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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科波菲尔4-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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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思多坏呀,皮果提!”母亲回答说,“你嫉妒默德斯通小姐都到了可笑的地步。你要把钥匙都收由你保管,由你来发放一切东西,是不是?你这么想,我也不吃惊。可你知道她是出于好心和善意做这些事的!你知道她是这样的,皮果提——你知道得很清楚。”
皮果提低声嘟囔了几句,听着像是“讨厌的好心”还有别的什么,大意是那种好心也未免太过份了。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这个坏脾气的东西,”母亲说,“我了解你,皮果提,完全了解你。你知道我了解你,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脸红得像火烧。可是一次只说一件事。现在说的是默德斯通小姐,皮果提,你回避不了。你曾听她不止一次说过,说她认为我太没头脑,也太——啊——啊——”
“漂亮。”皮果提提醒道。
“那么,”母亲半笑着半问道,“她如果蠢到说这种话,也是我的错吗?”
“没人会怪你的。”皮果提说。
“没人,我希望没人会这样,当然!”母亲答道,“你曾听她不止一次说为了这个原因,她希望把我从这些麻烦中解脱出来。她认为我不宜为这些事操心,我自己也真弄不明白我究竟是不是适宜这些;她不是总起早睡晚,不停地走来走去吗?她不是总在做各种事,钻进各种地方——什么煤屋,储藏室,还有些我弄不清的地方吗?那些地方决不会是很舒服的——你是暗示这样做不是出于一种热诚心肠吗?”
“我根本不暗示。”皮果提说。
“可你那样做了,皮果提。”母亲接应道,“你除了干活,就暗示,再也不干什么别的了。你总暗示,从那里得到满足。
你谈到默德斯通先生的好心时——”
“我从没那么说。”皮果提说。
“是没那么说,皮果提,”母亲道,“不过,你暗示过。这就是我刚才对你说的。这是你最坏之处。你要暗示。刚才我说我了解你,现在你知道我了解你。你谈到默德斯通先生的好心时又装出看不起的样子,我不相信你是真地打心眼里看不起,皮果提,你一定像我一样知道那好心有多好,而且他又怎样为这些好心驱动去行事。假如他过去对某人似乎严厉了点——皮果提,你明白,我相信卫卫也明白,我指的并非在场的哪一个人——那也完全是因为他深知这样是为了某人好。因为我,他自然而然地爱某人。并完全为某人好而行事。他比我更长于对这问题做决断,因为我很明白我是个软弱、轻率、幼稚的人,而他是个坚定、严肃、认真的人。他也,”说到这儿,她那好动感情的天性又使泪水偷偷流满了她的脸,“他也为我操了很多心;我应该非常感激他,在思想中服从他,如果我没这么做,皮果提,我就难过,自责,怀疑自己的良心,不知怎么办好。”
皮果提坐在那里,把袜底贴住下巴,默默看着炉火。
“好了,皮果提,”母亲的语气变了,“我们别闹别扭了,因为我受不了这个。你是我真正的朋友,我知道,如果我在这世上还有朋友的话。我叫你可笑的东西,或讨厌的东西,或别的什么的时候,皮果提,我只是说,你是我真正的朋友,从科波菲尔先生第一次带我上这儿来时你到大门口迎接我的那时起,你就一直是我真正的朋友。”
皮果提对此的反应并不慢,她使劲抱了我一下,以此表示同意了友好条约。我相信,我当时对那番谈话的真正性质有了些明白,但我现在也确信:那好心人发起并参加那场谈话,意在使我母亲可以用她喜好的那些自相矛盾的小结论安慰她自己。这一着还真高明,因为我记得母亲那晚在以后的时间里格外开心,皮果提也不怎么顶撞她了。
我们喝了茶,拨了炉灰,又剪了烛花,然后我就为纪念旧日时光给皮果提读了一段鳄鱼的书——她从口袋里拿出那本书,我不知道她是否一直把那书收在那儿——然后我们又谈论萨伦学校,这下又把我的话题带到斯梯福兹身上,他是我引为了不起的人物。我们都很开心;那一个晚上,那所有同样的快乐晚上的最后一个晚上,也是注定了结束我生活中那一卷的那一个晚上,永远不会从我记忆中消失。
当听到车轮声时,已近十点钟了。于是我们都站了起来。母亲忙说时刻已晚,而默德斯通先生和小姐又主张年轻人早睡早起,所以我还是上床去为好。我吻了她,他们还没进屋,我就拿了蜡烛上楼去了。当我上去来到我曾受监禁的卧室时,我那童稚的幻觉里似乎感到他们把一阵冷风带进了家,把旧日亲近的感觉像一片羽毛一样吹走了。
早晨下楼吃早饭时,我十分不安,因为自从犯了重罪后我还一直没见到过默德斯通先生呢。但反正是躲不开的,我还是下楼了,在下楼时我停下过两三次,而踮着脚尖跑回我的卧室,但终于还是在客厅露面了。
他背对着火炉站在那里,默德斯通小姐正在准备茶。我进去时,他盯着我,但并没做出任何打招呼的表示。
惶惑了一会后,我走到他跟前,对他说:“我请你原谅,先生,我为我的行为后悔,我希望你原谅我。”
“我很高兴地听到你说你后悔,大卫。”他说。
他伸给我的手正是我咬过的那一只。我的眼光不禁在那上面的红疤痕上停了一下;可是当我看到他脸上那阴毒的表情时,我的脸比那疤痕还要红。
“你好,小姐。”我对默德斯通小姐说。
“哦,天哪!”默德斯通小姐叹口气说,一边把茶匙伸向我以代替她的手指,“放多久的假呢?”
“一个月,小姐。”
“从什么时候算起?”
“从今天起,小姐。”
“哦!”默德斯通小姐说,“那现在就去了一天了。”
她每天早上都用这种态度减去日历上的一天,她就这样在整个假期都这么做。她总闷闷地减,减了十天,直到数字变成两位数,她才变得略感希望了。日子往前过,她便几乎快活起来了。
就在这第一天,倒楣的我把她投入一种极度惊恐的状态中,虽说她一般来讲并不会有这种弱点。我来到她和我母亲坐着的那屋里,那只有几个星期大的婴儿就在我母亲膝盖上,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突然,默德斯通小姐发出那么一种尖叫声,使我差点仍掉那个婴儿。
“我亲爱的珍!”母亲叫道。
“天哪,克拉拉,你看到了吗?”默德斯通小姐喊道。
“看到什么,我亲爱的珍?”母亲说,“在什么地方?”
“他抱起他了!”默德斯通小姐叫道,“那孩子把婴儿抱起来了!”
她吓得站不住了,却又挺起身来扑向我,从我怀里把婴儿夺走。然后,她晕了过去。她难受得那么厉害,他们只好给她喝下些樱桃白兰地。她清醒后,郑重宣布禁止我以任何借口碰我的弟弟。我那可怜的母亲温顺地用下面这番话认可了那禁令(我看得出她并不情愿如此):“无疑,你是对的,我亲爱的珍。”
还有一次,又是我们三个在一起时,还是为这可爱的婴儿——因为我母亲的缘故,我觉得他真的很可爱——而使默德斯通小姐莫名其妙地大发雷霆。那婴儿躺在我母亲膝盖上,母亲看着他的眼睛后说:
“卫卫,过来!”于是她又看看我的眼睛。
我见默德斯通小姐放下了手上的珠子。
“我敢说,”母亲轻柔地说,“他俩绝对相像。我请他们像我,我觉得他们长得像我,而他俩彼此也相像。”
“你说些什么,克拉拉?”默德斯通小姐说。
“我亲爱的珍,”母亲吞吞吐吐道,因为被这么一责问,她有些生畏了,“我发现婴儿的眼睛长得和卫卫的一模一样。”
“克拉拉!”默德斯通小姐很恼怒地站起来说,“你有时简直是个地道的蠢人。”
“我亲爱的珍。”母亲抗议道。
“一个地道的蠢人,”默德斯通小姐说,“还有谁会把我弟弟的儿子和你的孩子比较?他们根本长得不相像。他们没一点相像的。他们在各方面都无相似处。我希望他们永远这样。我可不愿坐在这儿,听人这样做比较。”说罢她就很威风地走出房间,把门在身后砰一声关上。
一句话,在默德斯通小姐眼里,我不讨人喜欢。一句话,在这儿的任何人眼里,甚至在我自己眼里,我都不讨人喜欢;因为喜欢我的人没法表示出来,而不喜欢我的人可以充分表示出来,使我敏锐地觉察到并总显得畏缩、粗俗和迟钝。
我觉得我使他们不快,正如他们使我不快一样。如果我走到他们呆着的房间,他们本在一起谈话,我母亲本来也看上去还高兴,可我一进去她脸上就不觉蒙上一层愁云。如果默德斯通先生兴致还好,那我就破坏了他的兴致。如果默德斯通小姐比平常心情更坏,那我就加重了她的不快。我的理解力已足以使我明白我母亲总在受折磨;她怕对我说话或对我和蔼,这一来就会得罪他们了,而且事后又要受训斥。她不但终日怕自己得罪他们,也怕我得罪他们,于是哪怕我稍稍动一下,她也不安地观察他们神色。于是,我决定尽可能回避他们;有许多寒冷的时间是我坐在我那毫无快意的卧室里度过的,我在那里披着小大衣,看着书,听着教堂的钟声。
晚上,我有时去厨房和皮果提坐在一起。在那里,我觉得惬意,也不怕表现出自己本色来。但这些也不能在客厅里得到许可。笼罩在客厅的那种折磨人的气氛连这些都禁止。他们把我当作训练我母亲、磨炼她的工具,不许我走开。
“大卫”,一天晚上,我正像往常那样要离开客厅时,默德斯通先生说,“我很遗憾,我发现你很阴郁孤僻。”
“像一只熊一样孤僻!”默德斯通小姐说。
我站住了,低下了头。
“嘿,大卫,”默德斯通先生说,“阴郁孤僻是所有气质中最坏的呀。”
“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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