成长。
而今背上沉重的大山掀掉了,但他的性格已然形成,内心生活是他的天地,也
是他的避风港,他寡言少语,看似胸有城府,其实心地清纯,轻视物欲,他对所爱
好的专业知识倾心爱恋,一头扎进去便如吮甘露,迷不知其所终。
但即使清静如他,也脱离不了俗事牵绊,他手中的那封信,写着高三时同班女
同学的娟秀手迹。
往信上看一眼,邹清泉就要悄悄长叹一声。
他和她不同村,进乡中学后才相互认识。她个头不矮,比他还要高出两公分。
他沉默寡言,她亦惜语如金。他们分别是班上的得分高手,他是男中状元,她是女
中第一。班上考试,他俩双双第一。年级评分,他俩并列榜首。全校表彰,又是他
俩比肩等高。
同学乱开玩笑,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地造一双。他满脑门汗珠,她
双颊羞红。他们之间反而不说话,偶然相互眼光碰到了,也避之不及,唯恐授人以
柄。
八五下半学期,是高考冲刺的关键,她却突然从班上消失,她在时他极力规避,
她不在时他一下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东西。消息传来,原来她那搞运输的父亲在成都
至温江的高速公路上出车祸丢了性命,母亲一急之下神经错乱,原先的小康之家倾
刻大厦垮塌,她无力求学,回家侍奉母亲。
怀着一颗怅怅之心,他考上了重庆的C学院,读到大三,他基本上已将她忘记,
可就在寒假回家的第二天,她突然在村外的竹林边“碰”到了他,她低眉垂首,长
睫在黄昏的余光下给脸上投下动人的阴影。她慌乱而坚决地告诉他,她母亲两月前
去世了,这是悲伤,也是解脱。她决定自学高三课程,选择文科,今后要去大学的
考场上一搏。她想借他大一的书本,为高考中标增加保险系数。她现在很穷,但为
了改变人生,她要奋力自救。
他把书给了她,并帮她拟定了学习计划,看着她忙于农活带给手上的冻裂的口
子,他突然决定要在经济上给她以扶助。这个意思他没有说出来,一是不习惯张扬
还没办成的事,二是因为害羞。
他把与她的相见瞒着家里,他很清楚父亲的秉性,在离家上大学的那天,父亲
深沉地叮嘱他,为了对得起如今的清平世道,“除了读书,其余一切免谈!”
他未能免谈,这半年,他每半个月要接到姑娘一封信,里面是她的语文作业,
字迹娟秀,用的纸却多皱而杂乱,显见是手头很紧,无力买本子。他认真批改过后,
给她寄回。他每个月还附上十元钱,虽是杯水车薪,但他是从每月的生活费里挤出
来的,父亲为了磨破他的人生,每个学期的费用都压到最低点。
他不认为这是男女之情,更不承认是爱。假如她是一个男的,他心里为自己辩
解道,我同样会如此对待。
可姑娘与他不同,她的信中,越来越多的露出了“那种意思”。比如这封信的
结尾就写道:
“……劳动和学习时候还好,恼人的是只要一安静,特别是夜静更深,
你的影子就飘到我的眼前,赶也赶不走,说实话,我也不想赶,因为,你
的面容是那么亲切、那么动人,发射着崇高和智慧的光辉。我原先基本上
是孤儿一个,我觉得,你却是使我感到不再孤独的唯一的亲人……”
邹清泉再是木头人,也会感受到信中传达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他应该怎么办呢?
好办,他对自己说,以不变应万变。我只是尽一个高中同学的同窗之谊,我现
在的任务是学习,儿女情长非我辈所能奢享,成大气候者,必拒声色犬马于身外。
话虽这样说,而每每提笔回信,便是最最作难的时候。就象前几封信,想好的
是要直言劝告、表明心迹,可一落在纸上,却成了欲说还休。
唉,世间最苦人心者,莫过一个“情”字,现在还不是情呢,就教人一咏三叹,
愁肠百结,孔夫子那么伟大的圣人,编选的《诗经》中,还把那首著名的情诗放在
篇首呢,哦,“关关睢鸠,在河之州,窕窈淑女,君子好逑……”
“夫子,”他突然听到冉旭的喊声,“你在上面念念有词,发梦癫吗?”
邹清泉彻底清醒,为刚才的失态颇感汗颜。
“没事就下来打一圈,”冉旭又叫,“我今天手气好,你把这几个银子帮我输
了算了。”
“喂,”一个男生问,“你们寝室的花诗人呢,咋这两次来都没看见他?”
“还不是被他们乡里的妹儿迷住了,”冉旭张嘴就来,“都走了一个星期了!
给你们说,”他把头转回牌桌,“我们大巴山里的妹儿野得很,四、五个女的按住
一个过路男客,管你认不认识,一声吆喝,当场就把你的裤子扒下来。花冲最喜欢
这些。”
一桌人乱笑,有人吐一口痰,指着冉旭闭不拢嘴:
“你哟你哟,好象真的跟在花诗人屁股后头一样,哪有那么凶哟……”
“嘿,你不信?问我们的夫子,花冲写的诗歌是不是尽是些哥呀妹儿的,读得
你裤裆里自来水乱流?”
“出牌出牌,”他的同伙催他,“怕我们翻梢吗?”
一伙人又埋进牌堆里。
冉旭提到花冲,却使邹清泉郁结的的思绪之水,畅然流入一个轻松的湖泊。
是有一个星期了,花冲你在家乡忙些什么呢?
以前,胸怀鲲鹏之志的邹清泉,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孤独,在这个占地千亩的
大学校园,他几乎没有发现几个自甘寂寞的同龄人。即便是花冲吧,虽有远大的理
想,和攀登的欲望,并且以自己兼容抒情和哲理的诗风,越来越引起诗坛的关注,
但邹清泉认为,那多少得归之于花冲超越一般人的天才。
他有时突发奇想,假如花冲没有那份天才呢?假如花冲有了那份天才却并不诉
诸于笔端,而只是用来丰富自身的内涵和完善自己的人格呢?那他还能葆有那股充
沛的动力吗?
从实际交往中,邹清泉感受得到,花冲对他这位小个子朋友是真心尊重,但小
个子的邹清泉对花冲却时有怀疑。花冲过于自尊,受不得一星半点的鄙夷和打击,
且大爱表现,因而容易分散和切割了整体的心路历程,萎缩了对人生更为深沉的思
考。还有,花冲过早地涉足爱河,那是一条充满诱惑和危险的地段,纯情的男人和
怀春的女人,一旦被这条河流打湿了脚背,就渴望着让它整个地淹没自己。这一点,
邹清泉虽没有切身的教训,但与高中女同学的交流已使他神经过敏,他认为,所谓
聪明人就是看到了钉子就赶紧回避,只有傻瓜才是碰到钉子才回头。
自然了,他决不会把花冲看成傻瓜。花冲是他十分珍惜的朋友,说得更确切些,
花冲是邹清泉在班上唯一瞧得上的人。花冲之所以发展到现在这种五心不定的局面,
他邹清泉是要负一定责任的。
因为,在花冲与悦悦恋爱的初期,自己态度暧昧,这实际上成了隐隐约约的怂
恿。幸好花冲与悦悦分手了,分手的晚上在床上翻滚,邹清泉猜到了隐衷,并转述
了黄教授的格言:“做学问啊,其余都是身外之物!”在心里为朋友加油。
他珍惜这个朋友,班上唯一的朋友!
他从花冲的眼睛里,读出了隐藏很深的忧郁——他判定这是花冲童年时就种下
的,这与自己的童年相通——他坚信,花冲迟早会走出生命的误区,重燃人生的信
念!
那么除花冲外,自己还有哪位可以成为同路人的朋友呢?
在今天看到大红喜报之前,他都是心海茫茫,他觉得是没有了。
可现在则不同,虽说冉旭们的打牌声构成了一个不谐和的生存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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