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侧-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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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大夫，阿国有两件事要对你说。”

　　他止步，回身侧耳等着她的下文。

　　“第一，如今战事吃紧，而我们军中无主帅，粮草也未及时送到，军心早已动摇了。”阿国冷然中透出一股愤恨无奈，若是主子清醒着，怎么会让区区云国占了上风。

　　清大夫虽不懂行军作战之法，可也知两军交战，军心稳固才有胜算。如今的情势，对于天兆来说，确实是大有不利。

　　“第二，从今日起，副帅会派人来照顾主子的起居。请大夫你只须负责诊脉开方即可。”阿国的话随风飘荡在空气里，灰蒙蒙的天色一片阴霾，让人忽然觉得沉重窒息起来。

　　清大夫玄青的衣袍灌满了冷风，有些萧索和落寞。

　　“多谢将军提点。”

　　“那人是副帅的女儿，若他日有得罪清大夫之处请念及此时境况，多多担待。”阿国皱眉，例行公事的言语间多了些连她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恭敬和关切。

　　也许，她心底是知道这清大夫究竟是什么人。

　　她，负疚于他。

　　也许，她只是感激他救了主子，力挽狂澜。

　　清大夫静默地看了她许久，声音静静的，带着无比寂寞地笑容，颔首。

　　“阿国将军言重了。小人不过是一介庶民，劳将军费心了。”他，早该知道的，他生命里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爱他的人如飞蛾扑火，而得他所爱的人，这个世间却只有那一个清浅柔弱的女子。

　　自年少相依起，至此不离不弃。

　　当清大夫熬好药，端着药碗走进暮流景的房内，立刻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果真除了凌墨和阿国外，又多出了一个绯衣的年轻女子。

　　他进屋时，那女子正坐在床塌上，侧身看着昏睡中的暮流景。听到屋外的动静后，她抬起头，朝清大夫立着的方向望去。

　　精致小巧的芙蓉玉面，绯红的衣裙俨然是个出尘的美丽女子。但她的目光高傲，没有丝毫的笑容，对他一瞥而过。“你，把药碗拿过来。”

　　芊芊玉手直指清大夫。

　　阿国和凌墨都朝他望了过来。

　　屋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僵冷的意味。

　　然，清大夫并无不悦，也没有恼怒之意，缓缓走进那女子身边，声音儒雅平静。“小姐，方才可是动了屋内的香炉？”

　　“我嫌这药草味太难闻了，换了种檀香，这有何不可？”倨傲骄矜地仰高头，直视清大夫。

　　“不可。”他淡淡地说，“若是平日，小姐所熏的檀香确有提神之效，但如今殿下沉疴不去，气虚体弱，故小人用艾草熏制，以驱病垢。”

　　“你…………”她一时语塞，面色一阵白。

　　阿国冷声说道：“杜小姐，你既不懂医理，这屋内的东西要动之前先问问清大夫。若是有什么闪失，这个罪责怕是你承不起。”

　　杜小姐愤然起身，狠狠地瞪了清大夫一眼，才轻声对阿国说：“阿国将军，是月涵的错。”盈盈的眼泪挂在眼眶里，呼之欲出。

　　阿国僵硬地点头，也不便再说什么。

　　清大夫安静地立在暮流景床侧，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他体内的余毒已经被清除了，只是毕竟中毒太久，经脉都有所损伤。但见他的气色灰白中渐渐有了血色，他心中的大石放下不少。他细心地吹温药汁，一勺一勺地送入暮流景口中。温浅淡静的神情，幽雅从容的姿态，凝视着他的眼神是何等的专注和宁静，在场的三人都僵立在那里。

　　一时间忘却了时光流转。

　　“看来清大夫对殿下的病，是十二万分的用心。”这一句不知是讥诮还是讽刺，如针般锐利的目光落在了清大夫身上。

　　“医者父母心，不论是殿下还是平民百姓，只要是我的病人，小人都一般用心医治。”端着药碗的手冰凉冰凉的，可是声音淡淡地飘散在空中，无波无澜。微微颤动的睫毛被一片柔软的阴翳覆盖，苦涩得想要落泪，可是不能，他只能微笑着，隐忍下所有的疼痛和暗伤，谦卑淡漠地做好清大夫。因为不再是他的妻子，所以就再无资格留在他身边。

　　原来呵，当初的一转身已然注定了今世的命运。

　　“大胆，竟敢将殿下同一介平民相比！”绯衣的杜月涵一声冷叱，另所有人都皱起了眉。

　　阿国暗自忍耐下心中的怒气，冷面无情地盯着她。

　　凌墨悄无声息地站到清大夫身后，神色颇有护卫之意。

　　清大夫无谓淡笑，道：“杜小姐，是小人不懂规矩，冒犯了殿下。”一碗药见了底，他缓缓起身，平静地直视杜月涵。两两相望，美丽秀妍的杜月涵竟被生生夺去了华采。面前的他，肤色如雪，面如温玉剔透无丝毫的瑕疵。细细淡淡的眉目薄而清雅，眉宇间似乎藏了无数的悲伤和隐痛，盛开出洁白的花瓣，他的美，并不夺目，却是一点一滴地沁入心尖，伫入脑海，成了挥之不去的画卷。

　　一个男人，一个出身低微的男人，无论丰姿气度皆是无可挑剔的完美，若是身为女儿身，必是倾国倾城的绝色。

　　清大夫却只是极快地扫了她一眼，面色如常，悠扬从容地同她擦身。

　　确实是个美丽的女子，只可惜太过骄矜放纵了。他抿唇，静静地想着。

　　阿国一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又看了看依旧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主子，陷入沉思之中。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情定关山：第九　风雪殊途］


　　岁月静转，已经过了半个月。其间，清大夫除了每日必要的施诊步药再也未曾踏足暮流景所在的房内半步。他的身边已然有一个杜月涵，不离不弃地守护着，她的尖锐，她的坦白，让清大夫心上一阵一阵地疼痛。

　　原来真的做不到心静如水呵。终究是爱着他，展转颠沛，忘不了。

　　这一年中，遥城的雪一直纷纷扬扬没有停过。每一场落雪的时候，驿馆的下人们总是会看到他独自一人伫立在廊下观雪。

　　一身青衣不变，徒留身后一片素白落雪。有好多次，匆匆一瞥而过的人，都错以为清大夫是从画卷里跑出来的，他的气息是那么宁静，静得仿佛与雪融为一体了，可是有时候又会觉得清大夫其实是真真正正很寂寞的人，那样一个完美得连神都感叹的男子，身边却无人陪伴，乌黑的眼珠氤氲着浓浓的白雾，整个人迷蒙在雾气里，他转身对人微笑的时候仿佛随时都要落下泪来了。

　　可是，清大夫究竟在悲伤什么，没有人知道。

　　也许是在思念心上的情人吧。只有心里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有这样的神情，落寞又悲伤。

　　“清，你在等殿下的病痊愈后，你就随为师回青衣馆吧。”傅书敬心疼地看着这个日渐消瘦的弟子，忍不住叹息道。清是个寡言沉默的孩子，平素待人不冷不热，冷淡疏离，他都看在了眼里。如今若不是为了他这一把老骨头，怕是也不肯卷入这是是非非中。既然清他不开心，还不如回到小镇上来得自在。

　　清大夫没有回答，只是替傅书敬倒了一杯热茶，又安静地坐下来。

　　“清，为师不问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只当你是我的好徒儿。”傅书敬是何等心细的人，哪里会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端倪，只是既然清不愿意说，他也定然不会勉强了他的。

　　清微微摇头，惨淡一笑。

　　“师傅，只是近来觉得有些累了。回到青衣馆，喝几副师傅亲手抓的决明子枸杞茶也就好了。”云淡风清的表情，掩饰了所有的波澜和汹涌。

　　“清啊，如今还有师傅帮衬着你，若有一日我这把老骨头挨不过了，我不忍心看着你一个人孤孤零零地活着啊！”傅书敬握住他从来不会温热的手，心疼地叹息不止。

　　清大夫想笑却发不出声音来，良久，才露出一个无比苦涩寂寞的表情。

　　“师傅，清无家可归幸得您收留，您早已是我一辈子的亲人了。三年来的悉心照顾，清片刻不敢忘记，师傅不要说这样的话。”曾经，她也有过这个世上最值得珍惜的亲人，只是就算是至亲至爱至信，一样因为权势舍弃了她。

　　傅书敬看着他，苍老的面容满是忧心和关切。

　　“清，明日我们就回去吧。我们留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回去吧，回到真正属于你的地方吧。

　　街口张家饼铺刚出了热腾腾的烧饼一路飘香…………

　　私塾里那些天真明媚的孩子…………

　　淳朴的百姓，远离朝野，远离阴谋，只有平淡宁静的日子。

　　时光荏苒，在他心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回忆，忘不了…………

　　“好，明日回去。”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痛苦地捂住胸口，闭上眼任由眼泪四溅。好冷呵，原来心死的感觉是这样的啊！没有痛苦，只是再也听不到丝毫的声音，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四肢冰冰凉凉的，动弹不了。

　　次日，晨光微露。

　　清大夫孑身立在了暮流景房门前。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肺里不断吸进大口大口的冷气，好象快要炸裂开来了。

　　“清大夫，你在做什么？”微微向上扬的声音让他不由回头望去，只见杜月涵正端着药碗站在回廊里，神色冷漠地看向他。

　　他回眸，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

　　入内，杜月涵紧随其后。

　　暮流景安静地阖眼，温润的嘴角向上旋出一个微妙的弧度，薄薄的眼皮下乌黑的眼珠正转动着，似乎正沉醉在一个甜美的梦境里。他的气色渐渐恢复，冷目寒眸，如剑一样锋利的眉毛勾勒出优雅倨傲的气度。可是，此刻的他，面容是平静的，没有肃杀的暴戾，没有冷酷的残忍，只是宁静地仿佛睡着了。

　　清大夫俯下身，细细凝视着他，熟悉的眉眼，生气时习惯皱拢的眉心已经刻上了淡淡的“川”字，往昔乌黑的发丝染上了雪花的点点斑白，他的五官他的每一个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