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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世姻缘传-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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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珍哥这事传了开去,做了山东的一件奇闻。珍哥此番入监,晁家断了供给,张瑞风又被打死,只得仰给囚粮,苟延残命,衣服蓝缕,形容枯槁。谁知这八百两银子聘的美人狼籍得也只合寻常囚犯一般!第二年,按院按监本县,报了文册,临期送审。珍哥身边一文也无,又没有了往时的姿色可以动人怜受,这路上的饭食头口何以支持?审录必定要打,打了如何将养?把一个生龙活虎倚了家主欺凌嫡室的心性也消磨得尽净。无计可施,只得央了一个禁子走到晁家门上,寻见了晁凤,叫他转央晁夫人看晁源的情分,着个人照管审录。 
  晁夫人道:“我也只说这块臭肉,天老爷已是消灭了,谁想过了这们几年,从新又钻出来臭这世界!我不往家里揽这堆臭屎!我已是给他出过殡埋过他了,他又出世待怎么!谁去照管他!晁凤,你要房钱去,凑二两银子你送给他,叫他拿着来回盘缠。你再回他:‘这往后也过不出好日子来了,还活着指望甚么呢?趁着有奶奶,只怕还有人妆裹你;若再没了奶奶,谁还认的你哩?这去审录,说甚么不打四五十板子,这是活着好么?’” 
  晁凤问住房子的人家要了二两银,到了监里。见了珍哥,穿着一条半新不旧的蓝布裤,白布膝裤子,象地皮似的,两根泥条裹脚,青布鞋,上穿着一领蓝补丁小布衫,黄瘦的脸,蓬着头,见了晁凤,哭的不知怎么样的,说:“我待怎么,可也看死的你大爷分上!奶奶就下的这们狠,通也就不理我一理儿!” 
  晁凤说:“你别怪奶奶;你干出甚么好事替奶奶挂牌扁哩,指望奶奶理你?那年烧杀的说是你,奶奶买的杉木合的材,买的坟地,请了僧人念的经;二叔还持服领斋。谁都想便宜了别人!后来又钻出这们等的!这是二两银子,奶奶叫送与你来回盘缠。奶奶说:往后的日子也没有甚么好过的了,叫你自己想哩。”珍哥接了银子只是哭,又问:“晁住这贼忘恩负义的强人在那里哩?”晁凤说:“管坟上庄子的不是他么?吃的象个肥贼是的!”珍哥哭着骂道:“我待不见那忘八羔子哩!事到其间,我也不昧阴了。你大爷在日,我就合他好。如今就一点情分儿也没了,影儿也不来傍傍!怕牢瘟染上他呀?” 
  晁凤道:“你可别怪他。从那一年惹了祸出来,奶奶说过,他再到这监里来,奶奶待拧折他腿哩!”珍哥说:“他就这们听奶奶说?奶奶就每日的跟着他哩?你替我上覆奶奶:你说我只没的甚么补报奶奶,明日不发解,后日准起解呀,要是审录打不杀回来,这天渐渐的冷上来了,是百的望奶奶扎刮扎刮我的衣裳,好歹只看着你大爷分上罢!”晁凤长吁口气道:“我说可只是你也看看大爷的分上才好哩!”珍哥说:“我怎么不看大爷的分上?”晁凤说:“你坐监坐牢的已是不看分上了,又在监里养汉,又弄出这们事来!你亲口说养着晁住哩!这是你看分上呀?”珍哥道:“这倒无伤。谁家娶娼的有不养汉的来?” 
  晁凤到家回了前后的话。果然次日武城县将监内重囚逐名解出。小珍哥有了这二两银子,再拾上这随身的宝货,轻省到了东昌,伺候按院审录。长解与他算计,把查盘推官的皂隶都使了银子,批打时,好叫他用情。不料按院审到珍哥跟前,二目暴睁,双眉直竖,把几根黄须扎煞起来,用惊堂木在案上拍了两下,怪声叫道:“怎么天下有这等尤物!还要留他!”拔下八枝签,拿到丹墀下面,鸳鸯大板共是四十,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汪洋,止剩一口微气。原差背了出来,与他贴了膏药,雇了人夫,使门板抬了他回去。离县还有五里,珍哥恶血攻心,发昏致命,顷刻身亡。差人禀了县官,差捕衙相验明白,取了无碍回文,准令尸亲领葬。晁夫人闻知,差了晁凤晁书依还抬到真空寺里,仍借了僧房,与他做衣裳,合棺木,念经发送,埋在程捉鳖老婆身傍。 
  却说珍哥自从晁源买到家中,前后里外整整作业了一十四年,方才这块臭痞割得干净。可见为人切忌不可取那娼妇:不止丧了家私,还要污了名节,遗害无穷!晁源只知道挺了脚不管去了,还亏不尽送在这等一个严密所在,还作的那业,无所不为;若不是天公收捕了他去,还不知作出甚么希奇古怪事来!真正: 
  丑是家中宝,俊的惹烦恼。再要娶娼根,必定做八老! 
  这晁源与珍哥的公案至此方休,后面再无别说。 

  
   


第五十二回 名御史旌贤风世 悍妒妇怙恶乖伦



  芝草何尝有种?甘泉从古无源。灵秀偏生白屋,凶顽多出朱轩。 
  名曰妇姑夫妇,实为寇敌仇冤。请看薛家素姐,再观张氏双媛。 

  再说狄希陈自从与孙兰姬相会之后,将丢吊之相思从新拾起。若是少年夫妇,琴瑟调和,女貌郎才,如鱼得水,那孙兰姬就镇日矗在面前,也未免日疏日远。争奈那薛素姐虽有观音之貌,一团罗刹之心。狄希陈虽有丈夫之名,时怀鬼见阎王之惧,遇着孙兰姬这等一个窈窕佳人,留连爱惜,怎怪得他不挂肚牵肠!将他送的那双眠鞋,叫裁缝做了一个小白绫面月白绢里包袱,将鞋包了,每日或放在袖内,或藏在腰间,但遇闲暇之时,无人之所,就拿出来,再三把玩,必定就要短叹长吁,再略紧紧,就要腮边落泪。 
  那孙兰姬送的汗巾合那挑牙,狄希陈每日袖着。一日,素姐看见,说道:“你这是谁的汗巾?拿来我看!”狄希陈连忙把汗巾藏放袖内,说道:“脱不了是我每日使的个旧汗巾,你看他则甚?”素姐说:“怎么?我看你一块子去了么?我只是要看!”狄希陈没可奈何,只得从袖中取将出来。素姐接到手内,把汗巾展开,将那金挑牙也拿在手内看了一看,说道:“你实说,这是谁的?你要拿瞎话支吾,我搅乱的你狄家九祖不得升天!我情知合你活不成!” 
  狄希陈唬的那脸蜡滓似的焦黄,战战的打牙巴骨,回不上话来。素姐见他这等腔巴骨子,动了疑心,越发逼拷。狄希陈回说:“我的汗巾放在娘的屋里,娘把我的不见了,这是咱娘的汗巾,赔了我的,你查考待怎么?”素姐说:“你多昝不见汗巾?多昝赔你的?我怎么就不知道?你怎么就不合我说?你这瞎话哄我!”把那汗巾卷了一卷,就待往火炉里丢。狄希陈说道:“这是娘的汗巾子,等寻着了我的,还要换回去哩,你别要烧了!”向素姐手内去夺。素姐伸出那尖刀兽爪,在狄希陈脖子上挝了三道二分深五寸长的血口,鲜血淋漓。狄希陈忍了疼,幸得把那汗巾夺到手内。素姐将狄希陈扭肩膊、拧大腿、掏胳膊、打嘴巴,七十二般非刑,般般演试,拷逼得狄希陈叫菩萨,叫亲娘。 
  哄动了老狄婆子,听得甚详,知得甚切,料透了其中情切,外边叫道:“小陈哥,你拿我的汗巾子来!我叫你不见了汗巾子,拿了我的去,叫人胡说白道的!”素姐屋里说道:“好!该替他承认!我没见娘母子的汗巾送给儿做表记!”狄婆子道:“你休要撒骚放屁的寻我第二顿鞭子!”狄婆子发起狠来。这素姐虽是口里还强,说到那鞭子的跟前,追想那遭的滋味,也未免软了一半。这狄希陈亏不尽母亲出了一股救兵,不致陷在柳州城里。 
  谁知狄希陈脱了天雷,又遭霹雳。老狄婆子悄悄的背后审问他的真情。他只伸着个头,甚么是答应。气的老狄婆子说道:“这们皮贼是的,怎么怪的媳妇子打!”狠的把手在狄希陈脸上指了两指,说道:“这要是你爹这们‘乜谢地宁头’,我也要打!”狄希陈站了会子,始终没说,去了。素姐在屋里家反宅乱的鬼吵。 
  狄希陈又要收拾上京坐监,置办衣裳,整顿行李。狄员外不放心教他自去,要自己同他上京。选下了日子,要同狄希陈往关帝君庙许一愿心,望路上往回保护。狄员外起来梳洗已毕,去唤,狄希陈还正在南柯做梦,听见父亲唤他,想起要到庙中许愿,匆匆起来,连忙穿衣梳洗,跟了父亲同往关庙,许了愿心。忽然想起孙兰姬的眠鞋,因起来忙迫,遗在床里边褥子底下,不曾带在身边,恐怕被素姐简搜得着,这与那汗巾又不相同,无可推托,其祸不小。面上失了颜色,身上吊了魂灵,两步趱成一步,撇了父亲,一头奔到房内。 
  谁知素姐到还不曾搜得,正在那里洗脸。狄希陈止该相机而行,待时而动,等他或是回头,或是转背,有多少的东西弄不到腰里?谁知那心慌胆怯了的人,另是一个张智。人都不晓得这个诀窍,只说那番子手惯会拿贼;却不知那番子手拿贼的声名久闻于外,那贼一见了他,自己先失魂丧智,举止獐徨,这有甚么难认?那狄希陈心里先有了这件亏心的事,日夜怀着鬼胎,惟恐素姐得了真赃,祸机不测,他就合那“失了元宝在冯商客店里”的一般,没魂失措,也不管素姐见与不见,跑进房来,走到床上,从床里褥子底下见了那个白绫小包依旧还在,就如得了命的一般,也不管素姐停住了洗脸,呆呆的站住了看他,他却将那包儿填在裤裆里面,夺门而出。 
  素姐拦住房门,举起右手望着狄希陈左边腮颊尽力一掌,打了呼饼似的一个扭紫带青的伤痕;又将左手在狄希陈脖子上一叉,把狄希陈仰面朝天,叉了个“东床坦腹”;口里还说:“你是甚么?你敢不与我看!我敢这一会子立劈了你!”狄希陈还待支吾,素姐跑到跟前,从腰间抽开他的裤子,掏出那个包来。素姐手里捏了两捏,说道:“古怪!这软骨农的是甚么东西?”旋即解将开来,却是一件物事。有首《西江月》单道这件东西: 

  绛色红绸作面,里加白段为帮,绒毡裁底软如棉,锁口翠蓝丝线。 
  猛着莲弯窄短,细观笋末尖纤,嫦娥换着晚登坛,阁在吴刚肩上。 

  素姐紫涨了面皮,睁圆了怪眼,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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