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髑髅之花 作者:司马宣王(晋江银牌推荐高积分2014-09-11完结)-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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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到你我庆功的时候再来付清,”他毫不客气,“反正那个女人的命已经是你的了。”
艾撒克咬紧下唇,全无遮掩的两颗板牙暴露在风里,有种苍白的寒意。
“今晚的事任何人只要泄露出半句,让刺客占了先机,我们的计划都将毁于一旦。虽然以阁下的聪明,这种事本不需我再多费口舌。”海因里希面上带笑,眼神却极冷。“——把她弄走,最好是离这里远一点的地方处理掉,”他指的是劳伦霞,“别让人发现她俩死在一起,平白地添疑心。”
“乌鸦”们无人应答,他们知道他要的只是行动。很快一切按照布置的那样运转,侍卫长站在盘山道路的一侧,目睹自己的心腹趁夜色护送那些至今还没缓过神来的葵花下山。他们不会和别人说一个字的,只要他们还想以万民英雄的身份押着刺客向宗座请功——可不知何故,他觉得原本滴水不漏的筹划总有一小块,于他思绪难以抵及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
无声无息。就像那个女孩在他剑下的死一样。
“班珂,”他叫住身边寥寥无几的部属之一,“我有话要对你说。”
班珂一怔,刚要转过身来,海因里希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背。
“……你的伤口裂开了。”
肉眼固然难察,但手指透过黑色的革甲和衣料,几乎可以清晰感到黏稠液体在其下汩汩扩散。近似刻意地,海因里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重伤未愈还把你叫来,希望摩根索已向你转达了我的歉意。”
“这是我的本分。”班珂说。他用极力压低的声音掩盖着痛苦,然而面色却不受阻止地发白,下颔一角原本已不太显眼的淤痕,此时尤为醒目。
“有件事我一直不太明白,班珂。以你的实力,能让人从后面一刀命中要害——侥幸,偏了一点点——必然是在毫无防备之下。可将你刺倒的人为什么不干脆补上一刀,反而要在脸上来一拳?你是得罪了谁,让他觉得光用刀子不解恨,还是有个赤手空拳的莽汉在前面吸引你的注意,好让他的同伴从背后偷袭?”海因里希笑了起来,唇角的弯弧像把剔骨的刀,“就在我叫你看住那小鬼的时候,城里出了大乱子,好像是非得强扭着我转开视线一样。奇怪,我可什么都没干,看来有人真是草木皆兵呢。”
“您越说越离谱了,大人。”
“——我听说晞露酒馆的女店主美貌绝伦,曾在茹丹权倾一方。谁知沦落到这个地步,缺衣少食,那双漂亮尊贵的手要磨损在最低贱的活计里,想想都令人心酸——”
班珂的脸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大人。”他叫道。
树影斑驳地网在他们俩人身上。海因里希注视着他,慢慢微笑,而枭鸟怪叫,犹如哭泣。
“不要以为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两年前你就出卖了我,告诉宗座吉耶梅茨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好在宗座没有深究,而我放过你,是因为于事无补,把你留下来或许更有用。我依旧看重你,给你机会,将你当成亲信,当年那笔老账,别逼我留到日后重算。为了你的拉蒂法大妃,自己好好考虑该做什么,不过,要是你和那些加入狂信团的茹丹男人一样,以曾经身为大妃的宠物为耻辱——我很乐意帮你解决这个后患。”
宗座侍卫长丢下默然呆立的茹丹人,朝山下走去。不必再说什么了,即使班珂始终低垂着眼,他也没有遗漏在那其中延伸的黑影。是之前曾在艾撒克眼里见到的黑影。恐惧无处不在,它足以碾平任何不自量力试图阻挡它的人。这种掌控它的快感为他心中升起了一副胜利者的姿态,他忽然发现,之前那仿佛塌陷了一块的感觉,并非来自对计划本身的不安。
……而是遗憾。
“大人,”跟在他身边的属下凑过来,神色谨慎,“要不要……再到那崖下去看看?”
海因里希极少有地犹豫了片刻。“不,”他说,“算了。”
……为那双眼睛,已无法目睹他今日播种与明日成果的遗憾。
他在离开之前,出于某种不知名力量的驱役,又回了一次头。自然,他并未见到任何异乎寻常的东西。黑夜的帷布垂挡住视野,而风途径耳侧,穿叶入林,在他所无法听及的远处,绕着一根中空的老树干发出螺号般的呜咽声。
******
雨是在夜半以后来临的,伴随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宣告。拉蒂法被震雷惊醒,张眼便看到窗外一条闪电,如同某个来收割她记忆的神灵呼啸驰过。
她在做梦。梦见驼队在辽远的沙海里行走,苏佞式圆顶宫殿投影在月牙似的湖泊中,湖面开满睡莲。它们的叶子与莲瓣都是如此厚大,以至于少女能赤足踏着它们舞蹈,用茉莉和丁香花茎串缀起来的脚链随风轻颤——但这个梦被收割走了,尖叫着从中截为两半。它是死物,片段的,僵硬的,没有流动,没有过程与结局。
而梦的外面,只有霉烂的硬木床板与旧垫絮的气味。
她无心睡眠,正点了油灯下床,听见有敲门声。拉开门,雨中站着再熟悉不过的男人。他浑身湿透,银发凌乱地粘在脸上,面孔却白得和发色几无区别。
拉蒂法望着他。“进来。”她说。
“不用了,”男人说,“我只是……”
“进来!”拉蒂法说。
他随她进了屋,在后院脱去衣服,用临时烧好的热水擦洗全身。她小心地替他包扎好背上裂开的伤口(血已经流到了腿部),然后领他到自己卧室,换上干净衣物。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她完全是一名寻常的主妇,而非一族主母。手指上粗糙的茧抚过皮肤,带给他酸楚的触觉。
“留下来,”最后她轻声说,“至少等天亮再走。”
班珂沉默着,将一个小袋子放到她手上。里面全是代币。
“拿着这些。葵花有时会私下里开放市场,做些交易。有了钱,一般都好说。”
“我不缺。每天都有口粮分发,总是能过活。”她推了回去,“我只要你今晚留下来。”
“不是买吃的。去买些……烟草和香料。这东西已经不产了,但他们原先收缴的总要脱手。别凑合着什么都吸……”班珂瞥了一眼浑浊的水烟壶,“对身子不好。”
拉蒂法抬起眼睛。她的瞳仁是蜜色的,那里有什么正在随长睫的剪影而闪动。“留下来……别让我一个人。外面这么大的雨,还有雷电……”
她此前从不害怕雷声,也不畏惧黑夜。
“对不起,”班珂说,“……大妃。”
拉蒂法给了他一耳光。他没有闪避。“你这懦夫、蠢货!”她吼道,“留下来服侍我!听着!服侍我!……这是命令!”
电光撕开死气沉沉的夜空,一如她刺进他肌肤的长指甲,似要撕裂他的躯体。又一道响雷打了下来。他在她面前跪下,像履行仪式一般吻她,伸手从她腰后解开衣带,但不管动作如何轻柔纯熟,他一直低着头,不曾看她。而她只是站着,浑身发冷,一动不动,仿佛一座任人亲吻的石像。
几点滚烫的、似乎刚经过闪电灼烧的雨滴穿过他发际,掉在他的后颈上,旋即因余热而迅速蒸发殆尽。
他知道,那是拉蒂法的眼泪。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也许有'哔——',不过很雷,不要期待…w…
☆、Ⅳ 履冰(7)
他们停止的时候,雨还在下,只是天色微微地亮了起来。
拉蒂法辗转了一下,想去拉上窗帘,但终究只是吹熄了床头油灯。烟缕升起,混合灰烬的味道,恰似枕边男子难以捉摸的轮廓。
“你来之前我梦见了我们的故乡赛瑙尔……在它还未被烧毁时。”她纤长的手指梳进他额发间,替他揾去渗入其中的微汗。“那是沙漠里的明珠,连恰斯努尔与吉欣这样的名城都艳羡的绿洲花海。那儿盛产黄金、乳香和奇楠香,每个月都有苏佞商人赶着驼队来做交易,人们以采矿、畜牧或栽种鲜花为业,其乐融融,不愁吃穿。我们是茹丹最富庶的部族,最先受到战火波及的部族,也是最后一个逃离那片大陆的部族,因为再也没有别的茹丹人比我们更爱自己的家乡。二十年前,当我还是个小女孩,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知道有朝一日我将登上金座,统治这座城市。”
可是它已经不存在了。彻彻底底,不余残灰。男人被屠戮,女人被奸污,孩童体弱的被杀体健的被阉割为奴隶。蝗群黑压压地席卷过富丽堂皇的祭宫,让它从一个高贵的白腴妇人顷刻变成了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那些连战马都嫌太嫩的鲜花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舍阑人在焦土上种起了带血腥味的牧草。最富庶的部族,最美丽的城市,消失得就像一场被雷电撕裂的大梦,仓惶惊醒,却找不到任何证明它曾矗立过的痕迹。
班珂闭上眼睛。他的半张脸陷在枕中,以掩抑它所流露出的倦色。
“您又在想它了。”他说。
拉蒂法笑了笑。“在城破的那一天我开始嫉妒乌谱莎。不是因为她年轻美貌,不是因为她的权势,也不是因为她的双月城多么雄伟。只因为她有一个男人,一个强大的、能拯救她全族的男人。”她看着自己的指甲,年少时纹上去的蛇形秘印早已在琐务操劳中渺不可寻。“乌谱莎有驭主,有她的吉耶梅茨。而我什么都没有。”
也许每一个处在拉蒂法位置上的大妃都会如此想。班珂还记得那一天是她的未婚夫、一个高贵而懦弱的茹丹男人为舍阑军队打开了城门,但很快他的头就被金链挂在了沙努卡可汗的马鞍上。在富裕带来的和平中浸淫太久,赛瑙尔的武士们已经忘了该如何作战。那时的班珂还是个少年奴隶,被破格恢复自由、提升为武士,趟过血路护送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大妃登上西去的船只。扬帆之际,他们向烟烬与废墟中回望,才发现整个部族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能保护她的生命,却无法阻止,她失去了生命之外的一切。
吉耶梅茨又能带给乌谱莎什么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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