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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旦往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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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情景,难免使人想起了阿Q的革命。当然,两者还是有些不同:阿Q要的是元宝、洋钱、洋纱衫、女人,还有秀才娘子的一张宁式床,同时要处死他所不满意的人;造反派要的是办公室、大印,但同样要排斥和打击别的造反组织的人。而且,阿Q只不过是在幻想中革命,造反派则在实际行动中,已接触到权力的边缘。然而,阿Q式的革命,实际上正是中国历次农民革命的缩影。
毛泽东是与鲁迅同样深谙中国国情的人。所以当上海市委倒台之后,立即派了中央文革小组的张春桥和姚文元来组建上海新政权。这个政权先是定名为“上海人民公社”,为的是要继承工人阶级第一个政权巴黎公社的传统,但因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现行的政治体制不相适应,毛泽东亲自将它改名为“上海市革命委员会”。
但正当这个新的权力机构在积极筹备,张春桥马上要夺得上海市第一把交椅之时,却发生了炮打张春桥事件,炮打的基地就在复旦园里。炮打失败之后,就开始了“反逆流”斗争,新的政权将“炮打张春桥”事件说成是“反革命逆流”,对反张的造反派头头进行长时期的批判、斗争。然而这样一来,又激起了一批人站出来进行反“反逆流”的斗争,一直发展到第二次炮打张春桥事件。然后又是镇压、斗争,一直到“四人帮”垮台。在十年“文化大革命”中,复旦的运动可以说有九年半时间是在与张春桥的纠葛中渡过的。
第一次炮打张春桥
第一次炮打张春桥事件,是复旦“孙悟空”战斗组发动的。
1967年1月23—24日,“孙悟空”小组在复旦校园里,在南京路、西藏路和淮海路等闹市区,刷出了醒目的大标语:“警惕反革命两面派”、“张春桥不等于中央文革”、“坚决反对目前成立以张春桥、姚文元为首的新市委”。接着,又贴出了大字报:《一问张春桥》、《为什么?——二十问张春桥》。他们质问:张春桥对于群众组织为什么耍两面派手法?为什么上海市委都烂掉了,而独你张春桥是左派?……醒目的大标语很引起行人的注意,而大字报中提出的一些问题,则启发了人们的思考。对张春桥的怀疑空气,迅速弥漫开来。
我曾问过“孙悟空”小组的负责人胡守钧:“你们是怎样怀疑起张春桥来的?”
胡守钧说:“是从上三司赵全国问题上开始怀疑的。”
第二部分复旦园里炮声隆(2)
赵全国是上海戏剧学院学生,是“上海市红卫兵革命造反第三司令部”的头头。在“一月革命”初期,他提出了迎合张春桥需要的口号:“成立以张春桥、姚文元为首的新市委!”并且向中共中央发电报,提名由张春桥担任上海市委第一书记兼市长,姚文元担任上海市委第二书记兼副市长。这当然很受张春桥一帮人的欢迎,对他礼遇有加。后来在位置的安排上产生了矛盾,赵全国对张春桥的态度有了改变,于是受到张春桥的歧视,由工总司出面将他拘捕。而徐景贤、王洪文则因为紧跟张春桥,就被委以重任。这种以“我”划线,两面三刀的作风,很使造反派反感。胡守钧正是从这一点开始怀疑张春桥的。当时他的想法很单纯,他认为无产阶级革命派是决不会有这种政客作风的,而张春桥却大耍其两面派手腕,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怀疑一旦开始,就觉得问题愈来愈多。除了现实的表现之外,别人还提供了张春桥的一些历史材料:陕西省委书记霍士廉说,他以党籍担保,张春桥在苏州反省院里曾经叛变,是可耻的叛徒;还有人从30年代资料中查出,张春桥就是当年被鲁迅批判过的狄克……这样一来,张春桥因担任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而造成的“无产阶级革命派”的光环消失了,代之以愈来愈浓重的怀疑。——但不知何故,这些历史资料在第一次炮打中都未曾运用。
1月22日,张春桥召集一些造反派头头开秘密会议,商讨成立新的权力机构问题。张春桥、姚文元自己提出,要成立以他们二人为首的新市委,徐景贤带头鼓掌,大家随声附和,就算是各群众组织通过了。会场上只有胡守钧和他的伙伴肖昌雄袖着手,不肯鼓掌,这场面当然引起了张春桥的注意,双方的矛盾就加深了。等他们走出会场时,“迅速成立以张春桥、姚文元为首的新市委”之类的大标语已经贴满街头,这当然更引起了胡守钧们的不满。形势紧迫,必须立即行动。所以第二天,他们就开始刷大标语,贴大字报。
张春桥后来在镇压参加“炮打”的学生时,几次发出指示,要抓后台。他认为,学生们的“炮打”行动,一定是长胡子的走资派在幕后指使的。其实不然,正是他自己的行为,引起了造反派的怀疑,才发展成炮打事件的。后来,张春桥们又批判“怀疑一切”的思潮。其实,“怀疑一切”的思潮,正是他们中央文革小组自己鼓动起来的。他们鼓动起“怀疑一切”思潮的目的,是要学生们去怀疑位高权重的老干部,从而打倒他们,却不料这东西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砍倒别人,也可以伤及他们自己。
“怀疑一切”的信条来自马克思。他在回答家人提问“你最信仰的格言是什么”时,说道:“怀疑一切。”拉法格把它写入回忆文章,其译文就收在人民出版社出版的《回忆马克思》一书中。这篇文章本来并不广为人知,在“文革”初期却被造反的学生们抄在大字报上,大加宣传。
“怀疑一切”的信条其实并不错,它是欧洲启蒙运动中理性主义的表现,意在打破迷信思想,将一切事物都放在理性的审判台上,重新衡量其存在意义和社会价值。马克思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来赞赏这一格言的。“怀疑一切”的信条,同样影响着五四时期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们。胡适说过:他从赫胥黎那里学会了怀疑,学会了“不信任一切没有充分证据的东西”,所以他提出“疑而后信,考而后信,有充分证据而后信的方法”。鲁迅则借着狂人之口质问道:“从来如此,便对么?”并且说:“凡事须得研究,才会明白。”正是在这种怀疑主义的思想基础上,他们才对传统思想作出了理性的批判。
但“文革”时期的“怀疑一切”思潮,却与前面所说的情况有些不同。它虽然也打破了一些对于高官和教条的迷信,但却又被笼罩在一个更大的个人迷信思潮之下,缺乏独立的思想判断,所以怀疑常常为某种权力意志所左右。而且因为缺乏民主与法制的保证,怀疑不待求证,即可成为打倒的根据,这就易于为阴谋家所利用。
既然张春桥们可以利用“怀疑一切”的思潮来打倒许多位高权重的老干部,那么,为什么别人就不能因怀疑而向你开炮呢?当初猴子们凭着几条未经核实的怀疑材料,就贸然发动打张战役,实非无因,乃是当时特定环境下的产物。
但矛盾的激化,还与张春桥急于抢权的心态和睚眦必报的作风有关。
在“孙悟空”刷出大标语的次日凌晨,胡守钧等人就被叫到市里开会。主持会议的徐景贤宣称这是反革命事件,勒令胡守钧收回大标语,这当然不能为胡守钧所接受,他当即顶了一句:“炮打张春桥不是炮打毛主席,根本谈不上反革命!”徐景贤冷笑道:“这样下去,你们不会有好结果的!”但当时红卫兵们风头正健,哪里会在乎这种威胁,这种话反而激起他们更大的愤怒。
这怀疑,这愤怒,又感染了其他造反组织。
“孙悟空”这一派,虽然敏感性很强,能量很大,但人数却不多。在复旦,在上海,最大的学生造反派组织是“红卫兵上海市大专院校革命委员会”,简称“红革会”。他们受到感染之后,也马上动了起来。
第二部分复旦园里炮声隆(3)
红革会的“将革命进行到底”战斗组在1月26日贴出《上海必须第二次大乱》的大字报,提出了10个“为什么”的问题,矛头直指张春桥及其亲信。如第8条说:“为什么黑市委的一些保皇机构在大势已去之时宣布‘集体造反’?但是‘造反’一个月来却未交代揭发出什么像样的东西?为什么这些原封不动的保皇机构竟成了左右运动的决策部门?”这是针对以徐景贤为首的“市委机关革命造反联络站”而发的。徐景贤原是上海市委宣传部干部,后来担任上海市委写作班的支部书记和文学组组长,“文化大革命”初期,还是上海市文化革命小组的成员,列席市委常委会议,他当时的立场当然是站在市委这一边的。后来,由于形势的变化,徐景贤在1966年12月18日在文化广场召开的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大会上,宣布造反,并以写作班为核心,组织了“上海市委机关革命造反联络站”。由于徐景贤是张春桥的老部下,是姚文元的老同事,又是在他们的支持之下造反的,所以这个联络站就成为张春桥、姚文元当时在上海的办事机构,其地位和作用,在相当一段时期内,都在王洪文领导的工总司之上,徐景贤成为仅次于张春桥和姚文元的第三号人物,学生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做“徐老三”。这里对他们的“集体造反”提出了怀疑。又如第9条和第10条说:“为什么在毛主席和党中央号召革命造反派大联合的时候,上海各造反派内部组织之间却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大摩擦、大分裂,甚至武斗?这样以新形式出现的群众斗群众现象是谁挑起的?根子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一月二十三日《文汇报》还报道上海三司作为革命造反组织之一参加了‘上海革命造反派联络站’,而一夜之间竟成了非法组织,而被强行解散?”这是直接指向张春桥,认为他是挑起上海造反派内战的黑手,是反复无常的政客,其突出的事例就是上三司事件。可见上三司事件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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