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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供-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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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师对老卫说,我爱哭就哭,关你什么事?你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不如给我去拎水!
林老师说是这么说,却止住了哭,并把眼泪擦干了。
我不知道我这吃的是林老师下的第几碗面条。这确实是一碗不同于以往的面条,除了里面多了一个鸡蛋,我是第一次没把它吃光。我实在难以把它吃光,也许它的数量也两倍于以往,但是,重要的原因还在于,我的胸口堵得慌。
老卫拎了几桶水,他把水洒得厨房里都是。这不能怪他,他的身子左右摇晃得实在太厉害了。他喘着气对林老师说,就拎半缸水吧,反正明天自来水就要通了,多拎了也是浪费。
明天,自来水确实要通到北栅头来了。这是来自官方的消息,街长在酒厂门口贴出了告示,通知大家做好迎水的准备;到时将敲锣打鼓庆祝北栅头胜利通水。况且,水管都已经在家家户户的门外埋设好了,水龙头也已在各家的厨房里安装完毕,只要把水管和水龙头一接通,就可以供水了。水将自动地流到每家每户的厨房里,流进我们的水壶里,流进我们的脸盆里、锅里,流进我们的生活里。
多年以后,我家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是一张平反证书:
我们都不知道张德民是谁,搞不明白这封信又是怎么寄到我们家里来的。最后母亲嘱我把这张奇怪的《平反证书》送到镇政府去。
我把这张证书揣进衣袋里,没有直接去镇政府,先去了林老师家。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忘记秋去冬来的时候,去帮林老师腌菜。
林老师接过平反证书,戴上老花镜看了起来。她突然哭了,一下就有点泣不成声的样子。她手上端的一个盐钵头也打翻了。老卫心疼那白花花的盐,他将地上的盐用手捧起来,装进一只碗里。直到他把打翻的盐差不多都捧起来了,他才问林老师,你为什么要哭呢?
林老师说,卫川死得真是可怜,他小小年纪就做了枪毙鬼,我也要去为卫川平反。
老卫说,卫川又不是冤假错案。
林老师对老卫说,卫川都是因为你才放火的,你还说他死得不冤?
老卫说,就怕没人为他平反。
林老师说,我就是拼掉这个老命,也要给他弄个平反。
老卫说,平反也不能让他活过来。
林老师歇斯底里地说,我就是要给他平反!我就是要给他平反!
卫川和林老师老卫回来了(2)
林老师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她开始一趟趟跑镇政府。她已经要拄一根拐杖才能很稳地走路了。她用一把破雨伞的骨子做拐杖,她的拐杖笃笃笃地敲着北栅头的青石板路。自此我经常可以看到林老师在路上走来走去,她的身影轻薄得像纸,她看上去像抽去了身体的一套空衣裤,在青石板路上飘来飘去。有一次我在路上对林老师说,林老师你身体不好,就待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她对我说,她一定要等拿到了卫川的平反证书后才能休息。
许多日子过去了,林老师还是没拿到卫川的平反证书。
我内心非常同情林老师,我很舍不得她这么吃苦。她确实是在吃苦,她一天到晚支着破伞骨在镇政府和她家之间往返,一定很辛苦。同时,她品尝着一次次的失望,她为什么还如此执著呢?临近冬天,我们服装厂每人发一件丝棉棉毛衫,我领了一件女式的,决定把它送给林老师。在我的内心深处,林老师一直是比我母亲还要亲的人。失眠的夜晚,我总能听到空灵的笃笃声似有若无———那是白天林老师破伞骨敲击石板路所发出的声音。这声音一直传抵夜的深处,传到失眠的我的耳朵里。心酸的感觉在我的四围烟一样弥漫,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帮林老师解脱目下的困境。我把丝棉棉毛衫直接拿到林老师家,林老师却不在家,只有老卫在家。老卫正将他的瘸腿高架着,在听收音机里的苏州评话。
林老师呢?我问老卫。
老卫正被收音机逗得发笑,当我再问了一遍,他才回答我说,又到镇上去了。
我把棉毛衫递给老卫,我说,这是送给林老师的。
老卫接棉毛衫捏了捏,说,又软又暖和,林老师真没白疼你。林老师在家里一直说,要是二魂是她的儿子就好了。
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老卫说,你愿意做我们的儿子么?
这话要是从林老师嘴里问出来,我一定会毫不迟疑地答应的。可问话的是老卫。
说实话我对老卫一点好感都没有,卫川有老卫这么一个老子,活该卫川倒霉。我没有理睬老卫,我只是让他好好劝劝林老师,让她不要再去镇政府了。卫川的事怎么可能平反呢?我说。
老卫满不在乎地骂了一声“神经病”,继续听他的评话了。我知道,他骂的是林老师。
那天晚上,林老师到我们家来了,她把我送她的丝棉棉毛衫送回来了。她说,二魂真是个好孩子,不过林老师不能要你的棉毛衫。林老师身体虽然不好,冬天却不怕冷。她将手上的破伞骨在地上点了点,说,林老师一天到晚在外面走路,热乎着呢!
为此母亲很生气,林老师走了之后,她絮叨个不停。她觉得养了我这个儿子是白养了,她觉得我对别人比对她好,她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对我说,我养到你这么大,你买过什么东西给我了?你倒好,这么好的一件棉毛衫,却去送给别人。我是你的娘,十月怀胎生了你,一把屎一把尿,一口饭一口粥把你养大,却还不如一个外人!
母亲不停地说着,说着说着还有点要哭的样子。姑妈对母亲说,你不要再生气了,二魂厂里发的这件棉毛衫,不是可以给你穿了么?
母亲说,他又不是给我的,我哪能脸皮这么厚去穿它!
姑妈对我说,二魂啊,快对你娘说,你把这件衣服送给她。
我对母亲说,妈,这衣服你穿吧。
母亲把棉毛衫扔到地板上,说,我才不稀罕呢!她无情地对我说,你没有我这个娘,你就去认林老师做你的娘好了!
我从地上把棉毛衫捡起来,几乎是哀求母亲说,妈,我是你的儿子,我不做别人的儿子,你就把这件衣服拿去穿吧。
母亲这才接过棉毛衫,捏了捏,说,软倒是真软。
我一直觉得,林老师一趟趟跑镇政府,这事总得有个结果。任何事都会有个结果。我曾在镇政府院内遇到过一次林老师。我所处的那个地方,正是当年展出泥塑《收租院》的院子。一具具泥塑,不知都被弄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站在这个空空的屋子前,想象当年一具具栩栩如生的泥塑,就像是一群来此开会的人。会散了,他们都走了。吃人奶的刘文采走了,狗腿子走了,广大被压迫被侮辱的佃农也走了。它们与人眼一般无二的眼珠子,曾经有一颗不见了,如果它当初是滚落到这个昏暗的地下的话,我今天能找到它么?我低下头,真的在黑乎乎的地面上找了起来。我相信它一定会星星一样闪着微光。就在这时,笃笃笃的声音从外头响进来了。这声音对我来说是那样的熟悉,它像是砖块在冰层上掷出的一串响。我抬头一看,是林老师来了,林老师支着破伞骨,走进镇政府来了。我忽然觉得,她就是昔年《收租院》里的一个人物,一个泥塑成的人物,她以虚假的姿态走进来了。她走进来干什么呢?是要走进这个空荡荡的屋子里来么?她会走进昏暗的屋里来,选择一个固定的身体造型,永久地、一动不动地站立在这里么?
林老师,我叫了她一声。
卫川和林老师老卫回来了(3)
我这一声叫,把她吓了一跳,她颤了一颤,差一点摔倒。多谢她手中的破伞骨将她单薄的身体支撑住了。她发现了是我,竟然躲开了。她那一刻真像是一个鬼影,在破旧昏暗的旧房子边一闪,就不见了。
我绕过山墙,还是没看到林老师的影子。林老师破伞骨的笃笃声也听不到了,她像是忽然在我的面前消失了。
当晚我就得到消息,说林老师这么些日子来一趟趟跑镇政府,终于得到了一个比较明确的答复,那就是,要给卫川平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但是,镇上表示,可以在计划生育上给林老师以特殊照顾,允许她再生一个孩子。
得到这个消息后不久,我路遇林老师,看到她提了一大包东西从商场里出来。她很吃力地提着这包东西。我上前对她说,林老师,让我来帮你提吧!
林老师把东西交给我,却再三叮嘱我小心。她说,你可不能松手啊,你一松手,就要把里面的奶瓶打碎了。
我问她,买奶瓶干什么?
她对我的提问感到奇怪,她说,你不知道么,我要生小宝宝了。这些东西是必须要准备好的。
说着,她在沿街的石栏上坐下来,将包里的东西一件件取出来给我看。除了奶瓶,还有小碗、小调羹、小毛巾、小鞋子、小袜子、小帽子、小痰盂、小脸盆、奶粉、米粉,还有一个塑料洋娃娃。林老师说,这些东西要是不早早准备好,到时候就会手忙脚乱的。
我看了看林老师的肚皮,它完全是干瘪的,我想像不出这样的肚皮里已经有了孩子,要真有,他也最多只有豆芽那么一点点。她已经将婴儿的东西都准备齐了,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早?
林老师又把东西一样样放进马夹袋里,交给我,然后她用她那破伞骨将身体支起来,说,走吧!
拎着林老师的包,跟着她一路向北栅头走去,我感觉我真成了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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