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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白银谷-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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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挽留,孙大掌柜就收回退意吧。”
康笏南跟着就问:“现在京号的戴掌柜在哪?”
孙北溟就说:“两宫即将到达太原,已将他派往省号了。”
康笏南说:“大掌柜,看看,你宝刀未老呀!这一着,我刚想到,你已经先手落子了。”
孙北溟忙说:“这不是我……”
康笏南打断他,毅然说:“孙老弟,在你大掌柜任上,给我再办一件事,我就放你退位。”
孙北溟忙问:“办一件什么事?”
康笏南正色说:“你给张罗一下,我要亲眼见见两个人。”
孙北溟问:“想见谁?”
康笏南说:“能是谁?两宫也!太后,皇上,当今位处至尊者,不就是这两个人吗?”
这话真似霹雳一般,孙北溟一时哪能对答上来?
康笏南似乎也不理孙北溟,继续说:“这也是风云际会,天缘作合。人家送上门来了,为何不见!”
4
戴膺是八月十七到达太原的。这天傍晚,两宫圣驾果然也到了太原。
抚台衙门为做行宫,已于仓促中作了尽可能的修饰,也算富丽堂皇了。尤其是供太后和皇上御用的宫室,窗帷、茵褥,一应陈设器件,居然都与京中大内没有什么不同。据说西太后初见此情景,仿佛忽然回到宫中,大喜之后就是大怒:区区抚署,竟敢有此宫廷气象?
两宫到时,驻守故关的抚台毓贤还没有赶回来。他或许也不想赶回来面对圣颜。在山东山西两做巡抚,毓贤早落下一个亲拳仇洋的盛名,局面已残败如此,他大概也自知来日无多了吧。借军情紧急,躲在前线,那也是最好选择。所以,太后震怒的时候,只得由藩台李延箫应对。
李藩台当时似乎还未乱了方寸,赶紧作了巧妙的解释:这一切御用物器,都是在嘉庆年间,为仁宗先皇帝巡幸五台所置办,供行宫御用的。后来仁宗皇帝未曾临幸,这一切御用物器便原封未动储入藩库。今两宫临幸,来不及置办御用新品,只好将储库开启。谁就能想到:收藏一百多年了,这些御用之物居然件件灿烂如新制,丝毫未见损毁。这实在是老佛爷和皇上洪福齐天!今日临幸,已有百年前定,此当为一大吉兆,国朝将劫后复兴,重现先帝时盛世。
行宫御用物品,也真是从藩库中翻出的旧物。经李延萧这样一说,西太后当下就转怒为喜,并没有急于数落毓贤纵容拳匪的罪过,倒是很夸奖了几句晋省皇差办得好。
太原行宫既有京中大内气象,受尽颠簸流离之苦的西太后,就自然要恢复宫廷排场了。太后一恢复排场,随扈的王公大臣,也跟上讲究起来。上至太后皇上,王公大臣,下至宫监宫女,还有护驾勤王的将士,两宫一行有数千人之巨。这么庞大的一个流亡朝廷,全照京中排场讲究起来,山西藩库怎么能支应得了!可各省的京饷,依然杳无音信。只是在八月二十日,日升昌老号收到湖南藩库电汇来的十一万两京饷,除此之外,再没有动静了。戴膺见各省是如此态度,对时局的忧虑加重了。但从宫监渠道打探到的消息,却是西太后对太原行宫甚为满意,已铺派开,过起了京中的宫廷日子,看不出有急于启跸要走的样子。
难道西太后真要在太原驻銮,静待收复京津?
这天,戴膺在省号闷着无事,便去见蔚丰厚的李宏龄说话。
戴膺到达太原不久,西帮各大号的驻京老帮,也陆续来到太原。为把握时局,彼此少不了聚会计议,俨然将京师的汇业公所搬到太原了。不过,见面聚谈的时候,还是叙说京中历险的话题多。他们大多是在洋人攻陷京城后,才仓皇逃出来的,一提及其间经历,似乎还惊魂未定,也就特别有谈兴。而京师发生此大劫难时,李宏龄正在太谷家中歇假。他未历险,所以跟他说话,能集中于当前。戴膺也不愿多说弃庄出京那段晦气的经历了。
今次又见着李宏龄时,日升昌的梁怀文也在座。
戴膺就问:“你们日升昌又有京饷汇到吗?”
梁怀文说:“哪有呀!还是湖南那一笔。”
李宏龄就说:“各省才不着急呢。两宫西巡,路途不靖,正给了那班制台抚台许多借口。”
戴膺说:“各省真就置朝廷于危厄而不顾?”
李宏龄说:“官场那些把戏,你还不知道?各地上奏的折子,一定是雪片似的飞到行在,除了叩问圣安,表示殊深轸念云云,一准都要呈报:应贡的京饷漕粮,早已经押送上路了。因为遇了匪,或是断了路,不能及早解到,焦急万分,等等。至于京饷漕粮在哪,老天爷也不知道!”
梁怀文也说:“六七月间,八国洋军攻打津京,哪一省曾发兵援救了?袁项城统领精兵,又近在京津侧畔,稍作策应,就能断洋兵后路,可他隔岸观火,一动不动。炮火已飞入紫禁城,太后皇上有性命之危,他们都不着急,现在只不过饥寒之忧,谁给你着急?”
戴膺说:“国失京都,君主流亡,各省竟也袖手不管。他们是巴望着大清早亡吧?”
李宏龄说:“他们哪会有亡国之虞!朝廷受洋人欺负,丢了京师,逃难在外,也不是头一回了。咸丰十年,英法联军攻陷津京,朝廷弃都出逃,避难承德,结果怎样?除了赔款割地,不是还成全了当今太后的垂帘听政吗?这一次,也无非是割地赔款,重写一纸和约罢了。”
梁怀文说:“听说占着京津的西洋各国,已经传来话,请两宫回銮呢,说他们能确保朝廷平安。”
李宏龄说:“洋人也不傻。占着一座空京城,跟谁签订和约呀!”
梁怀文说:“听说西太后已经几次下急诏,调李鸿章北上,跟洋人谈和。”
戴膺说:“要是这样,那说不定,各省还另有心思呢,成心叫两宫吃我们山西的大户?”
梁怀文说:“不是说不定,肯定就这样。西太后逃难这一路,最宠幸的一人,是小小怀来县令吴永。吴永是两宫逃出京城多日后,第一个以官场规矩,恭迎圣驾的沿途官吏。所以西太后感动得不得了,就叫他随扈打前站,办宫门要差。听说西太后有事就叫吴永,常把随扈的军机大臣也晾在一边了。”
戴膺说:“我也听一位奏事处的首领太监说,老佛爷叫吴永进去说话,常常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军机大臣候在外头,干着急,没办法。”
梁怀文说:“就这么一位受宠的吴永,听说太后已将他派往江南,催讨京饷去了。为何舍得派吴永去?就为他体察太后这一路艰辛,比别人深切,给督抚们详说西狩的凄惶状,或许能激发了他们的天良。”
李宏龄说:“可见西太后也看清了,下头的制台抚台,一个个都快丧尽天良了。只管他们苟且自保,才不理你朝廷凄惶不凄惶呢。”
梁怀文说:“我看西太后舍得放走吴永,还因为要暂驻太原,不走了。一路办粮台,打前站,太后是谁也信不过,只信任吴永一人。若还要西行,能放走吴永?各省探知两宫要驻銮太原,就更不着急京饷了。”李宏龄就说:“那我们真得赶紧求见一次王文韶。”
戴膺问:“求见王中堂,探听消息?”
梁怀文说:“哭穷!”
李宏龄说:“王文韶是随扈的协办大学士,大军机,户部尚书。既到太原,我们西帮总得尽尽地主之分,设宴巴结一回。借此机会,也向他详细陈说西帮受损的惨状。”
梁怀文说:“现在各省京饷没有影踪,我们不赶紧诉苦,朝廷就该吃喝我们西帮了。”
戴膺便说:“二位所议倒真是当务之急。只是,能请得动这位中堂大人吗?”
梁怀文说:“户部跟着王中堂来的,倒是有几位相熟的郎中、主事。”
李宏龄说:“戴掌柜有门路,也得用起来,一搭办成这件事。”
戴膺说:“我打探多日了,户部随扈的大员中,我们真还没太熟惯的。随扈的宫监中,倒还有能说上话的。”
梁怀文说:“向宫监也得哭穷。他们把风吹到太后跟前,岂不更好!”
戴膺说:“我们已经诉了不少苦。”
梁怀文说:“诉苦,还得加哭穷!”
李宏龄说:“各省袖手不理,两宫又驻銮不走,那我们西帮就倒霉了。省里藩库,我们还不知是什么底子?它支应不了几天。藩库一旦支应不起,就该逼着我们西帮支应。”
戴膺说:“各省真要这样袖手不管,我们就得设法把两宫支走?”
梁怀文与李宏龄相视一笑。
戴膺说:“除了诉苦,哭穷,只怕还得借重勘舆之学。给王中堂进言,说今之太原,已非古之晋阳吉地,龙脉早断了。帝王驻銮,恐怕得慎加卜测吧。”
就这样,三位京号老帮秘密议论起“驱銮”之策来。
可怜位处至尊的朝廷,这时居然落到谁都不想供养的境地,分明已到亡国的边缘。西帮这几位精英人物,也如此无情,倒不尽是太重利,实在是目睹官场的无情和无能,不愿给他们做冤大头。官场中食奉禄的大员小吏,平时谁不是把忠君报国挂在嘴边,可到了这真需要忠君报国的要命时候,连个靠实的人影儿也逮不着了!随扈的一班大员,除了排场不减,什么好数也想不出来。各省高官呢,又口是心非,只顾打各家的算盘。西帮不食一厘官禄,倒给他们充大头?
哪会那么傻!
5
戴膺正与京号老帮们秘密策划“驱銮”的举动,孙大掌柜忽然派人把他叫回太谷。叫他回来,又有什么急务吗?
原来,那天康笏南说要亲眼见见太后和皇上,孙北溟还以为那不过是激愤之言,哪曾想老太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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