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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自懸崖的呼叫-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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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天,我当机立断,决定再去访问西川家。
我拿得出冠冕堂皇的理由——送奉《美术新志》的报酬。我想,我要是被利用,那也算不了什么。只要我理解自己这个角色,即使当了丑角,也不会真的就是丑角吧。不,我原有的那种堂堂仪表和自傲感,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了。我只要能见到麻衣子就行!
由于工作的关系,那天等我到西川家敲门,已经过了夜晚8点。麻衣子立刻出来迎接了我。她穿一身深蓝色衣服,当她的视线和我碰合的瞬间,我确信,她的眼睛里洋溢着强烈的喜色。那是我的心的投影吧?
雕塑室里,不见西川的身影。
“划了小船出海去了。”麻衣子说,似乎要把黑洞洞的大海看穿一样。
由于发生低气压,持续了长久的好天气变坏了。海上似乎有雾。
“他就是这个样,只想在这样的夜里出去划船。只有当他独自一人,处身在什么也看不见的海上的时候,他的心里才会踏实……”
麻衣子为我冲了饮料。
我们都抚弄着玻璃杯,长时间地沉默着。
“这样的生活,难道您今后还准备过下去吗?”这样的问题,极为自然地从我的嘴里吐出来,倒不是因为我感到这沉默令人窒息,而是我感到两个人的心相互靠近了。麻衣子的眼睛又在向我说话了,像我们初次见面那天在茶室里那样。
麻衣子把目光落到地上,若有所思。
“您是在为您丈夫做出牺牲。”
“……”
“要是您确实对此心甘情愿,那又当别论,不过……怕并不如此吧。”
麻衣子惊讶地看着我。在我接受她的视线的瞬间,我的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冲破了闸门。
“您为您丈夫奉献了一切。看起来如此,可实际上,您背叛了他!”
“您说得不对!”麻衣子伤心地、可是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我看到了。您和那位姓草下的青年……”
“我和草下君什么关系也没有。真的,请相信我吧……只要你泷田君相信我!”最后的那句话,她说得很激动。她的嘴唇颤抖得厉害。
我愿意相信她,我想。眼前的麻衣子,难道我能不相信吗?
这时,从海上传来了猎枪的声音。接着,响起了第二声。……枪声穿过夜雾而变轻了,减弱了,好容易才传到了这里。
突然,一种不吉利的想像掠过了我的脑际。为了驱散这种想像,我竟然狂热地抱紧了麻衣子,她那哀艳动人的身体,轻柔地倒在我的怀里。
“既然如此,眼前这种不可救药的生活,你再也不能继续下去了。”
“暂时还得继续下去,西川需要这样的生活。不过……结束的日子总会来到的。”
“到那时候呢?”
“到那时候,我也获得新生了,不会再像现在这样了。”
我把麻衣子的一言一语都铭刻在心上。枪声还在继续。
“请相信我吧。”这次,她有些羞涩,小声地说。
我猛一使劲,把自己的嘴唇压到了她的嘴唇上。她的嘴唇也做出了反应。与此同时,她那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簌簌地滚落到了地上。我相信她的眼泪。
第二天,天气阴沉,闷热得很。时而刮起大风,好像要把这幢小屋刮倒似的。据说,小型台风正在慢慢地临近。
昨夜,西川从海上归来见到我之后,情绪很好。甚至可以让人感到,他是很兴奋的,即使到了下午,他还不想开始工作,真是难得如此健谈,凡是举世公认的雕塑家,他都一个一个地拉出来,作了批评。尽管麻衣子对西川说,她要我来,是有事情要我做的,可是效果却适得其反。台风仍然移动缓慢,可是入夜之后,风不停地刮着,海浪也变大了。天际,由于白云一刻也不间断地流动,令人感到还比平时明亮了。
“好一个夜晚呵!在暴风雨之夜,我心里最感到踏实。”西川用他那奇妙而有点热切的目光,凝视着海的方向。“今夜我还要去划船。”
我还以为他是说着玩的,可我一看,不知在什么时候,他已经换了装束,同昨夜一个样:灰衬衫,黑短裤。我转念一想,不能让他去。海上的风浪,也许不至于到不能划船的程度,可是我在脑海里考虑得比这更多的,还是昨夜从雾中传来的那迟缓的、令人害怕的枪声。
不料在我开口之前,西川却改变了主意。“泷田君难得来,好久没喝酒了,让我们喝上几杯,怎么样?”
我当即表示赞成。同西川对酌,当然也不会有多大的情趣,不过这也好歹可以把他留住,而且今夜麻衣子也不能出去了。
可是我的想法有点单纯。当我作为礼物带来的方酒瓶,在我们二人的对酌中空出三分之一时,我觉察到,屋内竟然特别安静。我藉口小便,到大门口看了一下,麻衣子的橡胶凉鞋不见了。
我好像遭到了突然袭击,焦虑和气愤同时涌上心头,浑身上下,气急败坏得发热。我好容易克制住自己,回到了雕塑室。
“请相信我吧,只要你泷田君相信我!”我想起了麻衣子对我说这话时的虔诚的眼神。是我自己不相信她吗?如果是的,那就什么也不要问,对什么都只装作没有看见。真的那样,这才叫不相信呢!
我以比原先更快的速度喝着酒。西川的酒量也大,怎么喝都不脸红。倒不如说,他的脸色变得更苍白了,只有眼睛里充满了燃烧一般的异样的光。他不时地语无伦次,前言不接后语。
大概9点刚过,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失陪啦,我得去洗个澡,待我稍微醒醒酒,再来奉陪。”
我点了点头,西川走进了浴室。
此后才过了几分钟吧,我突然听到,从海的方向传来了女人尖厉的呼叫声。最初听到的是“救命啊”!又好像叫了声“快来人……”接着是“啊”地一声惨叫。再接着,似乎听到有东西“扑通”落水的声音。这些声音,都和风浪声相混杂,断断续续地传来,我只在一瞬间有这样的感觉。我像被弹起那样站起身来,可是我又想,也许是我耳朵不灵的缘故吧。这时候,西川也打开了浴室的门,他浑身湿淋淋的,连块浴巾也没有裹上,吓得面无人色。
“刚才你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没有?”他问道。
看来,这就不是我个人的错觉了。
“我也听到了。是不是从海上传来的?”
“不,我觉得是从悬崖的方向传来的。难道……”西川的声音在喉咙口卡住了。他所考虑的和我不谋而合。难道是麻衣子……
“我去看看情况!”
“那拜托了。我也立刻就去。”
走出家门,我首先向海上扫视了一下。在乌云密布的灰白色的天幕下,不如说视界还是明亮的,可是海上却是漆黑一片,波涛拍击着面前的岩石,水花四溅。
什么也没有。不,即使有什么,要想从岸上看得清楚,终究是不可能的。
我驱车登上了坡道。也许如西川所说,那声音是从悬崖上传来的。我尽量加快了车速,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耳朵中的血液在断断续续地流动。
终于登上了坡道的顶端,穿过路边的松林,又在小庙前的路上驶行了大约200米。从这一带循着另一条小路稍往下走,就可以到达玄武岩的悬崖了。这条小路,就是前几天麻衣子领我来过的。
途中没有遇见任何人,悬崖上也没有人影。我一直走到悬崖的边缘。向下一看,不禁头晕目眩。20多米的悬崖,好像向内侧切入那样,高高地耸立着。
我向四周环视了一下。于是,就在离开我脚边大约一米处,也即在悬崖的最狭窄处,一样白色的东西映入了我的眼帘。我拣起来一看,顿时大惊失色。一只小尺寸的女式橡胶凉鞋,黄色搭袢的…··这十有八九是麻衣子的东西。我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剧烈,便再一次地加以仔细辨认。搭袢上有一些小污点,不是泥。凑近眼睛,好像是血。
“麻——衣——子!”我面向大海,接连叫了几声。叫声立刻被风浪吞没了。
跳下去看看!我被冲动驱使着。可是,这终究是轻率的行动。我没有从这样的高处往下跳的经验,并且,连悬崖下面的风向如何,我都一无所知。
我紧握着那只橡胶凉鞋,循着原路返回。我的车停在小庙附近的一个华表旁。
芥屋海水浴场的旅馆区,就在悬崖的对面,离悬崖约一公里。那里,同西川家的所在地都处在半岛的内侧,是沙滩海岸。
派出所的一位中年警官,毕竟处事机敏,那是因为他熟悉海上的事故吧。他立即给旅馆同业公会打了电话,要求出动所配备的摩托艇。然后,他坐到我车上的助手座上,我们驱车去悬崖。此刻,大雨瓢泼,劈劈啪啪地打在前窗的玻璃上。我们一来到悬崖,几乎同时,西川也跌跌撞撞地赶到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先看了看警官和我,然后断断续续地说:“我一直下到波浪冲刷的岸边看过,可什么也没有看到。”
我们三个人赶到了悬崖边。警官用手电筒照着,可是,所能看到的,只是那黑压压的一片波涛,还有就是那波涛冲击岩石时猛烈飞溅的水珠。
我把事情的原委对西川说了。当他看到我手里的橡胶凉鞋时,身子突然软瘫了下来。他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岩石上,再用两手撑着,这才勉强支持住身体。白衬衫和茶色裤子都被淋湿了,枯木一般的身体任凭风吹雨打。
不一会儿,我听到了他的低吟声。这是他的呜咽。我目不转睛地、呆呆地站着。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承受着难以承受的剧烈痛苦的男子!我相信是这样的。
在从西川家所在地向西大的50米的海岸边,漂浮过来的麻衣子的尸体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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