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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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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为我想啊?牛宣富抹着鼻子,眼泪下来了,你们是有钱人,当然……牛宣富咽下没说出来的半句话。赵根好气又好笑,平生第一次被人称为有钱人。心中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生出怜悯,也许他与自己一样,都有一个不幸的人生。赵根叹口气。窗外,几个穿红着绿的孩子在交警大院的墙头奔跑,大呼小叫,把手中燃烧的鞭炮扔向空中,炸出一小团火光。风吹进屋,有琉璜味,吹得心里冰凉。
  赵根加快语速,你叫什么名字?
  牛宣宣一愣,老老实实回答,牛宣富。
  哪里人?答快点。不准犹豫。
  石首的。
  开车有几年了?
  去年这个时候领的驾照。
  家里还有什么人?
  爸妈都在。还在二个妹妹。都在念书。
  门前烧几柱香?
  牛宣富
  谁引你入门?
  什么?
  你妹叫什么名字?
  牛金花。牛金草。
  你恨那些打你的人吗?
  牛宣富张口结舌,冯若虚一记耳光扇去,叫你快点,明白吗?
  冯若虚打人时,表情也是淡淡,只是这手底下可真狠,牛宣富嘴角溅血,肿着嘴说,不恨。冯若虚又是一个耳光,说真话。
  恨。牛宣富的声音几如蚊呐。
  大点声说。赵根提高音量。
  恨。我恨死你们这些王八蛋了。你们凭什么打人?牛宣富失去控制,脸上肌肉抽搐,猛地跳起身,大声咆哮,有本事你们打死我啊。这里是公安的地盘,打死我,你们也要赔命。我不信你们敢在这里无法无天。
  你杀人就不要抵命吗?赵根打断了他的话,说,昨晚你喝了什么酒。放心,你说真话,不会有人打你。你不怕死,别忘了你上有高堂,下有妹妹。他们或许怕。
  牛宣富声音小了,喝了大半瓶古琴台。
  当时就你一人,有没有别的同伴?在哪喝的?大约是什么时辰。
  就我一个人,在104国道西凤饭店。是下午五点钟左右的时候。我急着赶回家。没想到出这事。我也不想出这种事啊。你们放过我吧。牛宣富恸哭出声,又磕起头。
  你既然现在怕了,为何当初就敢收钱办这事?
  
  说话间,门开了,却是段永玉。段永玉身边的那女果然是寤歌旅舍的那位胖老板娘。赵根心潮起伏,张嘴想喊,又不知喊什么好,泪花瞬时在眼眶里打转。罗小玉朝赵根点点示意,看看牛宣富,朝身后一点头。两个黑衣黑子迅速扑上,像拎小鸡,把牛宣富架到桌边,并把他的双手紧紧按在桌上。窗子被关上,窗帘拉上,门关了,灯开了。赵根心头暗凛,望一眼明希,明希的脸白得像纸。那个姓林的警察也在屋内,双手抱胸,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罗小玉手一伸,一个黑衣人自怀里掏出一把铁锤。罗小玉接过锤,径自上前,默不作声,一锤子朝牛宣富的左手无名指砸落。牛宣富的身子顿时硬了,剧烈颤动,眼里瞪出血,这眼已经与死鱼眼睛一样。嘴却被死死捂住,哪里叫得出声。赵根扭头不忍再看。
  罗小玉凝视着锤头滴落的鲜血,脸无表情,慢慢说道,我不想说废话。谁指使你干了这事?你若敢讲一个字来诳我。我把你这十根手指头、十个脚趾头一个个敲碎。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痛快。我会给你打葡萄糖。你还能看到你爸妈与你妹妹的十根手指头与脚趾头是如何被这把锤子砸碎。你爸妈年纪大了,也该去黄土里休息了。你的两个妹妹都还是处女吧?一定有人愿意出大价钱。记住,说真话,你亲人都没事;说假话,我们就看谁更狠吧。
  罗小玉又是一锤下去,这回砸的是左手小指,血溅在她脸上。罗小玉伸手抹去,示意黑衣人松开牛宣富。牛宣富当场瘫在地上,鼻涕一样,身子屈成弓,嘴里嗬嗬有声。
  赵根心头发毛。这洪门果然是黑社会,只是这等手段可比港台录像里要狠多了。罗悟城姓罗,罗小玉姓罗。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罗悟城口口声声洪门是天下穷苦人的洪门,要做正经生意,只怕也是诳语。屋内一时静寂。段永玉眼里有冷光闪过。冯若虚嘴角甚至有了一抹浅笑。林警察在用手抠鼻孔。这都是一些吃人不吐骨头渣的畜生啊。
  明希的身子发了抖,贴住墙壁。过去仅在电影电视里看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没想今天却是亲眼所见。赵根拽住明希的手。明希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指甲深深地抠入赵根手心。
  说吧。罗小玉在牛宣富面前蹲下,不耐烦地说道。手中的铁锤在牛宣富头边轻敲。
  我说。我说。我全都说了。牛宣富放声大哭,昨天下午,我喝了酒,在107国道的悦来饭店找了一个小姐。本来说好一百块,事后,她说要加五十块。说我玩的时候太长了。我很生气,就掐她脖子。我也不知道她有没有死,吓坏了,开车赶紧跑。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是有意的。你们枪毙我吧,不要去害我的家人。
  他还是一个孩子,比赵根大不了几岁。
  段永玉说,若虚,去查一下。
  冯若虚应声出门,半个小时后,进来说道,那边兄弟去了悦来,是有这么回事。那个小姐没死,哭了一整天,不过没报案。小姐我已经叫兄弟们带来这里,指认是不是他。
  牛富富仰起脸,泪痕未干,没死?
  没死?罗小玉狞笑,铁锤砸落,砸在他左手剩下的三根指头上,可你撞死了人。神头。
  罗小玉的胖脸在昏暗灯光下是一头吃人的兽。
  
  五十一
  天色暗了。人们浮在光与影的河流里,脸庞横竖杂陈,发出各种微妙的声音。
  有些地方缓得让人感觉不到在流动,有的地方却汹涌湍急,激起阵阵人声。天地间响起阵阵鞭炮声。那夜幕里的烟花愈是烂漫。喝得醉熏熏的男人在拍打胸膛,对着路灯说,我还能再喝三两。淘气的孩子拿着花花绿绿的玩具在母亲身边蹦来跳动,不时朝马路上扔下一只只带响的甩炮。躲在暗处相依相偎的恋人呢喃着情话,互相把舌头放入对方嘴腔交换口水与甜蜜。人们拱着手说着祝福的话。
  这些俗世的欢乐离自己是如此之近,似乎往前走几步即可融入其中,但感觉又是这般遥远,好像他们是出现在电影的银幕上,与自己的现在毫无关系。
  
  赵根与明希并肩坐在武昌商场门口的石阶上。已是大年初三,再过几天,即是洪门大会。这两天,罗小玉、段永玉、冯若虚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赵根都没见到他们的面。
  牛宣富说的是实话,可罗小玉就算用铁锤把他脑袋砸开,罗悟城与程雄也没法活过来。造化弄人,想想也是滑稽,罗悟城一世枭雄,程雄何等英雄,竟被一个嫖妓不给钱的嘴上没毛的小孩子给撞死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洪门大会召开之日死。在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一只蝴蝶漫不经心地扇动了几下翅膀,可能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一场灾难性的风暴。这叫“蝴蝶效应”。罗悟城不是蝴蝶,是头大象,是洪门的管事老三,他的死又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暴?
  丢失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
  那个吉他歌者还在歌唱,边走边唱,戴着宽边白色礼帽,穿着牛仔服,眼睛比商场门口的霓虹还要亮。一些淘气的孩子在朝礼帽上扔硬币。歌者不以为忤,微笑着取下礼帽,把闪闪发光的硬币搁入裤兜,弯腰朝哄笑着跑开的孩子施礼,手底下的琴弦与嘴里的歌声都不曾停止。
  
  这个世界是否会因为罗悟城的事而发生什么改变?
  一定会有的。在时间之河的上游投下了一枚小石子,下游就可能出现一场洪水。但人们的眼睛还不足以俯瞰整条河流,不足以理解这点,或者说还不能够把这一点从万千缠绕的种种关系中找出来。事实上,每一个细枝末节都在改变世界。这种改变让世界不能回头。偶然产生必然,必然产生偶然。两者互为因果,互为表里。所谓必然,说的是世界的目的性,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根直线。虽然在每一个节点上,都有无数个不同的世界从那一个个细枝末节的门里溜远。但这个世界里的万物,包括人,都是一种偶然。在这根看不见的直线里,万物会掉头、会拐弯、会平空消失,或被一场灾难毁灭。它们之间的关系,也并不存在一定的比例。曲线是直线中的一点。直线是曲线中的一段。我们在不可言说的混沌中,是一个微小的亮点。这个年轻的吉他歌者或许会因为罗悟城的死交上好运。
  赵根想得出神,明希扔下手中被撕碎的广告招贴纸的纸屑,小声说道,我怕。赵根,我是真的怕。
  明希的肩头尖尖地缩起,脸皱得像一只皱了的青苹果,鼻子两翼有一团阴影,赵根,我不做这个朱大小姐了。我怕疼。他们若是拿锤子敲我的手指头,我一定会哭死的。
  赵根又何尝不怕?这些洪门中人玩的东西,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罗小玉真他妈的狠。这么胖的女人下手这般毒辣,真让人毛骨悚然。牛宣富左手残废倒是小事,只怕他这辈子也没有几天好活。或许,心狠手辣的罗小玉还会把气撒在牛宣富无辜的家人身上。她们这种人,捏死或者说弄残那些普通的老百姓,还不就像捏死一只臭虫?耳边又仿佛听见牛宣富的惨叫。赵根激棱棱打了个寒战。
  明希说,赵根,我不晓得你怕不怕,我爷爷说过,黑社会就是一个大染缸,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跳进去,也得一身发臭。你看那个冯若虚,平时与我们讲话时,多有学问,多有风度,可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货。你知道吗?我听在南京时听人说过一件事。说有个老人家坐火车,看见车上有偷窃团伙,就出来指证。乘警赶来把贼捉住了。那几个贼当场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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