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恐怖书库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少年-第2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主要是那个“蜡”字,蜡做的象又是如何一个“驰”法?还不如用白象。或说“蜡”在这里是做形容词,毕竟显得迟滞。还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虽是壮阔,读起来,感觉似乎还有九千里未曾冰封。赵根知道自己这样想不对,可这些想法就如那“山舞银蛇”,在脑子里蹿。
  
  放学路上,赵根看见过几次父亲。父亲戴着那种遮住耳朵的狗头帽,踩着踏板身子歪歪斜斜,不时下来拉车上坡。街两边的狗肉馆飘着香,里面走出喝得醉熏熏的人。他们只要一挥手,就有几辆三轮奔来。因为路滑,车轱辘常撞到一起。三轮车夫们骂起架。喝得醉熏熏的人就哈哈大笑。朱门酒内臭。路有冻死骨。毛主席不是领导穷人翻身做主人了吗?女老师不是说无产阶级是让“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的英雄吗?所有的三轮车夫,应该是属于典型的无产阶级。父亲更是工人里的工人,是这词里歌颂的英雄。为什么英雄会吃不饱饭?难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他们都吃不饱饭?
  赵根想得心头发闷,鼻尖淌下清涕,把书包挂在胸口。走到邮局门口,眼神凝住。在一堆被人踩得脏乱不堪的雪的下面赫然露出钞票的一角,一大半被雪埋住,能看见那个把红宝书搁在胸口的人。赵根瞟一眼四周来来往往的人,脚已下意识地踩出,慢慢蹲下身,慢慢地自鞋底抓住这张钞票。雪并不紧。钞票摸在指尖的感觉又湿又滑。
  赵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钞票塞入裤兜,疯了一样狂跑。高高低低的房子在身后退去。青灰色沾染雪沫的墙壁在身后退去。挺立在一个个路口孤独的电线杆在身后退去。一块块污秽的贴满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各种妇科、性病的“老军医”广告在身后退去。人声退去。万物退去。赵根一口气奔入花巷,一路也不再觉得冷风如刀,踉踉跄跄收住脚,喘着气,摸掉脸上的冰渣,在一户门扉紧闭的人家前站住,颤颤抖抖掏出那张钞票,是十块钱。真的是十块钱。赵根反反复复地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这张钞票已经归自己所有。身边的墙垣上有白色的雪。身后的木门黑黑亮亮。脚下的青石已被雪盖实。一行行杂乱无章的脚印不断重叠不断分开,消失在台阶上。几个穿棉衣的少年在“斗拐”。一个穿开裆裤的孩子,手捏小鸡鸡冲着雪堆撒尿,脸上有快乐的笑。一扇木门被推开,一个头发蓬乱的女人倒出一盆潲水。雪刷地一下薄了下去。地上现出一个凹。这水就与火一样。
  赵根按着胸膛,按住那颗不听话的心脏,一阵狂喜。
  这十块钱,爸爸得蹬十趟三轮啊。
  远处有妇人悠长的声音,宝儿,回家吃饭罗。
  少年们散了,各自捡起书包,互相追逐,欢声笑语,消失在巷子的深处。赵根发出一声狂叫。这是真正属于他的十元块。他可以用来去新华书店买书,可以去把五香茶蛋吃个饱。一个茶蛋才三角钱,这都可以吃三十三个,还能结余一角。赵根挺起胸脯,在雪地上大摇大摆。隔不多时,又把钱拿出来看看捏捏,还在自己手上咬了一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世界是多么美妙。竟然有钱捡,而且不是一块两块,是整整十块钱。十块钱能干多少事?哇,都可以把这个世界买下来。
  赵根乐出声,想了想,把这十元钱藏入书包里的文具盒,又觉得不妥,取出来,塞入裤兜,还是不妥,这要是掉了咋办?赵根捏着这十元钱一时就不晓得如何拿它是好了。牙齿里泛出酸味。赵根蓦然想起当初周落夜给他吃过的话梅糖。这一个念头马上把身体烧旺了。赵根跑出小巷,来到了一家灯光昏暗的小店铺门口。
  我买糖。
  啃着狗肉额头冒汗的店老板自橱柜上探出头,买啥糖?
  买话梅糖。买一毛钱,不,买五毛钱。赵根把十元钱放在玻璃柜台上。柜台里有烟有酒有袋装的各种小吃,红薯干、南瓜仔、云片糕、葡萄干。对了,酒,尖庄大曲,九元六一瓶。赵根咂咂嘴,脑海时浮出一个模糊的念头。
  圆脸的店老板皱起眉,把钞票举在半空,捏来捏去,看看赵根,又看看这张十元钞票,终于搁进钱柜,数出三十五粒话梅糖,找出一大把零钞,又把头埋入香气四溢的狗肉钵里,嘴巴嚼动。赵根把话梅糖小心数过一遍,装入口袋,剥了一粒放入嘴里,往回走,没走两步,那个模糊的念头清晰了,给爸爸买瓶酒吧,一瓶真正的酒,一瓶好酒。赵根想过了厨房里那个酒精瓶,想起父亲那双老颤抖的手,想起父亲蹬三轮时的样子,身子仿佛被枪打了,僵硬了。自己真是没良心啊。赵根咒骂了一声,转身回到店门口,数过七粒话梅糖往柜台上一放,老板,能不能与你商量件事?
  店老板不耐烦了,怎么想退?
  不。我想买一瓶这个酒。对,就是这个,尖庄,九元六一瓶的。我还差一角钱。赵根捧出店老板刚才的找零。店老板奇怪地望了赵根一眼,没闹明白这孩子想干什么,不过,这显然是他愿意接受的生意,也不多话,数过钱,把酒拿出,把话梅搁回罐中,继续埋头大吃。赵根把酒瓶藏入书包,又剥了一粒话梅,开心地笑,边走走用力嘴里的糖。
  走在东门桥。桥上围了一堆人。赵根挤进去,吃了一惊。有人在打架,是周落夜,眼泪淌在脸上,像疯了一样撕扯陈小兰的头发,而且是一个打俩。还有一个女孩子显然是陈小兰的同学,在帮陈小兰打。陈小兰考上了三中。周落夜没与她在一个学校,怎么与她打起来?女生打架毕竟少见,尤其是腊月天。桥上围上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几个骑三轮的车夫。大家说说笑笑,津津有味地看。那个女孩子边打边叫,疯婆子,你爸就是去了“鸡棚”,我亲眼看见的。
  赵根心头突突一跳,不明白“鸡棚”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肯定不是一个好词。几个大人已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笑容古怪。周落夜一声不吭,头发披散,指甲锋利。陈小兰脸颊出现几条血痕,哇一下哭了。那个赵根不认识的女孩子愈发愤怒,去扳周落夜的手,被周落夜提膝撞中小腹,缩成一团。
  陈小兰叫道,周落夜,你爸去嫖野鸡都嫖得,我们说都说不得?这还有没有天理王法?
  一个形容猥琐的男人接口说道,小姑娘,你抠她眼睛啊。这世道早没了天理王法。继续打。拳头大的就是天理王法。
  陈小兰甩起书包朝周落夜头上砸下,书包里的文具盒咣啷一声响。周落夜转身,朝陈小兰扑去。那个女孩子已缓过气,伸腿一绊。周落夜扑通摔倒。陈小兰跳过去,骑在周落夜背上,拳头打在周落夜的太阳穴上。周落夜试图翻身,那个女孩子猱身扑上,身体重重地压下。周落夜闷哼。赵根看得眼睛出血,脑袋轰一下炸了,喉咙里咽下一颗火药,上前抓住那女孩子的衣领,一把甩开,又一脚踹开陈小兰。陈小兰爬起来,见是头发竖起来的赵根,脸庞都扭曲了,不要脸,打不过,叫野男人来打。
  人群轰笑。赵根的耳朵根都红了。这野男人,赵根是懂的。陈小兰去了三中,嘴变得这样脏了啊。周落夜挣扎起身,脸是白的,嘴是白的,又想朝陈小兰扑过去,被赵根拦住,别打了。
  周落夜一脚踢在赵根膝盖上,牙齿呲出,状若头受了伤的小兽,骂道,滚开。
  赵根拽住周落夜的手不放。
  陈小兰叉腰戟指,尖叫道,你爸是流氓。你就是小破鞋。当心你爸烂掉,传染给你了。
  这话太恶毒了。赵根反手一巴掌抽去。脖子上的书包甩在地上。陈小兰捂着脸,厉声叫道,好,赵根,我认识你,你等着。陈小兰的脸上浮出五根指印。赵根的手骨隐隐发疼。陈小兰疯狂地跑开了。那个女孩子喊了声陈小兰,跟在后面跑去。周落夜甩掉赵根的手,眼睛通红,低下头,也往一边跑开。没跑几步,已嚎啕出声。簇拥在一块的人们散开了。一个老头把双手反背。一个少年向同伴比划刚才女孩们打架的动作。一个年轻的三轮车夫凑过头,问那个猥琐的男人,“鸡棚”在哪?猥琐的男人做出一个下流的手势,嘿嘿怪笑,在福民巷,啥时我带你去兜兜。打一炮,五块钱。
  赵根这一瞬间已明白了“鸡棚”的涵义。福民巷?“鸡棚”是否指的就是那个没有店名的小旅馆?眼前晃过妈妈李桂芝的身影,身体支撑不住,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折断,咔嚓一下,人跪倒。雪在膝盖下咯吱咯吱。万千白茫茫的光线自耳朵、眼、嘴、鼻齐齐涌入,就成一根粗大的棍子,几乎要把脑髓搅出脑袋。赵根舌尖发苦,额头渗出虚汗,一时间竟不知该何去何从为好。在妈妈与那个秃头男人的秘密要暴露于光天化日下了。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真是应了那句老人说的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若父亲知道了这个秘密,又会怎样?
  
  赵根吸吸鼻子,一股浓烈的酒气自脖子上悬挂的书包里传出。一些液体从书包底部渗下,在雪地上滴出一行行凹坑。赵根再也忍不住,恸哭出声。谁也没弄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谁也想不通这个少年的眼泪为何一直流不完。时间消失了,像那个疯子讲的那样,不过,并非消失在宇宙的某个奇点,而是消失在这个悲伤少年的抽泣中。
  天色暗下,比铅还重。此时的赵根并不知道,在前头等待自己的命运会比这天色还更为幽暗。不幸,并没有底线。否极泰来,只是书上的一个成语罢了。对于穷人来说,他们存在的意义只是被不断掠夺以及繁衍可供人掠夺的下一代。这种疯狂的掠夺将吮吸尽他们体内最后一滴血。他们是别人的食物。是的。是食物。这就是隐蔽的真相。
  
  十九
  太阳出来了,是白色的,比月亮还冷。因为凛凛春寒,雪未化尽。地上犹积满污水。淘气的孩子跑过街道两边的梧桐树下时,挥舞手上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3 2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