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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明月夜-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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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也真奇怪,一个学生,一个学期就要填写几次表,不知道都是做什么用的。反正叫太平怕怕的,为了这事,他也曾产生过不再上学的念头。还梦想自己家的成分突然变好了。有时,他也恨父母,可父母又该恨谁呢?他的父母的父母不是因为贫穷才被卖到陈家的吗?他有时也恨自己,自己实在不应该托生在这样的家庭中。可是,这是一个人能够选择的吗?为此,他也曾想到过自杀,甚至想到要报复那些曾经小看过他的人,或者欺负过他的人。按说,小孩儿玩耍打斗,本来没有什么,谁输谁赢都没有关系。可是,就因为太平家是地主成分,当别人的孩子回家告状的时候,他们家的大人立刻就会找来,非叫把太平打一顿不可。又时候在外边太平就挨了别人的打。回家后也不敢言传,只得忍气吞声。因此,太平幼小的心灵上就被压得变了形。
陈太平小学毕业,就糊里糊涂失学了。那时候正是一九六七年,红卫兵他当不上,学也上不成。他心里很是难受。当不叫他上学的时候,他整整一天没有吃饭。他一个人跑到一个枣树林中,碰巧遇到一个与他同样命运的同学,俩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林中的小鸟喳喳的叫着,显得幽静而美好。俩人相互逗着,轻轻的微风好像吹散了他们心中的烦闷,玩着玩着就觉得没有什么不痛快的了。他们看到树上的枣子已经成熟,就相互使了一个眼色,说:“上树吃枣。”他们好像比赛似的爬上了树。他们专拣大的、红的吃。一边吃,一边相互攻击着。这一下,把什么都忘了。肚子也吃饱了,气也没有了。
生活上的一次次的被挫伤,使他的心理上起到很大的变化。在过去,他总是用善良的心态看待别人,看待社会。他羡慕上学,他羡慕参军。更羡慕那些能为社会做出贡献的人。可是,就是因为成分问题,把他的命运定的死死的。由此,他的心灰了,他的意冷了。他变得孤独了。他不愿意出现在广听大众之中。即使不得已要必须开的会,他也坐在不显眼的地方,越不引人注意越好。他不愿意与别人接触,连同龄的朋友也不愿来往。因为他怕遭人的白眼。在那个时候,不要说是他了,即使一个三代根红苗正的人,也会遭来不白之祸,何况他呢?
在运动中,他家当然是革命的对象了。他父亲更是一个活靶子。被剥过蒜瓣,跪过转头,戴过高帽,游过大街,挂过牌子,画过鬼脸,
剃过阴阳头,……。再加上想象不到的惩罚,太平的妈妈受不了这种熬煎,又因为太平的妹妹因病死了,她也在忧愁痛苦中死去。临死前,她只有一件事最为挂心:那就是陈家可能要绝后了。因为她觉得太平婚姻无望。生死难料。这对一个将死之人该是多么大的痛苦啊!而这些又是无法弥补的令人遗憾的事啊!难怪她在临断气时呼喊:我这是哪辈子做的孽呀!何时能了,何时能了哇!
那年,陈太平二十一二岁,使他有一种很复杂的心理,常常折磨着他。他有一颗沉郁的心,一颗发狂的心,一颗破碎的心,一颗胆怯的心。他希望现实能使他能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哪怕比一般人差一点也没有关系。别人出十分力,他出十二分力,只要这样能够拉平也就心满意足了。可是,这个不平等的要求也达不到。在欢乐的时候,他往往想到的是哀愁。在忧愁的时候,他就更加的苦恼。他又觉得不能和别比。一比,就觉得自惭形秽,一比,就觉得自己无权享受欢乐。
又一次,他父亲陈安详被拉去批斗,他干活回家,家被封了。天又下着雨,他浑身发冷,冻得瑟瑟发抖。只有躲在自己家的门口,缩作了一团,只有几只冻得发抖的鸡与他为伴,使他越发感到凄凉。那是叫人一想就心寒的场景啊!
他常常梦到有人对他说,你是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出身虽然不能选择,重在表现。和我们一样有同样的权力和义务。可现实却使他四处碰壁。得到的只有凌辱。他干活有个狠劲,有个拼命精神。或许他使想通过劳动来减轻自己精神上的压力。他还又一颗善良的同情心。看电影、看戏,都能打动他的感情。剧中人一哭,他就流泪。甚至比剧中人都痛苦。他还很孝顺,尤其是像他这种家庭,更能看出他的孝心。
家庭的常常受辱,这是因为大搞阶级斗争所致。他不反对阶级斗争,他也不敢反对阶级斗争。他的爷爷——也就是陈久,剥削过穷人,犯过罪。罪在他。他的父亲和伯父是陈家领养来的,他们有什么罪?但是,罪要株连的,罪要延续的。这样一辈辈排下去,都算有罪,怎么不叫他伤心?更叫他担心的是有人别有用心的借助阶级斗争的形式整人,受整的人也无可奈何。比如这次他父亲陈安详被打,就叫他既生气有苦恼。他想到过报复,但又不知道报复谁。同时他也缺少信心,也没有那个胆气。他怕受到良心的谴责。他渐渐的忍受下来了。他不想去告什么人,只想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有一线之路,能过去就过去了。可是,该出事想躲都躲不了,事情偏偏会落到你的头上。他实在忍受不了了,曾经在他头脑力出现过的报复念头,终于升华到要变成一次行动。太平确实抢劫了人。不过,事出有因。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6』第六章在陈保家掉书袋
这天下午,赵景与何文忠办了两件事。一件事看望陈太虎的病情;另一件事去李家庄询问有关修渠迁坟的事。等他们回到陈家庄,天已经黄昏了。到了陈妙玲家,见陈保正在那里等着他们。天在这里的目的事请两个公安到天家吃饭。赵景灵机一动,觉得不如趁吃饭的机会多和天聊聊天,是了解情况的好机会,就欣然同意了。但是,陈大娘哪能叫他们走呢?她对陈保很不满,就和她闹起来矛盾。一个说已经准备好了;另一个说吃了再去。赵景对他们的好客和心底实在的表情深为感动。他上前解围说:“大娘,我们去队长家吃去吧,晚上还有事。不要等我们了。”
赵景的意思是,如果谈得差不多,他们就要连夜进城了。先问明白陈安泰的死因,防备陈安详有个三长两短,他要把这条主线抓住。另外要澄清陈太平的问题。对于他们的要走,陈大娘迟迟疑疑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心里琢磨,他们破案的人,哪一个不是夜猫子,夜里比白天还忙。为了叫别人睡个安稳觉,他们不知道要熬到啥时候哩!不能强拦他们,别只挂惦记他们再把事情给耽误哩,就不值哩。她想到这里,就故意赌气的说:“陈保,你一定得做好吃的呀,那就叫他们去吧。我也去行不行?”
陈保笑笑说:“行,行。”他像心不在焉。妙玲在一旁着急的没办法。咋好意思当着叔叔的面来留何文忠他们呢?她真的有点抱怨陈保叔叔了。她心里想,你能什么?事情就那么忙?吃了饭再去就不行?还非要到你家去吃,给吃山珍哪还是吃海味?同时,她用眼光直瞥何文忠。可是,何文忠只是俏皮的给她眨着眼逗她。真的好像多情女碰到了无义郎。她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走了。好心的姑娘,你哪里知道他们的用心,随便做你的梦去吧。赵景深知,一个干部到农村做工作,遇到有人请他们吃饭,你欣然而去,他们的心里马上就会觉得你和他们贴近三分。说起话来也比较融洽、合拍。如果请你了你不去,他就会觉得你外气,不实在,或者认为你的架子大,傲慢。也就没有什么和你好说的了。陈保来请,盛情难却,况且正要借机会向他了解一些情况,所以,赵景欣然前往。
他们拐了个马蹄形的弯,走进了陈保的家。赵景看到这个胡同里只住三户人家,陈保家居中。在院子里,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吃惊的瞪着眼看来人,不知如何是好。走不是,不走也不是。他也不和人打招呼,好像是受过什么惊吓,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同时赵景发现陈保也没有像上午接待他们时那么伶俐了。有点闷沉沉的,似乎心思沉重。这是为什么呢?莫非是因为上午没有叫他一同到陈安详家的缘故?是为了失去了同志的信任而懊恼?还是因为有什么家庭纠纷引起的不快?
进了屋,陈保的妻子已经把饭菜摆好,一盘鸡蛋,一盘辣椒,一叠单馍,还有两碗红薯稀饭。她的脸上含着苦笑,但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心底善良的农家妇女。她忙完,就悄然离去。
这是一个半砖半土的房子,和一般农家的摆设大致一样。所不同的是,他家不像其他人家胡乱贴画,新旧交替的满屋子。他家正中的墙上,很讲究的挂着一幅山水画,那是清代画家王石谷的《秋树昏鸦图》的仿品。《秋树昏鸦图》赵景是见过的:画深秋景色。近处坡石杂树、竹林密茂,掩映老屋,溪间板桥平卧。远处为平缓山峦,中景为水泽浅汀,水天一色,间有群鸦或栖或飞。此画树石苍老,用笔刻露,构图亦有壅塞之感。画上自题:“小阁临溪晚更嘉,绕檐秋树集昏鸦,何时再借西窗榻,相对寒灯细品茶。补唐解元诗。壬辰正月望前二日,耕烟散人王翚。”
此图以唐寅诗意构画境,将宋李成的寒林昏鸦、赵大年的湖天垂柳,元王蒙的修竹远山等典型图绘景物融置一图,体现出作者晚年特有的画风,为其一生师古、临古后演化所得。看得出这幅仿品要一定的绘画技能才能画到乱真的程度。从丛树和群鸦把那秋色的萧瑟的气氛基本上都烘托出来了。两旁还有一幅工整的栁体对联。上联是:寒山转苍翠;下联是:秋水日潺湲。赵景一边吃饭,一边琢磨,想了好一阵,才想起这是盛唐诗人王维的《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中的前两句。全诗是:
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倚仗柴门外,临风听暮蝉。
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
这是一首五言律诗,这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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