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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风起云落·大角-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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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行云和向瓦牙满身泥水的模样自然没法躲过她们的打趣,她们嘻嘻哈哈地在水中滚成一团。“看哪,这俩人打完战回来了。”“不骗你啊,瓦牙,每天坚持换一套衣服,你们准能当上羽哨的。”铁崖村的羽人姑娘们确实是远近闻名地疯狂,别看她们四肢纤细,身段瘦瘦长长,仿佛掐一把就能出水的葱,撒起野来却会让母吼猴也退避三舍。更大一点的女孩现在都充满挑战意味的冲他们挤眼睛。在她们的鼓动声中,一名发色浅淡眉目高挑的姑娘跳上岸来,她装出一副温柔样,“看看你们的衣服,咦,脏成这样了——脱下来让我们替你洗洗喽?”风行云没理她,她就掉过头去欺负瓦牙,“快脱啊,瓦牙,怕什么呀。夏天你赤膊射箭的时候我们都看过了。”
向瓦牙的整张脸都被她的目光烤红了,那些漂亮女孩的目光确实像火一样烫,要是在平时风行云大概也会脸红,不过这会儿他又走神了,所以他在外表上看起来依旧是握着柳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的样子。这副爱理不理的神气肯定让她们气得要命。
这些女孩儿不停地提到羽哨来刺他们,羽哨可是少年们心目中的英雄,村里数他们目光最明锐,箭法最出众,而且不用干什么活儿,终日里背着漂亮的带流苏的银色号角,手上挎着绿色的弓箭,精卫鸟那样伸长了脖子四处了望着无边的大地和海洋,那副模样儿就别提多潇洒了。
雨点开始落下来了,敲断了她们的嘲笑,她们提着衣服嘻嘻哈哈地跑远,向瓦牙的眼光追随着她们纤弱的背影而去。此刻他们之间说话被长老看见了会挨骂的。但过了一个月就不同了。再过一个月,他们就将和这些女孩子第一次张开雪白的羽翅,滑翔在蔚蓝的无限的天空下,去捉摸自己的未来呢。
那些女孩们在村口又回过头来看了看,哈哈哈地最后笑了一次,然后就不见了。风行云猜想这多半是因为他依旧走着神,对脚下的泥坑视若不见,嘴角还噙着一丝傻笑,直愣愣地像棵木头一样往前走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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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二
( 本章字数:3589 更新时间:2003…5…10)
夜里,风行云躺在老桑树枝桠上的树屋中,听着外面丁丁咚咚敲打在石瓦上的雨水声,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每年一到这个时候,雨水就多得让人难以忍受,空气里头一抓一把水,一抓一把水的。这样也好,只要闭上眼睛,他就可以想象自己是在一眼特别稀薄的水潭里游泳,屋子里的锅碗瓢盆什么的全都浮了起来,鱼啊虾啊就绕着灶台游,还自个往碗里钻……正美的时候却听窗口那一声响,有人拉开窗棂钻了进来,咕咚一声滚落在禾草铺上,让床脚的木头柱子发出难以忍受的呻吟声。
不用睁眼,他就知道是向瓦牙来了,水仿佛都从拉开的窗户里泻出去了,自己还是躺在那个又小又坚固得仿佛象口小铁锅的老屋里。圆形的树屋在风间微微摇晃,仿佛一张巨大摇篮。树叶缝隙间漏下的雨水又顺着石瓦一颗颗地滴落。羊在树屋之下的圈里安静地呼吸,散发出一股温暖的膻味。
再不发生点什么事。他就要死在这张床上了。
“怎么了,你不舒服?”向瓦牙问。
“没的事。”他伸了个懒腰,顶得床板又吱吱嘎嘎大响了一阵。
“着什么急啊,再一个月就到了,一个月啊。”
“我不着那个急。”风行云说,翻了个身脸朝下地趴在被褥上。
瓦牙嗳了一声,咕咚一声在他边上倒了下去,紧挨着他的肩膀。这小男孩仿佛犹豫了很久,然后突兀地开了口:“嘿——你觉得羽裳怎么样?”他问的正是白天嘲笑他们的淡发亮眼女孩,风行云一想到这个丫头,倒先觉得一对银钩般锋利的细黑眉毛挑了出来。
“不错。”他心不在焉地说,“就是凶了点。”那时候他志向远大,总觉得这的姑娘都不行,太爱嘲弄人。“听说城里的姑娘很不错,她们个个腰细如丝,不够盈盈一握。”
“我爱上她了,”向瓦牙叹了口气说,把手枕在脑后,茫然地向前张望,呲着牙微微笑着,一副堕入情网的样子。“你说,那天我杀个蛮人送她颗铁牙好呢?还是去城里给她找块水晶坠饰?”
在他们这地方,不论是以宰个把蛮人展示勇武,还是以买些饰品展示体贴,去讨女孩的芳心都是正确的道路,从难度上来说也参差仿佛。听打过战的大人说,那些来自西方大陆的蛮人长着狼头,呲着白尖牙,最厉害的叫铁牙武士的那几位,嘴里长的还都是铁牙,咬人那是一口一个准。打起战来的时候,这些狼头战士的头上标满了血,最后全是血糊块,把眼睛全给挡住了,这时候才能冲上去和他们近战,乘他们看不清的时候给他们下绊子,挖坑,撒铁蒺藜什么的。至于去厌火呢,那是另一种冒险,首先得越过一苇溪,那儿几乎是村子的天涯。荒野上根本没有路,他们还得在没有路标的野地里走上5天5夜,一路上要小心野兽,流沙和马贼;到了城里,还得应对扒手,骗子,狡猾透顶的商贩,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就会骗光你身上的钱,还把你卖到船上去。
不过陷入到恋爱激情中的小男孩是不会理这一套的,向瓦牙躺在那儿叽叽咕咕地自个盘算了开来:“还是送她水晶坠饰吧,我早看出来了,她自己那块绿松石额坠就有点旧了……不过铁牙也不错,我们村里的小伙子总有七八年没拿出手过这种东西了,我要那天猛地往外这么一掏,多出彩啊……”他觉得实在决断不下,于是睁大眼睛又开始发楞。
风行云不忍心看他这么发呆下去,于是用手肘猛地捅了捅他的肚子,“甭呆了。就这,什么破东西,也想追姑娘——我知道盯着羽裳的小伙子好几个呢,你要想搞定她,没十颗八颗铁牙的就别拿出手——要不你就到蓝莓林去采棵蓝铁草,没什么礼物比蓝铁草更好的了……”
“啊。”向瓦牙茫然地说,转过头来看风行云,两只眼睛直通通的,一点没有把这话当玩笑的意思。风行云立刻知道大事不好了。“别介别介,开个玩笑呢——我可不陪你去蓝莓林,”他跳下床来就想跑开,向瓦牙喊了一声,自床上跳起,拉住了他的脚,将他放倒在地上。两个人就在地上打闹了起来。
“好了好了,”风行云使劲把腿从一大堆纠葛中抽出来,“别闹了。嘘——”
瓦牙喘着粗气从风行云的胳肢窝下钻出来,“老大,你说,真的没一个人敢入蓝莓林吗?”
“没有一个人。”风行云正色说,“我只听说,三十年前,村里有个人进去过。他是名羽哨呢,箭射得呱呱叫,夏天能射下摇动的芦苇头上粘着的芦花,冬天能射下最高大的红松尖上六瓣雪花的尖角。他也爱上了一位姑娘,然后就挟着弓箭进了林子。”
“那后来呢?”
“后来?”风行云说,“后来就没人看到过他了。你看,即便是羽哨也不行……”
“可是我行,”向瓦牙说,“我一定可以的,总有人得到过蓝铁草……”
风行云头一次发现这家伙发起呆来比他还厉害。他不说话了,仰头望向屋顶——那儿被一大片淡白色的水雾笼罩住了——陷入少年的白日梦中。雨水滴滴答答地下落,仿佛会落上亿万年。这些漫长的夜里,所有的年轻人都会难以入眠。
十六岁的展翅之日就要来临了。那是他们此生第一次展开翅膀,是他们此生第一次解除年幼的禁锢,翅膀展开之时,也就是他们蜕变成年之时。那一天里,所有的羽人都能飞,他们展翅向上,雪白的羽翅遮蔽住整个宁州云彩和太阳,但所有这些羽翅当中,飞得最高的总属于年轻人。他们会咬着牙地向上飞,赌着气地向上飞,不要命地向上飞,直到筋疲力尽。大人们都远远地落在他们脚下,在下面的地方。所以他们从来不会这样的轻松自在过。年轻的女孩和男孩一起翱翔,云朵低俯在他们脚下,风儿顺抚过他们肩背,把所有的如火激情和柔情蜜意都融化进慢慢下坠的星空里。
毋庸置疑,飞得最高最远的小伙子会受到所有漂亮姑娘们的青睐,他也将为自己赢得那柄漂亮的绿弓。
绿弓就挂在村中长老居住的无花果树最高的枝桠上,所有的人都能看到它。那是柄绿色的角端弓,山桑所制,牛筋为弦,檀木为栮,弓身上布满金线弯成的精细花纹;红色的箭是椴木所制,铁骨为脊,白翎为羽,四棱铜牙镞支支都月亮般闪亮。它们挂在那,就像星星一样夺目。它和村子里拥有的另外三副绿弓红箭都是蛮羽战争时期,从遥远的南方大陆上运来的。在那里的某些地方,有些小矮子们背靠着火山和沼泽,终日呆在不见日光的地下洞穴里,挥锤如雨地将它们一星一点地打造出来。其后它们被放在骆驼或者矮脚马的背上,穿越平原和散布湖泊的草原,穿越那些混乱的流着血的城市;再后来又在散落鱼腥味和鳞片的码头上被装上宽肚子的多桅货船,穿越300里颠簸的海浪和狂风;最后,当它们到达宁州的低矮丘陵的时候,一柄这样的弓箭能换上整整一群羊呢,哪个小伙子不眼睛里红红地盯着它看想要得到它。
把它拿在手里的时候,谁会想想它的出生地呢。那是一个多么遥远的概念啊,仿佛远在世界的另一头。在村子里,甚至没有多少人去过厌火城,虽然它就在洄鲸湾的另一端。在天气晴朗的日子里,那些视力最出色的小伙子,在高崖上时,甚至号称能够看到它的影子。但他们也只是满足于在那儿跳一跳,看一看。他们只喜欢自己脚下这块丰茂的草原,一苇溪已经让他们觉得足够宽广了。
风行云听到躺在身边的向瓦牙的呼吸慢慢变长,他睡着了,在睡梦中去握紧心中惦记的姑娘腰肢。风行云也在做梦。他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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