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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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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福用手拍大腿,不要太多了,若是那些下岗职工手牵手,怕是能牵到南昌城。万福说话就是这样夸张。
万福说,他们那有一间印刷厂,还因为搞下岗,打死过人。开印刷机都是右肩高左肩低的老女人,戴蓝布帽子,穿灰色工作服,戴麻线手套,胳膊上还套长至肘部的袖套。女工们都剪短发。必须剪。再好看的女人被这一剪子下去,都变成黄脸婆了。
万福嘻嘻地笑,用手去抠脚丫子。赵根听到印刷厂时,心里抖了一下。赵根问,你别瞎扯,还是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万福翻起白眼珠子,还能是怎么回事?印刷厂减员增效,还挺民主,全厂职工无记名投票,排名最末的那部分人下岗,每月只拿生活费。结果两个人打起架,还都是年纪挺大的女工,先是彼此指责对方拆烂污长舌头,再动起手,互相撕头发,旁人好不容易劝住。那个吃了亏的老女人摸摸被扯落的头发,越想越忿,操起一个扳手往同事头上敲去。工厂里随便一样家什抄起来也是凶器。
民主果然不是一个好东西,还是父亲单位上那个戴塑料眼镜的厂长能啊。赵根已经听说过当日父亲下岗的事,心头感慨。
万福说,我们那有一家省管企业,是三线工厂。当年工厂里铺的马路有天安门广场一样宽,工人每星期六都有免费电影看,可以随时洗上免费热水澡。逢年过节,带鱼、苹果、板鸭等,那是吃不完的。矿里有电视台,一天能看上好几集翁美玲与黄日华主演的《射雕英雄传》。矿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说普通话,若当地镇子里有哪家的姑娘能嫁给厂里的工人,真是攀上高枝,是祖上积了德。不过,八十年代初,风光不再,厂区逐渐凋零。就有一个厂里职工的女孩儿跑到市里在环卫所扫马路。那女孩儿长得真美,脸庞五官身材肤色比起挂历画片上的港台明星丝毫不差,属于羞花闭月这种级别。哎,我用的这个成语对不?
赵根笑了,咋,她是你的初恋情人?
万福叹口气,那也不是。只是有一次,我在放学路上吃甘蔗。女孩儿在前边扫,我在后面吃。女孩儿兜转身。她脸上蒙大口罩。我认出了口罩下的那两只眼睛。你知道不,她能上环卫所上班,还是我爸帮的忙。她妈一进我家门,跪下了,给我爸磕头。磕得咚咚响。后来,我爸帮她办妥,她妈还带她一起到我家呢。
赵根问,那你叹啥子鸟气?
万福皱眉,不是。我就觉得那么漂亮的女孩儿去扫马路真是太可惜了。唉。你是没亲眼见过。真的是太漂亮太漂亮,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你猜后来怎么着?她嫁给了我们那工商局长的儿子。那是一个小儿麻痹症的患者。
赵根说,怎么,残疾人就不是人,不可以结婚啊?
万福沉默了,良久小声说道,我就是心里难受。我老是会想起她那天下午的样子。戴着口罩,睫毛扑闪扑闪,眼里积着一汪泪水。她看了我一眼,低下头,继续来扫我吐出的甘蔗渣,一下一下。搞得我都兴趣吃甘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
佑民寺巷子里那些闲聊的老人也经常在谈论下岗这个词。某某工厂要在搞下岗了,某某家的姑娘为了不下岗与车间主任睡了,某某家的孙子因为下了岗一怒之下打伤厂长,被送去吃牢饭了。这些故事大同小异,也赵根在自己老家那个小城眼中所见耳中所闻并无什么差别。
赵根翻过字典,下岗指的是离开执行守卫、警戒等任务的岗位,并不具备这种让人生死相搏或者忍辱含羞的涵义。
南昌街头的商场比老家多太多了。有很多二十一英寸的彩电。赵根擦鞋时曾经看见过一个镜头:省劳模下了岗,去擦皮鞋。当年给省劳模颁奖的省长偶遇劳模,大为感动,把劳模带到省政府办公会议上,当着衣冠楚楚干部们的面,弯腰替劳模擦了次鞋。劳模哭得死去活来。省长涕泪交加地说,我们政府就需要这样觉悟高的百姓。赵根看了也感动,觉得这个省长的心脏还是肉做的。不过,等到下一个镜头,省长已坐在大奔驰,前后浩浩荡荡几十辆车跟随。一辆大奔驰据说得上百万,坐吉普车就会死啊?
省长来视察工作,在赵根的记忆里仅有一次,他还在念小学三年级。省长还没来,整个小城已如临大敌,虽是初夏,气氛紧张得不行,人人心里都揣起地雷。提前一星期,学校停了课,学生都安排去打扫卫生。老师铁青着脸宣布,若有谁在这段时间打架,一律开除,并记入档案。赵根所在的三年级被安排去打扫菜市场。不夸张地说,在那几天,菜市场里的蚂蚁苍蝇臭虫比大熊猫还稀罕。墙壁缝里用抹布擦不净的,就用手指伸进去抠。各机关事业单位抽调出人手,配合公安局拉网似在城市里兜,兜了几遍,还兜到赵根家拜访。不知动用了什么雷霆手段,街头罗汉地痞们一时销声匿迹,走在街头,再看不到往日蹲在马路两边嘴里叼根烟脸上挂着闲散笑容的他们。赵根听说省长还真来视察菜市场。市场里早已安排好熙熙攘攘的买菜人以及卖菜人。省长问卖肉的屠夫,这肉多少钱一斤?屠夫早接工商所通知,可能是因为从未见过这样大的官,牙齿发了颤,半天挤出一句话,八毛。天,就是最差的肉,平时一斤起码得一块四。省长这边才走,那边被安排充当演员的老百姓疯狂了,有人干脆爬上案板,扑到半扇猪肉上,张开双手死死护住身下的肉,大喊,这扇我要了!
这些记忆如同附骨之蛆。赵根怔怔回想。
中年男子又开始踢小孩,越踢越怒,像踢一只狗。只是这狗不会逃,只会哭。每踢一下,小孩就嚎一声。明希转过脸,眼里溢出泪光,拿手捅捅赵根,示意离开。赵根这时已看清小孩的脸,很脏,比泥土还脏,泥土里还有青草。赵根蹲下身。中年男人瞥一眼他,这脚就踹到他腿上,力气太大。赵根猝不及防,扑通坐倒。明希大怒,戟手骂道,你他妈的瞎了眼啊?中年男人一愣,见是小女孩儿,扬在半空中的巴掌放下来,捏起一个苹果往地上摔,狠狠骂道,谁再偷我的苹果,我就打死嫩咯杂逼崽子!反正我也活腻了。
明希还想说,赵根起身拦住,大叔,他偷了几个苹果?我给你钱。中年男子一愣。吃羊肉串的女孩一边笑了,哎哟,学雷锋。搂着女孩肩膀的瘦削男子也笑,你们不会是一起的吧。赵根摇摇头,我不认识。赵根说得很慢,心里只是悲伤。一斤苹果是八毛钱,赵根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钱,大叔,够不?中年男子的手发了抖,也不接钱,额头青筋跳了跳,猛地转过身,一挥手,走吧,走啊!赵根把一元钱在男子摊位上放下,弯腰去搀那小孩。那小孩看着赵根,目光却极仇恨。赵根觉得奇怪,小孩突然一口唾沫吐出,吐在赵根脸上。赵根一擦脸上唾沫,心头有了怒意。小孩撑起身想跑,可能跪得太久,血脉已塞,跑得太急,身子摔倒,头在巷口墙壁上一撞,爬不起来。明希看看赵根,眼神里有了嗔意,伸出衣袖去擦赵根脸上唾液。赵根吸吸鼻子,闭上眼。明希衣袖上有好闻的香皂味。赵根想了想,拎起鞋箱,走到小孩身边,蹲下,几个月前,我也是流浪儿,不过,我现在不是,我帮人擦皮鞋,也能挣饭吃。赵根又掏出一块钱放到小孩脸边。小孩歪过头,不看他,鼻子呼呼喘气,嘴唇皮干枯略带一点青紫。赵根起身想走,那摆摊的中年男子已暴怒,恶眼翻起,赶上来,朝着小孩的腿一脚踩下,杂种,小畜生,就是欠打,想找死是不?小孩的腿咔嚓一声响,可能断了,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呼。
赵根生了气,大叔,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管得着吗?中年男子手束进袖筒,一口痰吐出,眉毛跳得凶。
赵根黯然垂头。黑暗里传来一个声音,是那个一直未出声的男子,这小孩我认识,是李嬷嬷收养的,不走正道,专门偷东西。住船山路那边寤歌旅舍后一个胡同里。哪条胡同,我却忘了。李嬷嬷倒是好人,都上七十的人,自己还有残疾,还收养人家遗弃在街头的弃婴。行了一辈子的善。唉。养得好的都被人领走了。只剩下手脚不干净的,残疾的。男子的声音不无嗟叹。
赵根望望明希。明希拽拽他衣袖,低声说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赵根点点头,背起鞋箱,与明希离开。走了几步,那小孩的哭音愈发大了,在暗夜里份外刺耳,不停地敲打赵根的心脏。赵根不忍,要不,我们把他送到李嬷嬷那?明希生了气,你咋回事啊?不是有毛病吧?赵根没敢争辩,又走,走了几米,放下鞋箱,明希,你在这里等下我。这小孩太奇怪。我明明好心帮他,他却吐我口水。寤歌旅舍那,我熟,抄近路,只要十分钟。我把他背过去,马上回来。赵根不等明希回答,返身奔回,膝盖抬起,拧身,把小孩搁上背,也不理会他的挣扎,往巷子里跑。明希傻了眼,顿了几下脚,拖起鞋箱,往佑民寺方面走,走了几步,返身跟去,破口大骂,赵根,你他妈的是猪!明希也说脏话。小孩在赵根背上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从赵根肩膀上垂下,右手紧紧抓着赵根刚才放下的一块钱。
黑夜让人心里发软,发虚。
巨大的暗如墙,被裹在暗里的房子似凶恶的兽,立在墙头,作势欲扑,形容狰狞。天空是弯曲的,粘稠的夜色粘满这个椭圆,像一只巨大的眼,意味深长地打量三间九界,并不时发出冷冷的笑。风声呜咽。青灰砖瓦、巍巍骑墙、向外呈八字的凹式大门、光滑的青石条门槛、勾角镂花的木刻外檐……让人恍然如梦,忘了咫尺之遥即是繁华都市。油亮的柱子,斑驳的门扇、因为磨蚀发亮的铜环、蒙上岁月风尘的门楣、报纸糊过的墙壁、被经年的炊烟熏得焦黑的房梁、潮湿的天井、爬满青苔杂草连接石墙的跨街古门以及从阁楼镂花窗子边探身而出的老者咳嗽声,从赵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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