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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郎俦 作者:乔悦蓝(晋江2013-10-23完结)-第10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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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漆的院门虚掩着,还循守着沈时做奴婢时的规矩,没有落锁。信王推开门迈进去,小院里静悄悄的。院中两株梧桐树郁郁葱葱,叶子在微风中窸窣作响,似是要向他倾吐什么悄悄话。
正屋和厢房的门都关着。信王轻轻推开正屋的门,房内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唯有如兰芷般浅淡的幽香浮在空气中,令人遐想着主人的美好。
信王拂开垂纱软幕,穿过小隔间的半幅水晶帘,到了内室。室内干净整洁,榻上一双鸳枕并卧,如他二人甜蜜依偎。锦被早已叠放得一丝不苟,唯有褥席间隐隐残留着的暧昧气息,仍能依稀辨识出昨夜的温存。
屋里的空落静寂令他莫名地不安起来。他突然生出一种不真实的幻觉,觉得他似乎并不曾真正拥有过她,或者是她又将从他身边消逝。
他心慌意乱地回到院子中,朝着厢房门内唤道:“春枝、春絮!”
屋门仍是关着,没有回音。
她会是去了哪儿?连两个丫头都不在,难道是早膳之后到园子里散心了?
他回身替沈时关好屋门,匆匆出了恬园,先往后花园的来思亭那边去了。一路寻来,不见踪影,他又掉头往鉴心水榭寻去,仍是不见。
几乎走遍了整个王府,碰到奴才们便问:“见着密夫人不曾?”奴才们皆是摇头。
满府里转了一圈没找见,他又去了恬园,心里想着恐是走岔了路,没遇上,或许她们已经回来了。结果屋内仍旧空空。
信王心中越发不安,快步回了澄一阁,窦虎和常顺儿正候在那里。
“可有人看见密夫人离府?”
窦虎傻了:“离府?密夫人怎么会擅自离府呢?除了王爷跟王妃,其他人若没有谢总管和王爷的准许、没有府中令牌,也是根本出不去的啊。”
“没出去……没出去她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王爷可曾问过春枝跟春絮?”
“她们俩也不在。”
看着信王六神无主的样子,窦虎劝道:“王爷且别急,夫人一定就在府中,只是不知去忙什么了。要不问问吴嬷嬷?”
信王猛醒:“顺儿,快去吴嬷嬷屋子里,问问她见过密夫人不曾!”
常顺儿箭一般去了,没多一会儿,气喘吁吁地跑着回来。
“回……回王爷,吴奶奶也不在屋子里。不过小柳儿说,这些天夫人日日都是很早便带了春枝、春絮去寻吴奶奶,四个人神神秘秘,不知去了哪儿。不叫人跟着,也不让问。一直到薄暮才回来。”
听说沈时是跟吴嬷嬷在一处,信王总算放了心。至于她们究竟在忙些什么,虽然也很是好奇,但他并不想干预和追问。他喜欢她自自在在的,也愿意给她尽可能多的时间和空间保留她自己想要保留的秘密。就像那夜她藏起的杏笺,既然她不想他看见,他便不看,纵使他有的是机会私阅,譬如方才在她屋中。可是他没有。他也可以在薄暮之前等在她屋里,等着她回来,当面问她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可是他也不想。
只要她在他身边、她爱着他,只要她高兴,其他的都不重要。
于是他仍然装着若无其事,在晚间如往常一样的时辰去恬园与她共衾枕。只是看她神色间的疲倦,便不忍再向她求索,只安然拥她入眠。
四月初十。晨。
信王在恬园由沈时伺候着梳洗毕,便回了存心殿更衣。待他换好衣裳出来,吴嬷嬷已经捧着热气腾腾的寿面进来了。
谢功沛、窦虎、常顺儿一起进屋,同着吴嬷嬷,四个人齐齐跪下:“恭贺王爷千秋。愿王爷如日永升、如月长恒。”
信王微笑着抬手示意他们平身。自他入府以来,每年的今日,都是吴嬷嬷亲手为他煮了寿面捧来;每年的今日,都是他们四人同他说这句话。面的味道不曾改、人不曾改、连这句贺寿词也不曾改。但他丝毫不觉得厌倦,这份熟悉的亲切总能令他心中生出暖意。
吴嬷嬷拜过寿便匆匆告退了。信王知道她是又为自己忙着预备午膳的菜肴了。年年如此。他甚至都能猜到吴嬷嬷会做哪几个菜。勾了勾嘴角,他恬适地用起了寿面。
夹起一筷子面,刚要往嘴边送,却微微怔了怔:这面,其实很想与沈时同吃。可他说不出口——不光是不打算跟她提起生辰,而是又想起了去年沈时的生辰,想起了恬园外屋桌子上的食盒里那三碗干硬成砣的寿面。
他食不知味的胡乱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了。咽下去那两口面,也似堵在了喉中下不去一般,令他难受无比。
他搁了筷子,朝常顺儿摆摆手:“收了吧。”
常顺儿有点儿傻,看看谢功沛和窦虎。
谢功沛问:“王爷怎么用这么少?”
“本王吃不下。拿下去吧。”
信王说完便站起身往外走。
“王爷且留步!”谢功沛想起来,忙喊住。
“谢翁何事?”
“王爷这是要出府么?过不了多一会儿,宫里皇太后跟皇上都会打发人来送赏赐。王爷若是不在,恐怕不大好……”
“谢翁替本王领了谢恩就是。”
信王说毕头也不回地走了,窦虎慌忙跟出去。谢功沛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又别扭起来了。
常顺儿自言自语地走向那碗寿面:“原先不还好好儿的吗?怎么突然就吃不下了?难道吴奶奶今年这面煮砸了?”
端起碗来闻了闻:“挺好呀!”
拿筷子夹了一口递到谢功沛嘴边:“谢爷爷,您试试?”
谢功沛也是半带疑惑,就着常顺儿的手吃了,不解道:“吴嬷嬷的面一向都是这个味儿,没错儿啊!”
自从宗政家被灭门,信王便避开了与皇帝的一切接触,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谢功沛说的没错,年年他生辰,皇太后和皇帝都会打发最体面的奴才来送赏赐。可是他不想再领哥哥这份情。纵然知道无愆还活着,纵然她闭口不提,他也无比清楚灭门之痛在她心上留下的伤痕。当年他没能保护,如今能做的,只有与她同爱憎。故而他便躲出府去,不想见余得水,更不想违心地让余得水带话谢恩。
其实他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在外头毫无目的地转悠了半天,还是不由自主地到了东郊竹溪边。
自从知道沈时便是无愆之后,他就很少来这了。今日一见,风物如故。溪畔的两块大石仍旧静静对坐,如同当日的他跟无弊。
他走到石边,手掌抚摸着光滑平整的石面,缓缓坐了下去,直直地对着溪水出神。
一直到了近午时分,估摸着宫里的使者都走了,两人才从竹溪边打马回府。
果然,一回来谢功沛便向他禀报余得水跟谢功深来送了什么,信王不等说完便摆摆手:“谢翁叫人登记入库便是,不必告诉本王,也不必拿来过目。”说完便回存心殿更衣去了。
“王爷,吴奶奶打发小柳儿来请王爷的示下:是这会儿就传膳呢,还是再等等?”小淳子在外屋回话。
常顺儿一面伺候信王更衣,一面劝道:“王爷早间就用得少,又出去跑了这大半日,这会儿还是早些传吧。用多用少的,您好歹挨样儿都尝尝,也不枉吴奶奶这份心呐。”
信王听他这么说,便道:“那便传吧。吴嬷嬷必是从早忙活到现在,本王再没胃口,也得领她三分人情、赏她三分面子。”
“诶!”常顺儿乐得脆声儿答应了,吩咐小淳子快传。
不多时,几个小太监捧着盘儿碟儿碗儿,鱼贯而入。
摆上了桌,常顺儿一一揭开盖儿报菜名:白扒猴头、兰花熊掌、翡翠蟹黄狮子头、荷叶蒸鲈鱼、飞龙汤、什锦参舟。
信王勾起了唇角:果然不出所料。吴嬷嬷的拿手菜他都烂熟于心了。再点点数,果然是六个。
才要说话,便见吴嬷嬷走了进来。
信王笑道:“嬷嬷的菜,本王已经猜着了。没了吧?”
吴嬷嬷颇得意地笑说:“这回王爷没猜对——后头还有呢!”拍了拍手,小柳儿捧着盘子进来。吴嬷嬷接了,小柳儿便屈膝退了出去。
吴嬷嬷将盘儿摆上桌,常顺儿揭去盖儿,信王眼前一亮——
一对烤汁大虾从腹下剖开,一上一下地相对着摆放在盘中,切成薄长条的胡萝卜片修成凤羽的形状拖在虾尾处,上面的是三尾,下面的是两尾。
耳边听见吴嬷嬷报说:“第七道:凤凰于飞。”
“新鲜。嬷嬷何时学了这么雅致的新菜了?”
吴嬷嬷黠然一笑:“年年做那几个菜,王爷都背熟了,老奴还敢不换换花样儿?”
信王浅笑:“嬷嬷有心,辛苦你了。这些已经够了,莫再忙活了。”
“不忙活不忙活,只要王爷喜欢,老奴就高兴!后头还有五个菜呢!今儿要给您布一桌十二圆满。”
“哦?还有五个?嬷嬷学了这么多新鲜花样?本王倒是有些好奇了。”
吴嬷嬷得意道:“王爷且先慢慢用着,老奴这就去做。得一道,上一道。”说完乐颠颠地走了。
信王拈筷尝了一口“凤凰于飞”,顿了顿,又将另外六道菜分别尝了一口,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细嚼慢咽之时,第八道菜已经上来了。
揭开盖碗,听吴嬷嬷报是“东篱采菊”。
这道菜是以云南贡来的墨江紫米铺底,用煎成金黄的蛋饼切成细丝,层叠垒摆成两朵菊花的形状,花下辅以芹叶点缀。
若说适才那道“凤凰于飞”算得新鲜,那么这道“东篱采菊”便更胜一筹了。
信王讶异而玩味地看了吴嬷嬷一眼,却没再说什么,安然地举起了筷子。
见信王频频点头,吴嬷嬷便一脸满足地退了下去。
此刻信王的心思已经不在品菜上了,而是期待着下一道会是什么名色。
“第九道,珠联璧合。”
这道菜是中央两个红烧紫鲍,周围间错配以蒸烧的鹊蛋和鱼丸环绕,最外围以青豆点缀,浇了鲍汁。
品一口,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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