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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青青陌上桑-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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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淡淡地,“不迷恋,不新鲜。”
  她脸色一变:“俞桑筱,话不要说得太满!”
  我浅浅一笑:“我就这样的个性,浅薄,势利,虚荣,报喜不报忧,”我看着她,淡定地,“五十年后你若是有缘来恭贺我们金婚,我还是这句话。”
  她不再理我,干脆掉头就走。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刚走过花园的拐角处,就迎面撞上龙斐陌略带愠怒的神色:“你上哪儿去了?”我直言相告:“秦衫来找你。”他“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告知义务既然尽到,我转过他身旁,准备回房。
  他拦住我,有点不悦地:“桑筱。”
  我比他更不悦地哼了一声,拨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
  刚走几步,他长手长脚地从后面拉住我,轻轻一笑:“你放心,只要你还是龙太太一天,即便我金屋藏娇,也不会让任何一个女人有机会跑到你面前耀武扬威要求公道。”
  冷笑话很有趣吗?我又是一声暗哼,正待向前,却被他的一番话成功阻断去路:“今天,是龙氏报业集团总经理履任的日子。”他微微一笑,“桑筱,知不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我没有回答。前阵子住院的爷爷大动干戈以病危的藉口把我叫过去,当着众多医生护士的面,不顾友铂的劝阻,把我痛斥一顿,骂我狼子野心,胳膊肘向外拐,忘恩负义,连自己父亲也见死不救。骂到后来,他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口不择言:“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该让澄邦把你抱回来!”
  他是长辈,他的话,我恭听,绝不谨记。
  我没有义务为他人的错误承担责任。
  龙斐陌将手插入袋中,看向月色,不经意般地:“俞桑瞳必不乐见我的出席,”他微微挑眉,中肯地,“她比令兄俞友铂跟你都要聪明,能屈能伸。”
  我默然。她永远是俞家最聪明最现实的人。
  我没有想到,会又一次看见何言青。
  周末,我跟龙斐陌还有龙斐阁坐在客厅里,电视机开着,我们都没有看。我在改稿,龙斐阁在钻研棋谱,龙斐陌在看英文杂志。
  自从得知桑枚和龙斐阁的关系后,我保持沉默。她已经不是从小跟在我后面撵来撵去的那个跟屁虫了,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只是奇怪,若小叔小婶他们不知情,我也无话可说,若知情但默许,未免要让我刮目相看。
  这个世道,向来够现实。
  只是或许,也会有人将理想进行到底。
  我一边整理着手中的稿子,一边暼了一眼电视机里那个明显皮肤黑了很多,也瘦了一些,在藏族儿童的簇拥下扬起灿烂笑脸的人。本城的记者正在对他进行追访。换了一个环境,看上去他朝气蓬勃了很多。
  藏民的热情,高原反应,当地生活的种种艰辛,和行医中遇到的趣事,都被他娓娓道来,他向来口才不错,简便利落。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最后,那个活活泼泼的小记者对他锲而不舍地:“何医生,听说你为了援藏,连订婚仪式都推迟了,是么?”
  他没有回答,付之一笑。
  我拿起遥控器,正准备换台,又听到那个快人快语的小记者开口:“何医生,你这辈子最希望做的事是什么?”
  我转身走向客厅门口,听到背后那个声音,沉寂了片刻之后:“希望能有一天,回到枫楼再打一次石榴。”
  我看向不动声色低头看杂志的龙斐陌:“我出去走一下。”
  夜空幽远,月华如洗,清风微冻,虫鸣缠绵。我闭目冥想。枫楼?早在我毕业那年,就已经拆掉,那棵石榴,也早已不知去向。
  黄昏院落,凄凄惶惶,酒醒时往事愁肠。
  我一动不动地站着,不知站了多久,直到身后一个声音响起:“不冷么?”他走过来,执住我的手,“欣赏月色又不在这一时。”
  他的手微凉。
  他仿佛,什么都知道。
  我同样没有想到,会遇到她。
  她站在一个狭窄的超市里,手里牵着一个约摸十岁的小男孩:“你好。”
  我有点勉强地:“你好。”我不知道如何应对才算合适。
  她弯腰,对那个盯着我看的男孩子:“怀帆,叫姐姐。”那个男孩子,有着俞家人特有的长睫毛和略略深陷的眼窝,他仍然盯着我,突然间就笑了:“姐姐好。”面对着这样一张灿烂的笑脸,我只能微笑:“你好。”她扬起下巴,指向那个角落:“能不能去坐坐?”
  她先是看向不远处跑来跑去的儿子,随后转向我,她迟疑了一下:“能不能叫你……” 
  我淡淡地:“随便。”从知道有这个人存在至今,少说已经有十年。我打量着她,说实话,父亲有过很多众人心照不宣的风流韵事,唯一跟他最久,而且生下一个儿子的,就只有她。连爷爷奶奶都知道她的存在,还因为暗地里去探视这个孙子被母亲发现而大发雷霆,闹得不可开交。
  我并不是第一次看到她,但每见她一次,我都要替她可惜。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眉清目秀,气质清雅,谈吐似乎也不俗,却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上一呆十数年。
  她发觉我的注视,竟然现出一丝丝的窘迫:“桑筱,我……”她深吸了一口气,“……你爸爸……”
  我低眉。
  她停下来,过了很久,低低地:“对不起,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我没有吭声。
  又过了很久,她轻轻吁了一口气:“没关系。”她看向不远处,自言自语地,“早就已经没关系。”她的眼神有点迷茫无措。我突然间就有些不忍,我看着那个朝我们挥手欢快地笑着的孩子:“你……”
  “去澳洲。”她轻轻地,“今天。” 她看向我:“桑筱,你爸爸……”她迟疑了很长时间之后,“……没有你想像……”
  她低下头去:“他说过,你越长越像……我们都……”又是一阵沉默之后,她仿佛斟酌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般,“桑筱,你爸爸……”
  我看着眼前来来去去的人,淡淡地:“从前有个人去拜佛,到得庙里,发现早有一个人跪在蒲团上,装束和佛龛上的观世音一模一样,他想了想,转身离去,就此不再踏入。”
  她默然,直到那个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妈妈妈妈,时间快到了!”
  我目送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渐行渐远。能够这样安排这对母子,父亲算尽力。
  他获刑六年。我亦已尽力。
  人不可以太贪心。
  求人不如求己。
  我兜里的电话响了,我看了看接起来:“喂――”
  是那个熟悉的声音:“桑筱,在外面?”
  我眉梢微挑:“有事?”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桑筱,回去整理一下东西,我们尽快出发。”
  我愣了愣:“出发?”去哪儿?
  他微笑着:“是,出发,”他顿了顿,“去英国。”他的声音,温暖而和煦地,“我的承诺。”

  第16章

  伦敦郊外,细雨霏霏。
  我站在一个墓碑前。对面是一个小型的天主教堂,教堂上的十字架遥遥在望。黑白两块大理石凿造的墓碑,中间嵌了一个心形的瓷相,没有照片,仅有一小朵非常不起眼的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墓碑上寥寥数字:梅若棠之墓。生于ⅩⅩ年,卒于ⅩⅩ年。
  墓碑右下角的花纹里,刻着一句英文。龙斐陌持着雨伞站在我身旁,念给我听,随即翻译道:“‘没有你的世界,走不到永远。’”他看看我,“据说,是完全按她自己意愿设计的。”
  他倾下身,仔细看着那句铭文:“这句话,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默立。任纷纷洒洒的斜风细雨,一点一点,吹开记忆的灰烬。
  黑暗中,一个声音在前面:“桑筱,拉住我的手。”
  我有些夜盲,乍从明亮的太阳底下进入这间三层木楼有点不适应。我费劲地紧握住他,跟着他一层一层走上年老失修的狭窄木梯,在我们脚下,是一片吱吱嘎嘎作响声。
  没想到,在异国他乡,居然会看到这么纯粹的中国建筑,穿过“伦敦华埠”牌匾的时候,我一直有点恍惚。龙斐陌告诉我,跟曼城、利物浦等地的相比,伦敦中国城简单小气不少。不过这里寸土寸金,已是不易。
  拐弯处,他停下来,在小窗漏进的几缕斜斜光线下,在飞舞的细细尘烟中,回眸看我:“桑筱,你确定?”
  我的心砰砰直跳,但是,我几乎第一时间开口:“我确定。”
  一扇木门在我眼前徐徐展开。
  我屏息。
  龙斐陌在我身边,跟那个手里拿着一长串叮呤当啷钥匙的白发苍苍的老妇低声耳语了好一阵,随即塞了一叠钞票过去。那个胖胖的,脸上无甚表情的老太太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转身蹒跚离去。
  龙斐陌轻声对我说:“她说受你妈妈委托照看这层楼已经将近十年了,她还抱怨,说你妈妈留下来的钱早已不够用。”
  我无心理会,我全副身心都在那扇门的背后。我没想到,这么陈旧破烂的外表下,这么脏乱不堪的环境中,竟然会藏着这样一个艺术的圣殿。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龙斐陌同样一言不发,他似乎也被深深震撼。
  深色窗帷紧闭,几乎没有任何家具,但一尘不染极其干净。看来,那个老妇人虽然牢骚满腹,却仍看护得极为悉心。右首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大盆生气勃勃的虎尾兰,满屋子高高低低摆放的全部都轻纱笼罩下的一幅幅画框,大大小小错落有致。
  我轻轻走了进去,生怕惊醒了一屋沉睡的艺术精品。我按捺住心底的悸动,轻轻揭开层层白纱,一幅一幅慢慢看过去。十七世纪荷兰风俗画派的静物画,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名画,那幅著名的《命运》,伊郎领袖人物霍梅尼肖像画,仕女系列图,沈士充和董其昌的画……所有我能想到或是想不到的,知晓或是懵然不知的,宛如瑰宝,一一绽现。
  我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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