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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地狱-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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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落里的房子,那所谓新的“家”,还不曾盖起,睡觉吃饭是最要紧的,那就首先搭起炕来再说。但新土炕是湿的,烧着劈柴,不时蒸发出白色的水汽。夜晚,寒风瑟瑟地吹来。几家子挤在一个炕上,还像浸在水里一样寒冷。因为这个家没有打墙,还没有来得及盖屋顶,又没有被子等任何挡寒风的东西,有时下起雨来,飘起雪来,就只得挺挺地淋着。
慢慢地等柱子竖起,把墙打起,屋顶上胡乱盖一层草,就算是家了。可是冬天土冻,没法抹墙,直到第二年春天,也许支差多,地里忙,心里又不愿长住这个家,那么房就不知那天才盖好了。
现在家“集”来了,让我们做一番巡礼吧!
房子像鸽子笼一样紧挤着,那么凌乱,那么肮脏,人和猪和鸡挤在一起。因为没有院子,没有空地,到处是粪便和垃圾,是恶心的臭气。炕上是臭虫,身上是虱子,墙上是这些小动物的血印子。在这儿,繁荣的不是人,是细菌。这不是人的家,是疾病、瘟疫和死亡的家——这就是“人圈”。
第一部分:热河的血泪仓夷—“无人区”人圈(2)
在人民中间暗暗流传着一支歌:
……
四围修据点,外边围子圈,
邻近老百姓,一齐往里搬,
百姓无住处,四围搭草铺。
七家子八家子住在一个屋,
屋子也不大,住也住不下,
外边下小雨,屋里摸蛤蟆。
名目繁多的罪犯
老百姓搬进“人圈”以后,接着来的是血腥的大检举。
天还没有亮,成行的汽车,成队的宪兵,就把“人圈”密不通风地围住了。他们带着各种毒辣的刑具,各种该死的罪名:“通匪”“济匪”“窝匪”,这是所谓“国事犯”的重罪。
一声哨子吹起,无论你在做什么,都立刻放下,赶去集合。枪尖把男女老少团团围住,然后指名点出,要你招供你是“通八路”,逼你说出八路军在哪里,逼你咬出旁人。不招的话,等着你的是各种刑罚。起先是打,鞭子、棍子、劈柴,拿到什么是什么。其次是灌煤油或辣椒水。第三回把烧得滚烫的开水往身上浇,第四回,把木炭火烧红的铁筷子烙。第五回呢!忽然传你吃起烧饼来,声调也缓和了,劝诱你,要你说出。好家伙,你硬不说,那么最后是枪崩。自然,这次序并无一定,更不包括所有的刑罚,这只是一个名叫徐凤早的青年人所看到过的某一回事实经过而已。
牺牲在大检举里的老百姓太多了,随便举出个数目字吧!前年秋天,宽城一天杀七八十;李庄子被抓去了80多,杀了55名;彭庄子一气杀了6个;山嘴子一下抓走五六十。老百姓一提起来都汗毛直竖,说:“可了不得,汽车三天两天来,一起早谁也跑不出去,圈住了人,也不问青红皂白,拉出去就是毒刑拷打,顶不过刑罚,就胡说一阵,不说的活活打死。”一个小学教员谈虎色变地说:“国事犯这个官司谁也打不起,一抓去不死也得脱两层皮。”
国事犯以外,还有两个特别的罪名:“经济犯”“密输犯”。
“人圈”的老百姓,没有外出和买卖的自由,“人圈”和“人圈”相互间也不准来往,因此,当特务、警察看到什么人穿上一件新衣的时候,就会追问:“你的新衣是哪儿来的,布是哪儿来的?”看谁家吃点肉,就问:“这肉是哪里来的,是谁宰的猪?”而这些买卖布匹私自宰猪的都叫“经济犯”。另外,这个“人圈”里的粮食不准运往另一个“人圈”里去,当然更不准运出“国境”去。要不就成了“密输犯”。
“经济犯”和“密输犯”仅次于“国事犯”的罪。客气的,把你的布匹、粮食、牲口没收;不客气的,就得关上半年一年,教你花费很多的钱去赎出来。
靠了这些罪名,特务、警察也有了更多的敲诈、恐吓、敛钱的机会。
一次,特务卢之本去张栓子家检查,用刺刀挑开柜子,翻到里面一件新衣服,就得意而又假装善意地说:
“啊,这可不得了,穿着新的,日系人看见不好,还是卖给我吧!”
张栓子无话可说,似乎还得谢谢特务的好意呢!于是以原价一半的价钱卖出。以后没穿的,又得偷偷向特务去买布。老百姓就这么越过越穷。
滦平营坊村的村长陈士林,是日本副县长的干儿子。别人不敢贩牛,他在一边怂恿着:“去吧,到围场县去一趟,回来包赚大钱,有什么问题我去干爹那里一说,还有不成的。”
贩牛的商人赶了20多头牛,住在陈士林家里,正筹算着能赚多少钱的时候,那知陈士林早去县里报告,一大队“经济特务搜查班”的人来把所有的牛牵走,把贩牛的商人押去了。
从兴隆县的“人圈”逃出来的徐凤忠说:“我家的配给本掉了,出点钱请特务帮忙再补一本。一面设法买了50斤大米去送礼,打发他个欢喜,那知道配给本没补上,却又出了一件事情。他说:‘你的大米是哪儿来的,这是密输犯,这还了得,我哪儿少这点大米吃。’大米没退还,父亲却叫押起来,于是又是香烟,又是大烟,这儿送礼,那儿花钱,才把父亲放了出来。我们家3条牛就这样完蛋了。”
第一部分:热河的血泪仓夷—“无人区”两类人
两类人,统治者,被统治者,剥削者,被剥削者,奴役者,被奴役者。
被压在地底里的是老百姓,站在老百姓头上的家伙却五花八门,一层一层数不清。
日系人,这是生死予夺的主宰。宪兵队也是叫人发抖的名词。满洲军——所谓国兵,这是伪满洲国的主力,全挑青壮年,也够吓人的。警察,他们是法律和权力的代表。(讨)伐队——瘟神,“扫荡”的先锋队。部落警或叫自卫团,这是地方武装。他们武器的好坏,决定于敌人的信任程度。信任的,发给大枪,七九、水联珠、套皮;不怎么信任的,发给几杆鸟枪、火炮、棍棒。最后还有一种特殊人物——特务,那穿便衣,藏着短枪的家伙,他本身就是法律,就是权威,谁见了不害怕。
县长、村长、部落长——或甲长,则是另一系列的权利者。
在这些奴隶主、奴隶总管、奴隶监督的一层层压抑之下,“人圈”里的老百姓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老百姓的奴役,所谓“勤劳奉公”是无穷无尽的。除了修“人圈”,修炮楼,修公路以外,还要修村公所、警防所,修学校,修交易所……那些被“挑国兵”挑落选的,送东北各地下煤窑,开矿山,做苦工,直到把性命送在异乡。
那些吸血者的权利也是无限的。
汉奸高连璧,滦平动员股管劳工的,他经常到各个“人圈”去调查,谁去谁不去出工。照例是18岁到55岁的出劳工,可是只要使钱,都能免去;不出钱的也许60岁的都会派上。高连璧的派头也真大,调查时不说别的,提了根棍子,先就打人。老百姓说话声音低了,为着害怕他,人们特别低声下气。他说:“什么,听不到!”猛的当头一棍。第二回回答时提高一点,他却说:“我是聋子吗?你对谁说话,这么粗声大气的。”又是一棍子。请他吃饭,大米、白面是起码的了,而他老人家只有4个盘是不吃的,非得全席才行。他像蝗虫,到哪家哪家就一扫而光。
前年冬天,驻在大水峪的国兵要薪柴。老百姓从虎什哈送去,往返120里。百姓背来的是干柴,他就让你给担水、扫院子、扫厕所,直到太阳落,饿肚子回去。如果送的柴稍稍湿一点,就教你围在那儿跪庙,天黑了还不让回家。当时有一个老百姓不堪这样虐待跳井自杀了。老百姓愤慨地说:
“官家抓劳工还不算,连他妈的官们家眷的房子也要老百姓修,什么都抓到老百姓头上来了,就是娶媳妇入洞房不用老百姓。”
什么都不给什么都要
敌人在伪满洲国的压榨剥削,可以用两句话来概括:什么都不绐,什么都要。
他们不让你好好住着,把你集家到“人圈”里。敌人特务、警察半夜三更可以随便跑到老百姓家里去,把丈夫孩子赶走,媳妇留下来。他们不让你种地,集家以后,有的老百姓得跑到二三十里外去种地,每天跑去跑回,就把时间磨掉了,还能干什么活?就是这样还有许多麻烦,太阳出来,“人圈”的门才打开,太阳落山以前,又得赶快回家去,否则“人圈”的门关了,只好住在地里过夜,挨冻受饿。如果特务到“人圈”里检查,见你不在,就得打自卫团团长4个嘴巴,等你回来,自卫团长再打你4个嘴巴。这不是玩笑,据说不成文法不打不行。如果检查时两个人不在,特务就打自卫团长8个嘴巴,然后自卫团长再向那两个人打还。
他们不给穿的,一年配给三四尺布,做啥也不够,原来有些旧衣服两三年也穿烂了,有衣服的怎么样呢?前面挂一道,背后挂一道,腰里一结就算了。更多的人是赤裸着,只在小肚子那儿缠一块碎的腰子。奇怪的是大热天有人穿皮袄,却是毛贴着肉,为的是怕皮板了透汗湿坏了。没有棉花,没有被子,用个麻袋片盖一下。有害病的,盖过出了汗,另外的人又盖,瘟疫病就这样传染开了。
他们不给吃的,稻田归公。种了大米都得交出,一般的粮食,除了自己留小部分外,全要送到仓库或交易场去。不准杀猪宰羊,不准买卖,一切全由配给。看看成为“人圈”以后红果寺老百姓配给到的东西吧!白面5两(老人孩子是黑面),豆油2两,洋火1包,盐3斤。这是一个人一年的配给量。糖2两,线10条,布5尺,这是4年来一户人家仅有过一次的配给。
而敌人呢!要你的一切。要你的门牌捐、牲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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