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深宫实录-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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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令杨德干将这个宦官抓住，重打二十杖。该宦官回到宫里，哭着撩开衣服，
让皇帝看他背上的伤。皇帝安慰他说：“你既然知道那个汉子（杨德干）胆
子大，何必去侵犯他的百姓？”这位皇帝是性格温和的唐高宗，没有将杨德
干免职或重责。如遇一般情况，皇帝是不会饶过这种地方官的，一定要为宦
官出气。宦官是皇家身边的人，不敬重宦官就有不敬重皇帝的成份。

从唐高宗的上句话中可以听出，皇帝自然地把宦官视为自家人，地方官
和百姓则是外人。“何去犯他百姓”这句话使人回味，似乎百姓不属于皇帝，
与皇帝没有共同的利益。

皇帝需要宦官。身边没有宦官的皇帝如同没有拐杖的盲人，不敢动一步，
没有宦官皇帝就不能生活，没有人能够代替宦官整日守在皇帝身边。孤家寡
人的皇帝能把信任交给谁呢？交给宦官，只有宦官值得他信任。这种信任基
于皇帝的判断：宦官最忠于他。

宦官对皇帝忠诚，这种判断是否与事实相符？在皇帝与宦官主奴关系稳
定的情况下，这种判断是正确的。没有人比宦官更忠于皇帝了，皇后、妃嫔
在忠诚上也比不过宦官，在关键时刻，宦官能够保护皇帝，而后妃们无暇自
保。

唐敬宗时宫中发生了一场变乱。有个叫苏玄明的卜者，结识了染署的工
匠张韶，苏对张说：“我为你占卜过，你会做皇帝，我协助你。听说皇帝昼
夜狩猎，出入宫中没有规律，可以借机而行。”张韶听信了他的话，作为染
工他经常运染材入宫，卫士不会阻挡他。于是秘密召集工匠百余人，将兵器
藏在运染材车中，深夜进了宫门。整日忙于游戏的唐敬宗正在清思殿击球。
张韶在宫中发现有人怀疑他们，立即杀了那人，从车中抽出兵器，大叫众工
匠摆成队列。敬宗近侍慌忙跑来告变，敬宗大惊，准备逃到右神策军，近侍
劝皇帝还是投到左神策军，更近一些。原来敬宗宠爱右神策军中尉梁守谦，
经常令两军角戏，帮助右边取胜，左军常受委屈而不满。敬宗逃到左神策军，
中尉马存亮立即出迎，得知宫中发生变乱。大概是敬宗逃得慌忙，鞋都跑掉
了，马存亮跪下，捧着敬宗的脚哭泣，然后背起敬宗，入军门。

由于马存亮危险中相救，敬宗得以继续做皇帝。变乱讨平后，马存亮并
不比受宠的梁守谦升职更高，但他问心无愧。唐宣宗时的一天深夜，突然从
皇帝的寝殿中传来惊叫声，原来是个宫女正试图谋杀皇帝，在咸宁门值宿的
宦官严季宴闻声立刻赶来，救了皇帝一命。第二天，皇帝对他说：“没有你，
我的危难逃脱不了。”

同样是深夜，时间已转到了宋仁宗年间，宫中突然失火。当时任小黄门
的王守规先发现了火情，夜间皇帝的寝殿和后妃住的后苑都上了锁，王守规
发疯地一路击碎门锁，把皇帝、太后叫起来，扶着他们逃到延福宫。火扑灭
后，仁宗回来发现所经之处都已燃成灰烬，如果不是王守规奋力相救，皇帝
有可能烧死在宫里。第二天仁宗在延福宫召见群臣，感怀地说：“如果不是
王守规把我救到这里来，我可能无法与你们相见了。”此后王守规升职，在
殿内服侍皇帝。

宋代宦官冯世宁在宫禁服务长达六十年，忠诚、谨慎，一切为皇帝着想，
从无任何闪失。一天深夜，哲宗闻知杨国公主病情严重，要立即出宫探视，


命令准备车驾。任内押班的冯世宁上前阻止，执意不许皇帝出宫，哲宗心情
急切，必欲出宫，冯世宁与哲宗争执起来。哲宗刚要发火，转念一想，冯世
宁是出自忠诚，担心自己黑夜出宫发生不测。于是哲宗欣慰了，脸上的怒容
转为笑容。徽宗时又发生夜间宫中失火，冯世宁急召宫外的宿卫士卒前来扑
火。火灭后，冯世宁别有心计地引领卫士们从另一条道出宫，以免他们熟识
宫中的结构和道路。徽宗得知后，赞叹不已。

明孝宗张皇后独宠，她的两个兄弟经常出入宫禁，参与内宴，得意忘形，
甚至不把皇帝的尊贵放在眼里。一次内宴时，孝宗出去上厕所，张鹤龄喝着
酒，拿过皇冠，戴在自己头上，而张皇后置之不问。当时宦官何文鼎为长随，
在一旁侍立，见此情景心中腾起一团怒火，但没有立即发作。过些日，他又
发现张鹤龄在偷看皇帝的床帷，何文鼎怒不可遏，手持大瓜要砸过去，被孝
宗、张皇后拦住了，何文鼎进奏孝宗：“二张不敬，无人臣礼。”皇后在旁
回击何文鼎。孝宗心知何文鼎一片忠心，但在张皇后的挑拨下，惧内的孝宗
还是将何关入监狱。何文鼎被张皇后指使人杀于狱中，孝宗十分痛心，命人
祭之，并刻文于碑。张皇后蒙皇帝独宠，却不维护皇帝的尊严而袒护自家人，
她对于皇帝的忠距何文鼎差之远矣。

高力士，历史上最有名的宦官之一，他与唐玄宗之间忠诚与信任的关系
最为典型。

高力士十岁入宫，在宫中长大，身长六尺五寸，很有风采。玄宗在藩邸
时，高力士倾心依附，二人似成知己。玄宗即位后，高力士负责玄宗与外间
的联系，玄宗可以安然在幄内解决一切问题。高力士日夜随侍玄宗，每晚在
殿内陪宿。玄宗曾说：“力士当上，我寝乃安。”

高士力在朝中令奔竞之徒仰慕，许多人想见他一面都很难，侥幸见到他，
如望见天人一样，激动不已。众宦官唯高力士马首是瞻，杨国忠、安禄山等
也厚结于高力士，遗赠金银、珍奇。高力士这人善于置产，在京师筑建甲第、
池园、占据良田。在宫中，玄宗不称其名而称将军，有时还对高力士自称小
字“阿瞒”，肃宗待他如兄长，诸王、公主称他为翁。

高力士对玄宗的忠诚却始终没有改变过。他身处高位仍不失持正的立身
原则，在玄宗懵懂之时，能够分辨是非，劝谏玄宗。玄宗中年渐图安逸，打
算把政务一概付之奸相李林甫。李林甫阴险奸诈，肃宗在东宫时曾日夜忧惧，
怕遭到他的构陷，忧心导致肃宗的鬓发斑秃。高力士在玄宗面前力陈天下柄
不可假人，如李林甫权威既振，谁还敢议论他！玄宗面呈不悦之色，高力士
只好顿首自责：“心狂易，语谬当死！”玄宗思量，终觉高力士有理，乃置
酒席嘉赏他，左右臣僚见此，不禁高呼万岁。

玄宗曾为立太子的事忧烦，肃宗在诸子中最长，而玄宗偏爱寿王，拿不
定主意。一次吃饭的时候，玄宗神色恍惚吃不下饭，高力士小心地问：“大
家吃不下饭，是膳馐不使您满意？”玄宗说：“你是我家的老人了，能猜出
我为何这样吧？”高力士说：“是因立太子的事吧？推长而立，谁敢争？”
玄宗说：“你的话有理。”一句话令玄宗内心的积郁释然，于是立肃宗为太
子就这样定下来了。

高力士与玄宗共患难是从安禄山叛乱开始的。高力士随侍玄宗逃往蜀
地。在逃亡中闻知郭子仪等将军收复两京，玄宗与高力士以手加额、庆幸之
至。回到京师后，玄宗的地位有了改变，高力士继续在兴庆宫侍奉太上皇玄
宗，其时他已是七十多岁的老翁了。


肃宗宠信的宦官李辅国正在走运，李辅国原是高力士手下的低级宦官，
心胸狭窄，一旦小人得志，便要恣意猖狂。他见太上皇和高力士仪容高傲，
对他蔑视，貌丑心黑的李辅国耿耿于怀。他向肃宗建议，要玄宗搬出装修华
贵的兴庆宫，移住西内。在移仗前一日，派人将兴庆宫原有的厩马三百匹牵
走，只留下十匹，玄宗与高力士忍气而故作从容。

次日玄宗去见肃宗，肃宗自称有病，令他人代为起拜，留玄宗吃饭，饭
后温语劝玄宗继续住在兴庆宫。玄宗和高力士骑马走至夹城，忽闻后面传来
急促而噪耳的马蹄声，玄宗一阵心悸，回望知是李辅国率铁骑百余人奔来，
直逼玄宗的面前，高力士气愤，斥责李辅国：“纵有他变，也须遵守礼仪，
岂能如此惊动皇帝！”李辅国回骂道：“老翁不大解事，走开！”斩了高力
士从者一人。年老的高力士忍辱负重，牵着皇帝的御马，缓缓走向西内。到
西内，惊魂甫定，主仆相顾凄然，玄宗忽然老泪纵横，对高力士说：“如果
不是将军护佑，阿瞒已是乱兵前的死鬼了。”

高力士与玄宗继续过共患难的生活，然而为时已经不长了。玄宗的膳食
中不再出现肉，但他坦然接受了这种待遇。每天，玄宗和高力士看人扫除庭
院，也过来动手修剪花枝，有时他们坐在一起，讲经论义，或者说些有趣的
话，高力士文义并不很通，但这对年老的主仆相伴着打发时光，彼此也很开
心。然而十几天后，高力士患上了虐疾，怕传染给玄宗，就移住到功臣阁下。

高力士盼望病好了能再随侍玄宗。一天晚上，有人敲门进来，告他：“圣
人唤阿翁。”高力士问他：“见到太上皇了？”对方说见到了。高力士欣喜
又有些疑惑，他随着走出阁外，一个宦官交给他一卷文状，上面全是对他的
指责，高力士要求到肃宗面前辞罪，以申明自己的冤枉，但未被允许。第二
天，上面宣布高力士潜通逆党，曲附凶徒，既怀枭獍之心，合就鲸鲵之戮。
以其久侍帷幄，颇效勤劳，且舍殊死，可除名，长流巫州。这完全是李辅国
的陷害。

高力士未能与玄宗再见一面，就怆然上路了。带着数月的衣粮和八、九
名随从，一路凄风苦雨，过了三年的流放生活。第二年走到夷州，遇见大臣
第五国珍也被贬至此，他们相见悲欣交加，饮酒赋诗，高力士对第五国珍说：
“宰相都遭此噩运，其他人就更不用提了！”对国事充满忧心。一路跋涉，
在停宿的日子里，高力士发现地里野生的荠菜，是京师常见的蔬菜，而这里
人却不知道它能吃，不禁感慨南北遥远、风俗不同，赋诗道：“两京秤斤买，
五溪无人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