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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若拉-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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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抬了抬头,看了看这个我爱了这么久,与我同床共枕如胶似漆过的男人的脸,那些我们一块有过的青葱岁月斑斓年代从这张脸上一层层剥落,就像是下起了厚厚的大雪,到处白茫茫无边无际,漫天漫地的白晃晃让我再也看不清那张脸。
他愚蠢的自以为是,让我丧失了一切辩解的力气和兴趣。
我把笔和合同一同交付给他,轻快的对他说:“你联想得很对。”
然后我又轻快地拉开门,没有看他一眼就说:“你把衣服换换东西收拾好,然后你就可以走了。”
他突然在后面一把抱住我,用了很大的力气,甚至在颤抖。我不遗余力地挣脱,径直走进浴室,把自己反锁在里面。
他待在客厅里,静静的没有声音。
然后我感觉到他走进了卧室。穿过了客厅。他在这个屋子里走来走去。他的行李箱的滑轮在地板上摩擦,发出咿呀的声音,有一些钝钝的刺耳。
过了一会,我听见他的皮鞋撞击地面的声音。过了一会,是金属锁契合的声音。
过了一会,我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我曾经的男人隰宝贝说:我走了,再见。
我接了一个电话,是张美丽打过来的,催我交稿。
她温和地说:妹妹,稿子。
哦,我正在写呢。我一边说一边打开浴室的门,走到电脑旁按主机电源。
你没感冒吧嗓子不好。她恢复了她引以为毫的尖声尖气。
美丽姐姐我没有。是伤风。
我可没工夫听你说笑话!赶紧写!生病了吃点药,养好身体努力挣钱。听见没?
知道了美丽姑姑。
又贫!挂了。
养好病挣钱。我对自己说。
然后我睁大了眼睛,仰起头看天花板,泪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哗啦啦流了下来,弄皱我精心堆砌着轻松的那张脸。
我听见泪珠狠狠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足以击碎我们脆弱单薄的爱情和青春。
去他妈的戒指和玫瑰吧。
我在一个星期以后主动约了周颂,告诉他我现在一个人住。
他说:“分手了吗。”
“是的,房子空出来了。”
他用欣喜而探询的目光看我。然后小心的问:“那你现在需要那条小狗来照顾吗?”
“不。”
“为什么。”
“我讨厌狗。”
“那好。我就继续养着它。”
“随便,那又不是我的东西。”
“哎,张酸菜。”
“你想说什么?”
“希望你快乐。”
“再见。”我从他的后车箱上跳下来,迅速地离开他身边。
第二部分欧若拉(8)
我想,事到如今,有些问题我还是想疯了也想不明白,比如为什么我总是无法爱上他。就算是后来,在我的心里自以为对隰松阳这三个字也可以云淡风轻一笑置之的后来,我依然觉得,我就是无法爱上这个叫周颂的男人。任他有多优秀,我总是觉得我们俩有挨不到一块的隔山隔水。
第二天他又来了,敲我门,手里拎着许多的超市买来的东西。闷头闷脑地闯进了我的家。嘴里说着:“嘿嘿,看我都买了些什么好东西!”
我穿着我的小花睡衣咬着我的小手指甲问他:“你干吗呢?”
他哗地一下替我把窗帘拉开说:“你要早睡早起,多吃健康的食物,身体才会好,你知道不知道哇?”
我本来可以做得更绝一些,但我做不出来,我实在还算不上是一个坏人,于是我把钱包掏出来,口气硬硬地说:“多少钱,我算给你。”
他瞪大了眼看着我,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废话:“不要钱的!”
“哦。”我说,“可是我要给的。”
“为什么呢?”这个好人半天都不明白。
“因为,”我终于狠下了心,“因为我并不是你的什么。你也并不是我的什么,不是吗?”
他的小脸刷的白了。
我调过头,不去看他。然后,我听到他开门出去的声音。
早伤害,晚伤害。反正都是伤害。
别人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当然知道他还会来找我。回家以后我给张美丽和我爸爸挂了电话,告诉他们我手机丢了,补办需要一定时日,所以请他们把电话打到家里。我在这个城市里除了隰松阳几乎没有亲密的朋友,所以没有问题。我的手机关了一个月。
有时候我在家里举着方便面的盒子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到窗口去看篮球场上的男孩子打球。我看到他。站在9层的公寓那里,那个地方。有时候带着那只母狗,有时候是一个人,孤单单的,穿着黑色白色黑色白色的衣服,不知道疲倦。
只在浴室和卧室挂窗帘的我开始在客厅里挂白色的纱缦。有点恶俗,可至少让我看不到他。这样我安心。
这一个月他没有来敲过我的屋门。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他是个坚韧的人,我想我不得不承认,只是他不纠缠。
一个深情而不粘腻的情人这一点多么难得。只是我爱不上他,我怎么会爱不上。我已经不愿意想这个无聊的问题。
有一个晚上我关掉家里所有的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那时候大概已经接近零点,我睡不着,只好坐着乱抓狂。窗帘被风吹得掀起来,我捂着我肿胀的眼皮不知所终地在黑暗里胡思乱想。
然后我无意中睁开了眼睛,我看见那些高高扬起的白色纱缦上有光。是橘黄色的光。我居然神经开窍地认为也许是天外来物呢?我赤着脚奔跑过去呼啦拉开了它。
那束光照在我脸上,然后瞬间熄灭。
我的眼睛在这一亮一灭中几乎要盲掉。
等我适应了月光,我模糊看到,在周颂常常伫立的那个阳台上,他又在那里站着,手上居然握着一个好大的手电。他扬起手电照在我窗外的那块空旷的地上。
我看见白色粉笔的大字,是对着我的方向:
明天我就要走了。
我站了一会,他也站了一会。然后我轻轻地拉上了窗缦。等了五分钟我缓缓拉开窗帘的一角,那个阳台,空了
这个诗情画意的男人呵。我哭了。
就这样,周颂走了。
就这样,我告别了他,我把他的电话号码删去,撕掉他的名片,从此没再主动找过他,当然,他也没有再来找过我。
别问我为什么,我说不上来。我记得他说“再等上七年也许还是可以”这样的话,却不再认真和深究。
我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相信什么承诺,正所谓:人世纷繁空牢把捉。没有谁非谁不可。佛教在这方面的确博大精深。
这是在一年以后。
有时我会去许阿姨家看欧若拉,给他洗澡拍照与他玩耍。他真的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狗,常常他会突然很郁闷,拒绝食物拒绝生人,就是我逗他,他也只是漠然地匍匐在地板上假寐。我永远讨好不了他。
我喜欢这只狗,那是因为有的时候我觉得其实自己跟他很像,却终究做不到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超脱。人的局限性就体现在这里。25岁的张酸菜,比24岁的张酸菜,又飞跃上一个新的台阶。
第二部分欧若拉(9)
偶尔我也会回忆起隰松阳。他去德国有一年了吧,那以后我们没有过再联系,他在圣诞节给我寄过无字的卡片,很普通的卡片,圣诞树,白雪,雪橇。看过以后我把它收起来,却忘了究竟收到哪儿去了。也许在后来收拾屋子的时候顺带扫进了垃圾桶。天知道。
时光摧毁一切。我从来都不是个喜欢留恋的人。
这一年有一首叫做〈欧若拉〉的歌曲开始走红。唱它的张韶涵长着一双与我曾经的神奇宝贝狗欧若拉一样闪闪亮亮的大眼睛,模样十分楚楚动人。2005年的四月,天气回暖。我一个人举着数码相机在大街上瞎逛,再过一个星期我就要离开这个城市回到我的老家。爸爸在那里给我找了个中学语文教师的工作,期待我早早回去百年树人。
看到一个新开张的音像店,门面相当豪华,张韶涵的〈欧若拉〉巨副宣传照贴了整面墙。我驻足在那里,想要拍下它。可是我却发现前面有个人一直顽固地挡着我取景,这让我有些光火。正当我准备喊他帮个忙挪下身的时候,我却停了下来——
他的背影,多像一年前的隰宝贝。
左半边脖子后面的痣,方的耳朵,微偏向左的头顶,饱满的后脑勺。
大概有三秒钟的样子,我用手捂着嘴巴飞快地跑掉。
落荒而逃的一瞬间,我才理解了成语“不能自已”的深刻含义。
回家以后我开始收拾旧物。我把从前的旧衣服用熨斗烫平,预备把它们带回家。收拾着却发现熨斗格子里有封旧的信,这个熨斗在隰松阳离开的前一天坏掉了,后来就一直没碰它。很奇怪地把信拆开,是隰松阳的字,他说:
5岁的时候我爸爸为了救我和我家的狗,死在了马路上。狗和爸爸都死了,他们俩的内脏都被轮胎轧了出来,缠在一起,血流了一地,我就躺在他们身边,是唯一活下来的。这个噩梦我作了15年,我正视不了自己的内心。每个人都有伤口或者痼疾,只是我的这一个,听起来有些荒唐和懦弱。我一直不想开口,那是我心里的阴影,就像你妈妈的洁癖,那是我们心里的盲点。
酸菜,如果你愿意原谅我,就来找我。我们俩相亲相爱过一辈子,我答应过你的戒指和玫瑰,你还没有把它们要走。或者,我还欠你一个耳光,这笔帐,我们还没算清。
离星期六我要走还有4天,我等你。
落款是宝贝隰,这是他给我写便条时常常用的,比如上学那会他在我文具盒里贴的
“放学我等你。宝贝隰”
“我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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