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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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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云这些天入睡晚,醒来早,睡了跟醒来差不多。跟贺远达的那段事总在脑子里撞来撞去,不知是梦还是在回忆……
  本来一进洞房她就惴惴不安,贺远达带有古老民族特色的祭祀活动又搞得她挺害怕。她正在思考还会出现什么情况,冷不防他从侧面抱住了她。她要挣脱,却听见男人在抽泣。他并没有要推倒她的意思,就依在她的肩上哭,哭声很压抑。她感觉到肩头很快湿透了,就有点慌。不知怎的,她就像平时劝慰伤员一样,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拍拍男人的一只胳膊,轻轻说,别哭,有什么话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她趁机抽出身,给他拿了条热毛巾。
  他听了劝,顺从地坐在床沿上,开始了令亚敏惊心动魄的叙述……
  贺远达说,我今天不敢想他们,他们吃苦比我多。我今天喝酒,吃肉,娶老婆,心里有愧。他们都是在中央苏区当的红军,都参加了第四次和第五次反“围剿”,也都是从于都桥开始长征的。电话班出发时有14个人,湘江战役牺牲了6个,人员没有补充。
  安顺场是大渡河边的一个小镇子,是个过河的渡口,我的家离安顺场不远。1935年5月初,一连几天城里城外都闹哄哄的,传说共产党的队伍要来了,他们都是红头发、绿眼睛,要搞“共产共妻”的。我不怕共,我一没有产,二没有妻,谁知我也倒了霉。我给财主家放的牛走失了一头,那头牛偏偏是财主儿子娶媳妇的定礼。财主很恼,捆上我一顿饱打。我正哭叫的时候,来了几个穿灰衣服、操外地口音的男人,他们夺下财主手里的树条子,放了我。打头的是个瘦高个子,湖南口音,他就是蔡石班长,正带着架线班给团指挥所架电话。那天红军没住下,继续朝安顺场方向急进,蔡班长他们撤了电话线也要走。这时我做出了这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当红军去,因为不走还要接着挨打。蔡班长嫌我小,我从他手里抢过几个后来知道叫线拐子的东西,说我能行。
  那一年我13岁。
  这是我的第一个战斗集体,红一军团前卫团电话班,加我全班9个人。
  起先我还吵吵嚷嚷要下战斗班,没过几天就知道了电话班的任务非同寻常。部队宿营,我们要开通团部到各营的电话,还要试线,排除故障,休息很晚。部队转移,我们在后面撤了线还要赶到前头去。遇有战斗,要立即架设团部到各营指挥所的电话,战斗中还要随时抢修线路,保证指挥畅通。我很快就能单独完成任务,但班长总把我带在身边,给他打下手。我们到团部架电话,团长、政委见了我还开玩笑:这不是蔡石的传令兵嘛!
  全班都拿我当宝贝,处处疼着护着。我也惹人喜欢,架线、收线能顶个大人用。班里对拿我当儿子还是当弟弟展开了争论。蔡班长说当然是小弟弟嘛,红军战士亲如兄弟。副班长刘文才说不行,得当儿子,上阵父子兵嘛。他是江西瑞金人,30多岁,老婆孩子都留在中央苏区。他又说这伢子太小,鸡公还没有毛哩,喊你们什么也不要强求一致,你们喊他弟弟,他喊我爹。大伙上去就把他掀翻了,都争着让我喊爹。
  刘文才想老婆孩子,连我都能看出来。宿了营,架完线,他躺下就发呆。我问他又想娘了吧?他说刚忘记你又提起来。他晚上搂着我睡,说老子搂儿子。他常对我搞“策反”,让我执行任务跟着他,别给班长当传令兵。那时饿饭是常事,饿得睡不着就数星星。他常说我面相好,是个后福绵绵之人,他看不错的。到全国都变成苏维埃了,要我娶个老婆,不能到老还是童子鸡。我说我不娶。他说,傻崽,娶了老婆你就腾云驾雾做神仙了。你有那一天一定告诉我哟,那时候你就是营长了,营长也不能忘了爹。其他人也跟着起哄:要娶的,要告诉的……
  今晚我不想说长征多艰苦,战斗多残酷,今后有时间。我只告诉你我们班这八个同志现在在哪里。
  在哪里呢?在从泸定桥到六盘山的一万多里路上埋着,他们一个一个都牺牲了。
  最先去的叫王玉文,湖南人,他精力过人,能连续几天不睡觉,走路打个盹还能撑半天。他在泸定桥南端架线时,被敌人从对面打来的迫击炮弹击中,埋葬在营盘山一棵松树下面。第二个牺牲的叫老曹,名字忘记了,他是去夹金山的途中,在一个叫化林坪的地方遭敌人阻击牺牲的。徐西林长眠在一座看起来并不高的雪山——沙窝山上,他抢了我的线拐子先上去,我到山顶时见他和几个人围着火堆取暖,叫不应,过去一碰就倒了。我们用雪和冰块埋了他。
  出了毛儿盖便进了草地,又倒下我们两个同志。闽西人齐冬生喝了沼泽里的水,水有毒,他喝了就拉肚子,一直拉死。刘文才护着我过草地,我背的三个线拐子被他夺去两个。那天一阵大雨下过,我噗哧一声陷进泥水里,一挣扎,大半个身子陷下去了。我抓住一把草正扑腾,多亏刘文才离我近,把我拽上来,拉着我继续走。还叮嘱我,伢子,陷进潭里千万莫慌,赶快躺倒身子打滚,这是前卫营传授的经验。正说着他就一头栽倒了。他和齐冬生都没有埋,死掉的其他同志也都没有埋,用什么埋?哪里有土!后续部队不用向导,沿着一具具尸体走,就能找到宿营地。
  长征最后一场硬仗是攻打天险腊子口,老战士周大光牺牲了,他是在抢修电话线时被流弹击中的。这时是1935年9月中旬,自安顺场参加红军至今刚四个月,全班八个老同志死掉了七个,只剩下班长蔡石了。这期间团里几次为我们补充人员,补充进来的同志也有牺牲,牺牲了再补。
  班长一天比一天黑,一天比一天瘦,身上的线拐子一天比一天多。过雪山以前我就发现,他时常用线拐子抵住右肋部,眉头紧皱,头上冒汗珠,经常整夜睡不着,但一有任务总是一马当先。过草地的那三天,每当我饿倒下的时候,蔡石总能找出点食物救急。开始是一小把青稞,以后是几小块肉干,再后来是一小把野韭菜花。虽说都是一点点,但每次都给我夺回了命。
  到了哈达铺,部队进行整编,补充给养,我以为大苦大难过去了,谁知蔡石班长没能离开哈达铺。回回出发都是蔡班长叫醒我,这次是我叫他,没叫醒,一摸,人凉透了。以后我想,蔡班长是累死的,饿死的,病死的,他常用线拐子抵住的那个地方叫肝区。你是医生,你该知道……
  亚敏终于听完了他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他积攒了十几年的泪水也终于破闸而出。他无遮无拦地恸哭,直哭得八根白蜡闻声起舞,热泪涟涟。
  她那颗19岁的芳心被震撼了。以她当时的年龄,对战争的感受还是虚幻的,多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式的咏叹。对敌人的印象是昆明上空的日本飞机,脑子里的沙场英雄是李广、霍去病、张自忠。而眼前这个已经成为她丈夫的孔武男人,不仅亲历了长征、抗战和解放战争,而且能一口气说出死在他身边的八个有名有姓的红军战士,仅此一点就使她震颤不已,她的潸潸清泪也无法自抑地融到男人的混浊泪水里。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拥抱了这个男人,说了些连自己也没听懂的宽慰话,那男人的哭声渐断渐续,身子也像哭累了的孩子一样绵软下来。但她很快就发现,他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兴奋,就像一个负了伤的战士,刚刚包扎了伤口,聚集了弹药,又跃出堑壕追击残敌一样。她被他搂紧了又推倒,推倒了又搂紧,他的两只手忙乱地但却是目标明确地做着该做的事情,离她很近的两只泪痕未褪的眼里,燃烧着一种吓人的渴望……
  那天晚上是酒精浸泡着大悲大喜。贺远达拥着身下的亚敏,又一次折回他的记忆……
  他感觉他又在攀登那座看似不高却终年积雪的沙窝山,漫山的白雪向他敞开着,明晃晃的反光刺得他睁不开眼。他奋力向上爬,空气少,透不过气,他用刺刀在雪坡上挖着踏脚孔,一步一喘,一步一停,刮起了好大的风啊,直刮得雪柱倾倒,玉粉飞扬……他感觉他又在跋涉草地,草地一望无际,开满了野韭菜花,绿茸茸的水草全泡在水里,“路”也在水里。他如履薄冰样地小心抬脚、小心踏下,最终还是陷进水潭不能自拔,越挣扎陷得越深……骤然间下起大雨,雨夹着冰雹,油布、树棚、油纸伞都不顶用了,走不能走,躲无处躲。他耳边炸雷般地响起瑞金人刘文才、闽西人齐冬生的呻吟、呼喊和喘息,他伸展开四肢匍匐在草地上,又大叫着挺直身子与暴风雨抗争……终于,他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轰然倒下……
  贺小羽跟着哥哥来到湖心亭。
  湖心亭坐落在湖心的一个小岛,古朴而玲珑。岛上遍是古柳,柳丝绵长,婀娜拂地,看得小羽心烦意乱。而温润的湖风送来的满湖荷花香气,也难以冲淡她一肚子的火药味儿。肖大戎今天要回来,她打算今晚跟他摊牌。她恨恨地问哥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离婚的事情你不能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我回来干什么!”
  “我是说能不能考虑不离?”
  “你跟卓芳复婚了?”
  “两回事,不要简单类比。”
  “没别的事我走了,我日程安排很紧。”
  “肖大戎是个很好的干部,在部队很有威信,你就这么把人家蹬了,让别人怎么说?”
  “我的日子我自己过,我管旁人怎么说?”
  “你总要想想老人吧,爸爸已经重病在身,妈妈为你也快愁出病了,你不是说过,做子女的任务,就是让老人晚年高兴吗?”
  “在感情上,我讲究取之有理,得之有道,我不会因为别人的情感牺牲自己的情感,包括对爸爸妈妈。爸爸那么绝情地甩掉了冷云阿姨,又找了咱妈,这影响了他晚年的幸福吗?”
  “可是爸爸已经受到了良心谴责,要不也住不了院。”
  “其实在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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