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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白年代,除了青春我们一无所有-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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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相纸一样消溶了。
“等等我!”我心里着急,把鞋一扔就去追他,脚下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没跑几步就摔了跟头,满头满脸的沙。“哈哈,小笨蛋!”罗一潇在远处喊,他的脸已经看不清了,只有一片白白的色块上下跳动,明晃晃从紫蓝的背景中跃出。“小笨蛋快过来!”“我起不来啊!”“你看涨潮了!”“你慢点,等我!”“你怎么那么笨!”“我爬不起来,你来拉我!”“你猪头啊,还没睡醒?”“等等,不要扔下我一个人!”“你自己爬,学虫子一拱一拱!”“罗一潇!”……
我靠在罗一潇身上,屁股底下是硬邦邦的礁石,坑坑洼洼有点硌肉。涨潮的浪夹着水气扑来,当的一声就碎了,纷纷扬扬。他伸出一只大手推我:“恶,你别靠我身上,两个男的怪恶心的。”我死死缠住他,身体像无骨的软体动物,他推过来,我就倒过去,牢牢粘住。他的耳根子有点红,眼睛看着地平线,说:“我算是怕了你。”我还穿着他的衬衫,大了不少,在海风中空荡荡飘来飘去。
这一定不是最美的海,在某部黑白泛黄带着颗粒的老片里,我一定见过更美的海浪,在某首华灯初上时分扬起的情歌中,我一定听过更美的涛声,可是此刻我的眼眶潮潮的,海像一张闪着银光的绸布,盖在脸上,撩拨青涩年华那枯瘦的发尖。
罗一潇轻轻说:“失望么?这个城市真的没什么风景,唯一的海也就这么一片,沙滩还粗糙的很,脏兮兮的。”我说:“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我第一次看海……”他说:“南北向的海岸线就是不好,看得到海上日出,就看不到海上日落,看得到海上日落,就看不到海上日出……”我的鼻子酸酸的:“你看,太阳出来了,像块大金锭子。”他说:“小笨蛋,满脑子铜臭。”我说:“阿潇,你说海那边是什么地方?”他咂嘴:“不要叫我阿潇。”我说:“阿潇,阿潇,你说那边是什么?”他连脖颈都红了,同耳根子连成一片:“不知道,我地理没学好,厦门?”我说:“下次租个快艇出海吧。”他说:“很贵的,何况游人能去的范围就那么一小片。”我说:“屁股痛死了,这石头真硌。”他说:“你看到的那一粒粒,都是小虫的尸体,尸体堆起来,越堆越高,就成了石头。”我跳起来:“啊?啊啊!”脚一滑,差点栽进水里,他扯着我的胳膊,哈哈大笑:“你真傻得没救了。”……
天空像被火把烧沸的熔浆,滚红滚红,那块大金锭子奋力挣扎一下,就从海天交接处整个蹦出来。它那么耀眼,我不敢正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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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吱的一声,我猛然惊醒。车停在校门口,罗一潇趴在方向盘上,似笑非笑看着我:“你真能睡,我开一路,你就睡了一路。”他看起来有点憔悴,眼睛下两圈浅浅的黑。我看看表,已经下午一点。他说:“兄弟CALL我,不能请你吃饭了,下次吧。”我说:“没问题,我在食堂吃。”我顿了顿,又说:“玩得很开心,谢了。”我走下车,他深深看我一眼,慢慢发动耶丽亚,开走了。那一眼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我站在原地愣了很久。一直到食堂,才发现他的衬衫还在我身上,忘了还。
食堂空荡荡的,只留些剩菜剩饭放在窗口,我买了四两饭,一份酱爆鸡丁,一份茄子,坐在角落狼吞虎咽。整整十二小时没吃东西,我的胃早就咕咕乱叫。这时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前面的是赵刚,后面的是常慕林,之间隔了五六米,仿佛谁也不认识谁。赵刚还是那副臭屁嘴脸,单肩包,雪白的篮球鞋,连眼角都透着清高。常慕林也还是一副欠扁的菜鸟样儿,瘦瘦白白,大眼镜,走路低着头。两人在不同的窗口买了饭,各自找位子坐下,之间又隔了五六米,不多不少,不远不近。
大家都是一个学院的,三天两头能碰见,赵刚仍然喜欢找常慕林的麻烦,时不时就揍他一顿,常慕林被打了也不敢还手,可这一切在我看来全不是那么回事,我总忍不住回想他们俩抱在一起的情景,如果不是那天看到了不该看的,我会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不过是他们的表象。
吃完饭,我走到教学楼下,随手掏出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于人菖的。我打回去,接通后,我还没说话,他就开口了:“你死哪去了,阿发出事了。”我一惊:“他怎么了?”“他无意间听宽哥说了句东城区有人闹事,屁都没放一个就自己跑去探风,想立头功,以此得到宽哥的赏识,结果被人发现,打趴了,现在中日医院躺着。”我骂了句:“傻逼,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单人病房里,阿发躺在白惨惨的床单上,挂着瓶,一条腿打了石膏吊着,头上一圈纱布,脸肿得没了形。小五坐在一旁给他削苹果,他的手太大了,又粗又笨,眼看着削完皮,苹果也变小一半,那椅子也太小,他熊一样的身体挤在里面,有点局促。他的头一直低低垂着,看不清表情。我对于人菖说:“好象没什么事。”他说:“的确没事,肋骨断了几根,伤到肺,吐了一堆血,上午送去抢救,出来几个小时了。”我的脸一阵抽搐,吓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于人菖继续说:“他晕过去之前,还一直问:你说宽哥会不会来,你说宽哥会不会来看我呢。”我说:“他来了吗?”他说:“你说呢。”我沉默了。阿发闭着眼,看起来睡得挺香。
小五把苹果切成小块,放进盘子,他的手抖啊抖,一不小心刀就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拣,几次都没拣起来。我说:“小五?”他终于把刀拿在手里,可也就那样拿着,一动不动。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的肩膀在颤,我这才发现他低着头哭了。“小五,”于人菖说,“不是你的错。”小五没说话,抓起另一个苹果开始削,不一会儿,鼻涕眼泪就流下来,滴到苹果上。我抢过刀,说:“够了,小五,不要憋着。”他用手捂住脸,身体一颤一颤:“是我的错,他说要去办点事,不让我跟着,我就让他去了。后来才发现不对劲,去追他。如果我去的再晚一点,如果再晚一点……”我说:“小五,不是你的错,相信我。”他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于人菖说:“刘青,我们出去,让他一个人静一静。”
我和于人菖坐在回校的公车上,我说:“宽哥的电话多少?”他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个折腾。”“两个,一直就只有两个人在折腾,宽哥哪在乎这种屁事。”“现在怎么办。”他望着窗外:“他们的问题,他们自己解决。”我没答话,算是默认了,有些事情不是旁人能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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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章
我又看到他了。他穿着一件格子衬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远远地,远远地走过来。他还是那么高,那么挺拔,背直直的。黄|色的路灯下,他的脸一点一点近了,露出浓飞的眉,深黑的眼,硬削的唇角和下巴上青青的胡茬。这画面就像电影,像一个长长的镜头,像一只在黑暗中被点燃的蜡烛,像迎着蜡烛的青焰奋力撞上去的幼蝶。他走到我面前,对我说:“阿青。”
他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一只信封,这个动作太熟悉了,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他见到我,叫一声阿青,然后把手伸进口袋,有时是上衣口袋,有时是裤子的,没什么区别。
他有点紧张:“没错过交学费的时间吧。”我说:“没有。”他说:“这次有点晚,抱歉。”我说:“不晚。”他又说:“把它放好,不要弄丢了,里面是学费和这几个月的生活费,不要省着,我那儿还有。”我使劲闭上眼再睁开,鼻子痒痒的,有点难受:“哥,吃饭了么?”他说:“吃过了,你呢?”“……我也吃过了。”“那……我先走了,你还有功课吧。”他搓搓手,犹豫了一会儿,似乎想走又不愿走,想说什么又忘了到底要说什么。
我说:“哥,我送你去车站吧。”
我们并肩走着,谁也没说话。今晚的夜空有云,乌压压的,像扯烂的棉絮,一条一条又一条。我们走得很慢,像要与这滚滚流淌的时间作斗争。哥的手垂在身侧一摆一摆,我几次想张开十指与它交握,都忍住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之间变得如此淡漠,是这城市隔离了我们,是这城市五颜六色的灯光隔离了我们,是贴满小广告的脏兮兮的公车站牌隔离了我们,是那总也修不完的长长的地铁线隔离了我们。那时的白桦林,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说:“你开始抽烟了?”我举起袖子闻了闻,没说话,从海边回来以后,我的确开始抽烟,只是没想到这么微弱的气味他也觉察得到。他叹口气,说:“阿青,生活上的事,我管不了你,可你有时,也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我有点不耐,我讨厌他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像古板的长辈。他见我不回答,有些尴尬,不吭声了,可是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叫我:“阿青。”
“阿青。”他说,“我知道你在和我赌气,你一定埋怨我不常来看你。可我们都是男人,男人不该牵挂儿女情长,将来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生活,那时,当你想起曾经的一切,你会明白它们都是年少的轻狂,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我答应了爸妈要供你出来,我就一定会做到,你也不该辜负了他们的希望。”
我扯住他的衣服,紧紧闭上眼,那些将要满溢的东西,我绝不让它们流出。我说:“哥,我总想问,你打心眼儿里,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过了很久,他轻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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