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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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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什么奴家啊,心头肉肉啊。万福摆出大哥的口吻,咋的?你喜欢听这种小曲儿。
  
  这天晚上,躺在水泥涵管里的赵根梦见了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梦见隐藏在女人薄薄衣衫下的颤抖,然后梦见整个天与地都变成一个巨大的没有形状的女性生殖器官——尽管没形状,但赵根在梦里清楚地意识到那团黑色即是逼,是别人在厕所里写的那个女字中间加了一点的东西。也是尸字下面加个穴的那个字眼。当赵根梦见嘴里已没了唾液的自己正试图把手伸向那团黑色时,它在瞬间已变化成女人胸前那对香味诱人的白面馒头。女人撩起衣衫,一脸媚笑,像一块磁铁,散发着不可拒绝的光芒,而他成了铁。赵根身不由已地朝女人走去,这一回,还没等到他伸出手,听到身后有人喊“赵根”。赵根回过头,是阚圆,定睛再看,却已是周落夜的脸。周落夜瘦小的脸上挂满泪珠,还有惊恐。
  赵根醒了,听见涵管另一头发出的呼呼喘气声。万福也没睡,不知道在干什么,也许在想哪位连耳朵根都会羞红了的小女孩。赵根静静地听着人民公园在凌晨时分微微抖动发出的各种细微之声,昆虫在挖掘洞穴,蚯蚓把土拱出地面,失去水份的树叶从枝头飘落,湖边巉岩缝隙里的草贪婪地呼吸水份……赵根闭上眼。水泥涵管既温和又富有弹性。天空是一床被子。赵根感觉到自己的裤裆内多出一处古怪的液体,这是一种灰白色类似鼻涕混浊的黏液,有轻微的生石灰味。赵根没有惊慌。这是精液,赵根知道,这是每个男孩成为男人的仪式。不知道为什么,赵根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牛郎与织女的神话。在几岁大时,赵根曾老是傻乎乎地蹲到葡萄架底下去偷听牛郎和织女对话,一个人,一声不响,一动不动,一直蹲到腿发麻、脚发软,蹲到爸妈呼喊自己的名字,方依依不舍地离开。
  赵根想,不知这世上有没有人听到牛郎与织女的叫床声。赵根轻轻地笑,伸出指头,弹去眼眶边在渐渐晨曦里发亮的泪珠。
  
  二十七
  赵根爬下树,回到晾有花花绿绿湿衣裳的竹竿边。上午的太阳在南昌市上空移动。远远近近的房子被阳光拥抱,须叟又被抛弃。被阉过的又胖又肥的白猫在屋脊上笨拙地滚动,试图把阳光追逐,不久,放弃了努力,气喘吁吁用爪子抓自己的脸。没有迎着阳光翩翩飞舞的蝴蝶,也没有笼罩在老家那个小城那层氤氲的湿气。墙头只有干枯的草,像甲壳动物褪下的壳,在秋日里,被风捏碎。天空的尽头仍然是那层淬过火的铁锈色。看不见山峰与河流,看不见大地,但每当街道上传来公交车行驶的声音,能听见大地所发出的颤栗。这些房子,大大小小的房子,如同昆虫的口器,吸附在大地上,无情地汲食大地的汁液,并排出一堆堆可怕的被称之为人的东西。
  屋子里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已走了。眼前所见的一切是如此不真实。孤寒佬蘸着唾液把老人头一张张捻开反复数来数去的场景不停闪现。仿佛仍处身于一个不可挣脱的梦里。赵根怔怔地注视阳光下自己的影子,觉得眩晕。当太阳挪至头顶时,影子只会剩下一寸长,或许还会消失,变成没有影子的人。万福拉了拉赵根衣袖,示意该上孤寒佬那。赵根点点头,强自忍下胸口泛起的呕吐感,跟随万福沿原路返回。万福在前,赵根在后。万福一进孤寒佬的房门,扑通一下,双膝跪倒。这下,别说孤寒佬,赵根也吓了一大跳。万福朗声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万福声如洪钟,当下三个响头磕倒,咚,咚,咚。原来站立的孤寒佬喉咙里惊出短促的一声呃,身子后仰,幸好后面有把椅子,椅子托住孤寒佬的屁股,咯咯吱吱,孤寒佬的黄板牙里吐出几个不成形的烟圈。
  赵根没动。万福反手拉他裤角。赵根小声嘟咙,拜师就拜师,用不着来这套吧?
  孤寒佬皱起的脸舒展开,尻。你们俩个兔崽子哇。吓我一跳。我日。一天一日,一日一天。孤寒佬讲的是带方言的普通话。赵根与万福只听得懂四成。万福回头望望赵根,目光发出询问,一天一日,一日一天?赵根轻轻摇头,也不懂,但联系前面的话,估计不是什么好鸟。
  孤寒佬弹弹手指间夹着的烟,双腿叠起,抖了抖,两眼眯成一条线,看看跪着的万福,打量站着的赵根,你们搞什么名堂?啥事?万福回头瞪了赵根一眼。赵根吸吸鼻子,血液上冲,耳朵里尽是轰鸣,但膝盖此刻浑如铁铸,愣弯不下来。赵根捏捏手指,忐忑不安,指节发出一连串轻微的暴响。赵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他想拜你为师。这话说出后,顿时流畅,他叫万福,上饶市人。今年十五岁,想拜您为师,学习这悬壶济世之法。
  悬壶济世?孤寒佬发起怔,一时间屋内静寂,听得见烟灰落在木板楼面发出的声音。几秒钟后,孤寒佬的嘴咧成可怕的弧形,这弧形所形成的黑洞完全塞得下一只大鸭蛋,又或者说,这黑洞甚至能吞噬掉他嘴边的光线,让人都看不见那几颗黄板门牙。孤寒佬的肩膀开始抖动,越来越剧烈,黑洞里飞出一点笑声,眨眼,笑声如发大水时的浪,一个浪头接一个浪头。孤寒佬瘦骨如柴的胸膛里传出呼噜呼噜的回音。他咳嗽起来,以至于不得不扔掉手中的烟,去捂自己的嘴。赵根与万福面面相觑。赵根不过假模假样地掉了回斯文,有必要笑得这么惊人可怖?
  
  苍蝇在暗红色油漆的木桌上爬动,爬上玻璃杯,把笔直光滑的杯壁视为坦途,走得不慌不乱。另几只苍蝇在桌腿与墙壁形成的阴暗处安然歇息,并不担忧被蜘蛛来打扰,也许是因为灌满屋子的药味与消毒水味已经帮助它们杀灭了这种天敌。桌上居然还有一副赵根原来没见过的听诊器。听诊器下压着赵根见过的孤寒佬的国民党军官证。或许那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就是在这张看似颇有年头的证件以及孤寒佬那根如簧巧舌下才心悦诚服。两侧墙壁上挂的带金色流苏的红丝绒锦旗倒仍然还是原来那几副,再世华佗、扁鹊重生。
  证件相片上的孤寒佬真年轻,尽管相片泛了黄,依稀得见当年的剑眉星目,这完全难以与眼前这个糟老头儿的形象联系起来。赵根心头暗自嘀咕。孤寒佬到底多大岁数?这证件是捡来的吧?或者,根本就是假的?孤寒佬眼角已笑出泪花,重重地把烟摁灭在烟灰缸内,笑声忽然打住,像被刀砍断,砍出一脸阴沉。起身,踱了几步,悬壶济世?难得啊。孤寒佬屈动手指,嘴里喃喃说道,民国三十七年后,我这有多少年没听过这词了?
  赵根心头悚然,民国纪年?孤寒佬不会是美蒋当年潜伏下来的特务吧?还真别说,孤寒佬这张脸简直是照着小时候看过的连环画里的特务形象描摹而成。不过,老家现在有个海外关系的人家可风光呢。赵根有次放学回家,眼见路边某院落,里三层外三层,人围得落满在臭肉上的苍蝇还多,嘴里啧啧赞叹,眼里尽是羡慕之情。一问,讲是这户人家的台湾舅舅回来了。赵根没看见那据说身高体胖满脸红光的台湾舅舅——据说市里来人请去喝茶商谈政事。赵根只看见骄傲地搁在那户人家院子里的彩电纸箱以及那户人家小孩脸上溢出的近乎于迷乱的亢奋与狂喜。几天后,赵根又瞥见那小孩,手里端一个红白相间的塑料机盒,盯紧彩色电视机的屏幕,双手按动,屏幕上出现一个提把弯刀的大头娃娃,继而一个个青面獠牙的妖怪在旋转的刀光下纷纷溅出鲜血。小孩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后左右扭动,嘴里哇哇乱叫……赵根看得入迷,直到那小孩父亲劈手夺下塑料机盒,把院砰一声甩上,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去。台湾人都是有钱人。这孤寒佬若真是美蒋当年派遣的特务,能混得这般惨?
  
  赵根身子退后一步,想起在学校时唐端讲过的一个笑话。那还是去年发生的事。
  课间休息的时候,赵根趴在桌上打瞌睡,冷不丁被唐端重重拍了下。唐端扒开他,挤到胡丽身边,嘴朝向胡丽的耳朵,说,市百货商场有个姓文的女的。知道不?
  那是一个眉毛清淡的妇人,但特别凶,赵根在文具柜台边还没站上一分钟,她便忙不迭挥手,去,去,不要挡住柜台。胡丽没理嘻皮笑脸的唐端。低头在作业本刷刷写字。胡丽的耳朵像在河边岩石上坠下的水滴。
  唐端也不生气,知道不?别看她现在不咋的,当年那是大美人呢。头上两块围巾,外白内红,名曰“红妆素裹”;上身穿一件粉红棉袄,外罩浅灰色的确良罩衣,故意把红衣领和红下襟露出约半分;下穿毛蓝裤子,裤线直得能削土豆皮;足登半高跟闪闪发光的黑皮鞋,苍蝇落上去要来个大劈叉;腕上一块上海半钢防震坤表;肩斜挎一时髦小包。一时间,就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唐端说得逗。学校里的痞子嘴巴都逗,还粘了糖涂了蜜,能把死掉的蚂蚁说活来。胡丽左脸颊露出一个小酒涡。赵根坐在角落里,眼望窗外,耳朵竖起。
  唐端咳嗽一声,话说当年,她从市里调来我们这,因囊中羞涩,乃响应‘要节约闹革命’的伟大号召,每日晨、午二餐,只食一小块烤白薯也。某日无事,此女上街,把一块烤白薯用纸仔细包好,藏在小挎包之内。街上人多时,便挺胸收腹;无人注意时,即取出烤白薯,悄悄啃上一小口,再赶紧装回去。她不想让别人看见那块烤白薯,所以,两只眼睛不停地左顾右盼,四处打量。但正如老人家谆谆教导的那样,“群众是真正的英雄”。此女鬼鬼祟祟的行踪,终于被我广大革命群众所察觉。于是,这批无名英雄们便紧随其后,严密地观察之,跟踪之,监视之。
  这回教室里有一大半了都竖起耳朵。唐端口才了得啊。赵根也暗自佩服。唐端手里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书,据说,都是他父亲的藏书。
  唐端的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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